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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苏医生今天笑了没有?

書城自編碼: 3773775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大陸原創
作者: 吉祥夜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55298236
出版社: 青岛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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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口碑作者吉祥夜现实向催泪新作,记录跌宕之年里一个关于守护生命与坚守爱情的动人故事。
2、自带迷妹属性的乐天派甜妹逐爱颜值与专业能力兼得的禁欲系高冷医生;
3、在这场与病毒的博弈里,生命突然变得很轻薄,可是,它应始终厚重……
4、苏医生,你为这世界遍体鳞伤,我只想守护你眼里的光。
內容簡介:
陶然的身份:北雅医院呼吸内科护士、苏主任忠实小迷妹、苏主任后援团团长。
业余生活:日常和神外宁主任的迷妹撕逼。
“什么?神外宁主任比苏主任帅?拜托!你该去眼科找专家治治眼睛了!不然叫你家宁主任给你看看脑子呗?”
口头禅:我苏老师天下第一帅!不接受反驳!
陶然十八岁爱上苏寒山,改志愿、报护理,用尽洪荒之力来到他身边,只为对他说:“苏医生,你好,我是陶然。”
哪怕,他并不记得六年前有这么一个女孩在他温柔的目光里找到了希望。
2020年开年,一场肺炎让全国医护人员加入到逆行者行列,结束了陶然没心没肺加班追爱豆的日子。
苏主任:出发在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陶然:我还没谈过恋爱。如果,如果我回不来,苏老师你能当我一天男朋友吗?你为这世界遍体鳞伤,我只想守护你眼里的光。
關於作者:
吉祥夜,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华语言情小说大赛总冠军获得者。文风细腻,文字抓人,作品曾入选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多次上榜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多部作品影视化。
新浪微博:@吉祥夜-hx
微信公众号:遇见吉祥读书会
作者其他作品:《听说你喜欢我》《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粟先生的恋爱调查报告》等。
目錄
第一章:苏老师今天笑了没有
第二章:有他在,什么都不怕
第三章:苏老师又又又怎么了
第四章:我跟苏寒山有个约定
第五章:总会有人给你拥抱
第六章:我爱你
第七章:那光,叫希望
第八章:光芒
第九章:笑起来很好看
第十章:你是我的生命之光
番外合集
內容試閱
第一章:苏老师今天笑了没有
今天下雨,天气越发寒冷,他在黑色外套里换了件黑毛衣。
他为什么总喜欢穿黑色衣服呢?里里外外都是黑。
可是他这样穿很好看,衬得眼睛跟黑玛瑙似的,幽深泛光。
那年那个令人绝望的夜晚,她乍然遇见他眼里的光,就看见了希望。
他新理了发,不知道在哪里理的,鬓角都给剃秃了,可这也不影响他的颜值。他那么好看,就算光头也帅得人神共愤。
小豆说神外宁主任比他更好看。哼,小豆,不是我说你,是时候去眼科治治眼睛了!不然,让神外宁主任给你看看脑子也行!
我苏老师天下第一好看!
不接受反驳!
2019年11月×日
苏老师今天笑了没有?没有。
陶然的手账本,总是被她这样一顿乱记。
她记完还在空白处画了几张苏老师的随手漫画:苏老师在查房,苏老师在开医嘱,苏老师今天吃了红烧鱼,苏老师总是戴着口罩……
我是苏老师手里那支笔!我是苏老师碗里那条鱼!好想变成苏老师的口罩!
她气呼呼地写下三句话,合上手账本,睡觉。
她不是笔,也不是鱼,更不是口罩。
她叫陶然,北雅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的小护士。
说起北雅,年轻小护士眼里有俩超级男神——神外宁主任和呼吸内科苏主任,都是具有神仙颜值和超群专业技术的人物。
可两大男神究竟谁更胜一筹?
这个问题是食堂吃饭时小护士们的热门争论话题,隔三岔五就要被拿出来辩论一番,尤其陶然和小豆,为各自的哥哥站台,撕得面红耳赤,撕完再手挽手地回科室上班。
苏寒山,北雅医院呼吸与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B大医学院博士毕业,出国交流一年后回北雅,迄今发表SCI论文数十篇,获得的各项科研奖项列出来能写满一张A4纸。
这个履历拿出来,陶然觉得就跟自己脸上贴了金似的,闪闪发光。
尤其她的苏老师还这么好看。
苏寒山的照片就被贴在科室墙上,他朗目疏眉,眸色温和,哪怕只看照片,都能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煦暖。
她每每把这种感觉说给小豆听的时候,小豆都会把体温计拿出来,给她量一下:“我没感觉到,我觉得不是苏老师眼神煦暖,是你有病,发烧。”
陶然只能叹息:“我真的有病啊,而且只有苏老师有药。”
“去,找苏老师开处方去!放开你的狗胆,冲啊!”
陶然承认她有病,这病由来已久,甚至支撑着她十八岁那年改变志向,报考护理专业,支撑着她远离家乡的父母用尽洪荒之力来到他身边当一个小护士。
她有病,他却不知道。
而这些年,她那么勇敢地冲锋陷阵,众里寻他,却始终没有那个狗胆走到他面前说一句:苏老师,我有病,你有药吗?
2019年,陶然来北雅的第二年,爱上苏寒山的第六年。
深秋,黄叶满地,来日方长。
“血压?”
“血压108/76,体温36.2℃,脉搏80,呼吸20。”陶然赶紧道。
苏寒山短短两个字的询问,陶然就报出一串。
“检查结果记得吗?”
这是他在问实习生,微沉的男低音带着些压迫感。
“全、全身浅表淋巴结……没有扪及,咽部没有充血……扁桃体没肿大,双侧胸廓对称,呼吸运动度对称,双肺叩诊清音,右下肺呼吸增粗,没有干湿啰音……”
陶然有点儿同情这位实习生兄弟,说得磕磕巴巴的,是有多紧张啊?
另一个实习生接着补充:“呼吸道病毒检查、C反应蛋白都正常,血气分析正常,心电图T波改变。肺功能……第一秒用力呼气容积87.3%,支气管激发试验阳性,支气管镜示支气管炎症。肺部CT未见异常。”
“嗯。”
病人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陶然便看见一只手进入她的视线范围。
是他的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
“我来!”她忙道,抽了纸给病人擦去嘴角的痰。
“医生……我……是不是肺结核?会不会……传染……”病人这一波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憋红着一张脸问他。
“不是,您别担心。”他的声音温和起来,“不会传染啊,您这就是咳嗽变异性哮喘,好治的,放心。”
他安抚了一番病人,然后带着主治医师和一帮实习生浩浩荡荡地走了,到走廊上还在问实习生咳嗽变异性哮喘的诊断标准是什么。
听着实习生磕磕巴巴地回答,她暗暗好笑,不过她有什么资格嘲笑实习生呢?她自己在他面前又能多有出息?苏老师这一走,她觉得周围的氧气都充足了。
护士们忙起来这一上午脚就没沾过地,中午好不容易喘口气,护士站来了个送花的人。
“请问苏寒山是在这里吗?”
护士站几位护士相互挤眼睛:“她来了!她又来了!她带着花来了!”
“在这里!我来签收吧。”头号小粉丝当仁不让地替苏老师签收。
每一个重要节日都会有一束花送到科室,送给苏寒山医生。
每一次都是同一种花——天竺葵。
每一张卡片的落款都是同样的名字:酥饼。
每个人都猜过无数次这个酥饼是谁,可谁也不知道答案。
听护士长说,这送花人可执着了,到今年已经坚持了六年。可惜苏主任一次也没亲自签收过花,甚至没看过这花一眼。
苏主任眼里只有病人。护士长最后下结论。
“请问苏主任女友粉,酥饼是谁你知道吗?”小豆八卦地凑了过来。
“难道你知道?”陶然看着天竺葵红艳艳的花朵,怎么都觉得有点儿艳俗,这审美,真让人担忧啊!
“嘿嘿,我猜啊,就是苏主任的女朋友!”
陶然的注意力从花转移到了“女朋友”仨字上,她呵呵了两声:“小豆同学,你知道苏主任的女朋友是谁吗?”
小豆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跟你说,小豆,苏主任的女朋友啊,长相甜美,人见人爱,聪明伶俐,风华绝代……”
小豆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所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当然就是区区在……”陶然忽然觉得气压不对,赶紧回头一看,妈呀,在她背后戳着的、满目严肃的人不是苏主任是谁?
她瞬间就怂了,将花束往他怀里一扔:“苏主任你的花!”而后撒腿就走。
身后,小豆一路追赶着她:“陶然,你给我站住!你有本事吹牛,你有本事承认啊!”
“陶然。”
小豆的一串雪姨式夺命三连句式都比不上这一声低沉的男声轻唤。
正发足急走的陶然脚下一顿,紧急刹车,掉头往回走,一副乖乖的样子来到他面前,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问:刚刚她说的话他一定听不懂吧?一定吧?另一个声音却支配着她的语言神经,打算问:老师,有什么吩咐?
结果,这个声音在传达命令的途中劈了叉,她脑子一抽说出来的是:“老公,有什么……”话没说完,她就死机了,简直欲哭无泪,完全没脸和苏主任对视。
“不是!我是说老公公……对,那个15床的老公公……老爷爷,马上出院,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嘱咐一遍。”好在她重启的速度比较快,她总算把自己给救回来了!
她急出了一身汗!
苏老师,你一定要听我的狡辩啊!
“嗯,那去吧。”短暂的沉默后,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说。
“好,谢谢苏老……师!”这次她没叫错!
他怀里那束天竺葵的味真熏得人透不过气来。
她转身走向病房,可刚走几步,又被叫住:“陶然。”
“到!”不带这样吓人的啊!
“19床该怎么护理?”
咦?谈话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了?
好吧,苏主任一直很正经,不正经的是她……
不过,苏主任要说这个,她可就不怕了。
“保持呼吸通畅,防止痰液阻塞窒息;氧疗,持续低流量吸氧1—2L每分钟;呼吸功能锻炼;遵医嘱给药,观察药效和不良反应。还有保持病房通风,温度18—22摄氏度,相对湿度55%—60%,病室内空气消毒一日一次……”她还流利地把饮食、休息和心理护理都说了一遍。
“嗯,那去吧。”
她舒了口气,走了几步回头,正好与苏寒山的目光相遇。他的白大褂下露出一截黑色的衣领,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那双黝黑的眼睛里,真的有光,天竺葵艳俗的红色花朵都压不过它的闪亮。
话说,她真是个奇妙的分裂型人格,平时在苏主任面前无措得像只鹌鹑,但是只要一涉及专业和工作,她立刻变得条理清晰起来。
小豆都对她这本事感到惊叹,问她怎么做到的。她也给不出答案啊,小豆自己总结出一个:她天生就是当护士的料。
这话她爱听,可小豆来了个神转折:她天生就不是当苏主任的女友的料。
小豆!我警告你,想想今晚的鸡腿再说话!
天竺葵的花语是幸福在你身边。
这是陶然来北雅后第十一次看见它。
今天那束天竺葵最终去了哪里,陶然不得而知。
小豆也不知道,但小豆认定这花就是苏寒山的女朋友送的:“我听说苏主任是有女朋友的,两人在一起很多年了,说是大学同学!你啊,没指望啦!”
陶然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真的!你见过苏主任的钱包没有?里面有女孩儿的照片,她们说女孩儿可漂亮了!陶然,我可告诉你,咱们粉男神归粉男神,你要当‘小三’我可就跟你绝交了!”
“小豆……”陶然想说,苏老师现在没有女朋友,可是这句话都滚到舌尖上了,她还是把它吞了回去。
苏寒山的女朋友是谁,如今在哪里,对科室里的大伙儿来说就是一个谜,对她来说,则是一个秘密,一个属于她和苏寒山的秘密。就像六年前那个夜晚,医院里白丁香馥郁的香味在她心里催开了一朵花,她把这朵花和这个秘密一起封存在心里六年,不对人提起,却从不曾忘记。
“今晚的事,你能忘了吗?就当从没看见。”六年前,他这么跟她说。
那时候的她留着齐耳的学生头,厚厚的刘海,傻乎乎地摇头。她忘不掉。
“那就把它当成一个秘密,别告诉其他人。”
“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吗?”
“是。”
“好!”
彼时她不知道是不是要伸出小指和他拉钩,也不敢,更觉得不合适。
在她的小指头蹭着无名指的时候,他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心里伸出一根线,像幼时帮妈妈缠的毛线团脱手而去,线扯了很长很长,扯得她心口泛起了疼痛。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疼痛,像是一头扎进浓稠的花蜜里的昆虫,感到甜香、疲软、沉重,最终呼吸困难。
“苏医生!”她追出去一小步,忍不住叫他。
他没听见,更不会回头。
可是她记住了那晚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很亮很亮,而且再也无法忘记,和那深春中白丁香甜美的香味一起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从此,她这只初初从蛹里探出触角的小昆虫,再没能从那晚的甜香里挣扎出来。
四年后,她带着那个夜晚的记忆风尘仆仆地来到他面前,掩去眼中的激动,按下内心的澎湃,向他微笑:“苏主任您好,我是陶然。”
他目光平静,宛若看着一个陌生人:“苏寒山。你好,欢迎加入北雅呼吸。”
她的心像是一簇燃烧正烈的火焰,被人迎头浇下一盆冰水,火苗熄灭的时候,刺刺作响。
我是陶然啊,是和你拥有秘密的人啊……
可是他不记得了,守着那一晚的回忆和那个秘密的人,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然而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陶然啊!是不服输的陶然啊!
四年她都过来了,一千多公里她都奔来了,终于到他身边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苏寒山,生日快乐。”下班的时候,她在无人的配药室里轻轻说。
身后却突然传来小豆的声音:“陶然,你跟墙说什么话呀?”
“啊?”陶然转过来,脸有些红。
“苏主任不就站在门口吗?”小豆冲她挤眼睛,“哼哼,你的狗胆果然大了不少,敢叫苏主任的名字了!”
“你、你说什么?”陶然都结巴了,“你说……苏主任……刚刚在配药室门口?”
“是啊?你不知道?”
“哦,我走了。”她这颗又怂又胡乱蹦跳的心啊,真让人发愁。
“你去哪儿?我不和你去吃饭了,我还换了个中班。”
“哦……”陶然垂头耷脑地去了食堂。
食堂里今天点心不错,还有烤的蜂蜜杯子蛋糕,她取了个搁餐盘里,去找座位,下一秒眼神一恍,咦,那不是苏寒山吗?
她犹豫了一秒是否要过去。她忽然又想起六年前那个夜晚,他独自走过白丁香树下时的背影,就像他现在一样,明明周围人声喧哗,他独坐一桌,就莫名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单。
那晚,就是这样的孤单让她鼓足了勇气走到他身边的吧?
她轻轻咳了两声,捧着餐盘过去了。
“苏老师好。”她笑眯眯地在他对面坐下。
他的黑色外套敞着,里面是同色平针薄毛衣,能浅浅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毛衣质地看起来柔软舒适,就是有点儿老气。他总穿得老气。
她想象了一下,如果他能穿一件白色麻花纹的毛衣,应该能年轻十岁,毕竟他的脸很年轻。
她匆匆地在他的脸上扫过一眼,不敢盯着看,目光便继续回到他的毛衣上,心扑腾扑腾地乱跳,脑子里全是方才的惊鸿一瞥,夕阳的光穿过食堂的大窗户落在他的脸上,整个世界都在闪闪发亮。
苏寒山看看自己的餐盘,再看看她的:“我的菜,有什么问题吗?”
“啊?”陶然呆了一下,脸上发热,原来他以为自己盯着他的菜看,“没、没有,我只是……没、没啥胃口。”
苏寒山再低头看自己的菜,和她的一比,看起来的确开胃一些。
他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微微皱眉。
陶然感觉到他在看自己,脸烧得更厉害,一张脸都快整个儿埋进餐盘里了。
“手伸过来。”他忽然说。
“啊?”陶然把脸从餐盘里拔出来,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话说,苏老师每一次开口说话都转弯转得太快了吧?
“那就自己测脉搏。”见她迟迟没反应,他只好道。
“测、测脉搏?”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测脉搏啊?难道他看出她的心跳加速了吗?这么明显吗?会不会太羞耻?
她脑袋里有一百个问号在跳跃,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数脉搏了嘛!
“多少次?”
“我、我……”她还没数清。
“伸手。”
“哦……”她老老实实地把手伸出去,搁在餐桌上。
他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处。
我的天!陶然在心里哀号,这简直是暴击有没有?她觉得自己腕上的皮肤火速燃烧起来,而且灼烧感猛地往上蹿,烧得她耳根子都在发热,一颗心蹦跶得早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请你冷静!请你冷静!
她正跟自己的心跳做激烈斗争的时候,他的手指离开了。
“脉搏110,呼吸24,紊乱急促。”他的工作口吻上来了,“自己摸摸耳后和颈后。”
这时候她脑子里还一团糨糊呢,他说啥就是啥,让她摸她就摸。
“烫不烫?”
“烫……”的吧?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烫的。
“感冒了!”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餐桌,“快点儿吃,吃完回科室去开几个检查单。”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她在这里心花怒放、小鹿乱撞的,他却在给她看病?她暗暗呼气,把自己的激动压了下去:“苏老师,您误诊。”
苏寒山这辈子怕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说他误诊,双眉一挑。
“苏老师,我知道您是呼吸科大神,但我的病还真不是您能看的!”她觉得自己这番话很有气势,至少为刚才死没出息的自己挽回点儿尊严!
“真不用我看?”他那双眼睛在夕阳的斑驳里深得不见底。
“不用!”她埋头开始吃饭,狼吞虎咽地,还是只差把整张脸埋进餐盘里。
对面的他就大不一样了,安然端坐,吃东西也很快,只是动作始终优雅。
他比她先吃完,起身道:“回去量个体温,自己观察,如果发烧,吃点儿药,明早还没好转的话,再来科室看。”
末了,他又补充:“需要我给你开个处方吗?”
“不用!”她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都说了我没感冒!”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杯子蛋糕上,她迅速把蛋糕往他餐盘里一放“苏老师,生日快乐!”说完撒腿就跑。
到了食堂外面,冷风一吹,她才懊悔起来,自己怎么一到苏寒山面前脑子就不够用了呢?他给她看病啊!她居然说不要?上次她还跟小豆说要把自己冻感冒请苏老师给她看看呢!
她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陶然,你可真够笨的!
“头疼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陶然摇了摇头,话说她真觉得头疼了,大概在苏老师眼里只有病症了吧?
“那你在这里摇头晃脑的干什么?”
陶然侧目,他的大长腿三两步就赶上她了,此刻他正走在她身侧。
“苏老师……”她嘟哝着。
“嗯?”
“我、我刚才在想,要不要预约一下明天感冒来着……”她刚说完,就觉得苏老师会认为她是个傻子吧?
“你给它打个电话试试。”
“……”她看着苏寒山迈着大长腿大踏步往前走的背影,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良久,她才突然想起,她刚才送给他的小蛋糕呢?他是扔了吗?
心情有点儿沮丧,但是她自己都觉得不怪他呀,哪有人送生日蛋糕这么随意的呢?可她从来没想过会有机会跟他在一块儿吃生日晚餐啊!
他的生日晚餐竟然在食堂将就,没有人给他过生日吗?
走回宿舍的路上,她收到妈妈发来的信息,是好几张男孩儿的照片,让她看看,看哪个比较顺眼。
她真是怕了。自从她芳龄二十三以后,妈妈就开始操心她的终身大事,还给她规划着二十五是最佳生育年龄,高领产妇危险。
她还没来得及回消息,妈妈又一连串发来至少十条消息,细数每个男孩儿的优点。
她完全不想知道好不好?为了堵住妈妈的消息,她干脆把手机里珍藏的一张苏寒山的侧脸照给发了过去:“妈,我有男朋友了。”
对不起苏老师,牺牲你一人,幸福我一阵。大不了以后我跟我妈说咱们分手了!
然而,她以为这样她就能得到想要的安静了吗?她还是太年轻了!
接下来可不是十条消息轰炸了,她爹跟她妈一起,混合双打轰炸,一路炸到她回宿舍,打开手机一看,足足三十几条消息。
“这小伙子挺帅啊!”
“闺女,眼光好!”
“小伙子是干啥的?”
“你是怎么把他骗到手的?”
她已经不想往下看了!这是亲妈吗?
因她的不回复,“敌方”改成电话轰炸。
陶然无奈地接了电话,还没说话呢,风风火火的妈妈就问开了,连环十问,最后一个问题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句话把陶然问住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陶然想了想:他其实是一个无趣的人啊。
他老成、严谨、少言、鲜少开玩笑,在专业上要求一丝不苟,所以实习生和住院医生都怕他,但他也很有耐心,说话温和,再加上他超强的专业能力,实习生和病人又都喜欢他。
病人叫他苏医生、苏主任,实习生和她这样的护士叫他苏老师,科主任叫他小苏,其他人……叫他老苏。
他没有任何业余爱好,每天的生活轨迹就是从家到医院。
他就是一个不但看起来像老年人,还过着老年人生活的年轻人。
“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跟妈妈这么说。
“傻姑娘!”电话那端的妈妈一副老怀安慰的语气,“妈妈帮你看看!”
陶然可不知道妈妈要怎么打算帮她看,她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第二天,一条链接发到群里,把群炸得沸腾起来——年底十佳医生评选,微信投票占5%。
起初陶然并不知道这事。
那天她上中班,手机锁起来后就没打开过,临下班的时候她又在护士长的带领下和科室黄医生忙着抢救一个危重病人。
病人严重呼吸衰竭,持续性严重缺氧,需要插管。
如果说苏寒山是陶然遥不可及的偶像,那护士长就是陶然敬仰并且想要成为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像护士长那样熟练地给病人插管。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配合医生和护士长。
病人肥胖,脖颈粗短,这对寻常医生来说插管难度都加大了,但护士长十分沉着冷静,陶然也不敢有半点儿大意,通气的时候专心听诊胸部两侧呼吸音。
“对称吗?”护士长问她。
“再退一点点。”她全神贯注地听着。
“现在呢?”
“好了。胸部起伏明显,流速波形良好,呼吸音对称。”
每一次抢救,陶然都能出一身大汗,没有人知道,她一个年轻护士有多大压力,可是看着一个个危重生命体征重新变得平稳良好,心里的欢喜又岂是文字能描述的?
“注意监测生命体征和氧饱和度。”黄医生道。
“是。”陶然松了口气。
抢救结束的时候,早已经超过了陶然的下班时间,陶然额头汗涔涔地回到护士站。
黄医生补写着抢救记录,对护士长的插管技术赞不绝口:“梅姐真是我们呼吸与危重症的台面。”
陶然就很羡慕了,护士长是她职业前进路上的终极目标!
护士长却很谦逊,笑着称赞陶然:“哪里,陶然的配合很好,虽然年轻,但是沉着冷静,一点儿不乱。”
陶然红着脸嘿嘿笑。她哪有沉着冷静啊,可紧张了!
“我看中的人,不会错的,加油。”护士长一脸倦色,拍了拍陶然的肩膀。
彼时苏寒山也在,陶然悄悄瞄他一眼,只见他在敲键盘,盯着屏幕呢,好像根本没听见护士长的话。
她有些失落,真想摇摇他的手,提醒他:“护士长夸我呢,你听见没?”
当初轮转的第一站就是呼吸与危重症科,她直奔他而来,惶惶然像头一次离巢单飞的雏鸟,连打针都还胆战心惊。但那次轮转结束,护士长问她,是否考虑回到呼吸科?
护士长主动要她,不是因为她一只小雏鸟有多优秀,而是看见她在自己手上练扎针,扎得手上都是针眼,说看中她这股劲。
她这股劲从何而来,她真是一辈子也不想提!
话说她来北雅呼吸科第一次扎针的对象不是病人,哦,不,也是病人,只不过这病人有点儿特殊,是苏寒山。
那次苏寒山自己病了,病得有些严重,黄医生给开的处方,逼着他打针。
然后刚从配药室出来的陶然就被点名了。
“陶然?你来给我扎!”苏老师亲自点名!
陶然整个人都蒙了。
“我、我、我……”她“我”不出别的字来。
苏老师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在学校没学过扎针啊?”
“学、学过啊……”她的扎针技术虽然不能和护士长比,但她在同届同学里还算翘楚呢!
于是就她这么个翘楚,在给苏老师扎针的时候,恁是四针下去都没扎好。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因为苏老师的手特别好看就失魂落魄,绝对是在认真扎针,但扎针这事吧,完完全全就用实力在诠释什么叫事与愿违——你越想争气,结果争到的都是气。
第五次她都不敢下针了,心里两行泪,连摸摸血管找手感都不敢了,隔空在那儿比画。
“我的手,有什么问题吗?”头顶响起苏寒山慢悠悠的声音。
她都快哭了好吗?谁在男神面前出这样的丑心里好过?她哭丧着脸道:“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
“我……”
“我以为你在想怎么下刀。是要解剖我的手吗?”
“不、不是,我没有……”她必须否认三连啊!
护士长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提出:“我来吧。”
救星啊!陶然恨不得马上在苏老师面前消失。她都准备溜了,苏老师的一句话把她定在原地。
“不用,就让她扎!”
这是怎样的执着与坚持?她是怎么流着泪把针扎好的她忘了,反正扎完之后她真的哭了,还是号啕大哭那种。
第二天,整栋住院大楼传遍了:呼吸与危重症学科苏寒山医生刁难新来的小护士,把人骂哭。
这条新闻让所有即将轮转到呼吸科来实习、规培的护士都瑟瑟发抖。
可是这怪她吗?她也不想哭啊,可真的忍不住啊!她第一次在男神面前实操垮成这样,让她的脸往哪里搁?她还怎么有脸向他表白啊?
如果你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你就太年轻了!
翌日,她看见一则注水肉的新闻,配图是一只大猪蹄。这幅图瞬间在她脑海里和她扎苏寒山的画面重合起来。
她本来是想叫小豆看新闻的,但脱口而出的是:“小豆!快看,苏老师的手!”
事实证明,背后说曹操不可怕,可怕的是每次曹操必到!
偌大的一张猪蹄图,在小豆和苏寒山眼前耀武扬威。
陶然真的很想回去问问她妈,在捏她这只小人儿的时候到底在她的灵魂里灌注了什么不着调的元素,让她和苏寒山的每一次独处都成为名场面!
苏寒山当时转身就走了。陶然举着图,心里一个声音在痛哭:苏老师,别走,苏老师你听我狡辩,不,解释啊!
苏寒山是什么表情她是不敢看的,反正后续几天苏老师打针再没劳动她了……
陶然痛定思痛,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狡辩中度过,千辛万苦来到他身边也不是为了让他看不起的!
于是有了她苦练基本功的故事,一心想着总有一天要在苏老师的大猪蹄子,不,苏老师的手上扎回来的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励志故事会传遍科室。
只是如今她扎针再也不会心慌,却也一直没有机会再找苏寒山扎回来,这让她颇为遗憾,每次看着食堂的猪蹄就会想起苏老师的手……
“陶然!看什么发呆呢?还不回去?”小豆叫她。
看什么发呆?反正她不会承认是看苏寒山发呆的!
“快回去啊!都快九点了!”小豆催促道。
陶然哼了哼:“我不会去给你买卤煮的!”医院旁边那家小豆喜欢的卤煮店九点关门,小豆今天中班,下班回宿舍要吃夜宵。
“姐妹!我知道你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小豆嘻嘻笑着凑过来,“看在是姐妹的分上,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小豆把十佳医生评选投票的事悄悄在陶然耳边说了,陶然啊的一声跳起来,这才拿出手机找到投票消息。
她一看之下可怎么得了!神外宁主任的票数遥遥领先!她家哥哥屈居第二啊!
不行!是时候发挥她的力量了!
从科室到卤煮店这一路,她都在疯狂发链接,发父母、发亲戚、发朋友。必须给哥哥打call(打call是网络流行词,“加油”的意思)!
结果,她妈妈居然问她:“乖乖女儿,投谁啊?这第一的小伙子看起来最帅。”
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以说宁主任帅,但你不能说宁主任最帅!
她把苏寒山的选项截图发到了家庭群里:“投他!”
妈妈顿时激动了:“苏寒山?苏医生?救命恩人啊?”
谢谢你,妈妈,你总算想起他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了!
妈妈的眼神这会儿特别好:“乖乖女儿,这、这怎么长得像你男朋友呢?”
嗯?妈,你听我说。
好吧,她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以妈妈的手速,已经把链接发在朋友圈并且火速传遍所有亲戚朋友群,复制粘贴,文案都是一样的:“拜托各位亲朋好友伸伸您的小指头,为我们陶陶的男朋友(10号苏寒山)投出您宝贵的一票,谢谢大家。”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妈,我跟苏主任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妈妈:“你别狡辩了!”
陶然:“……”
这次她真的没有狡辩。
妈妈:“臭丫头,前两天还说是男朋友,今天就不是了?我跟你说,你可别不学好,玩弄人家的感情!那可是我们家的恩人!”
陶然:“……”
您是我的亲妈吗?
“走路玩手机,可不是好习惯!”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苏寒山!
她正跟妈妈狡辩呢,被吓得手一抖,手机往地上掉去。
一只手迅速往下一捞,将她的手机捞起,让手机幸免于难。
她几乎是扑上去抢手机的,手机页面正停在她和妈妈的聊天内容上呢!
于是,她像个小炮弹一样,准确无误地把苏寒山刚刚捞起的手机撞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苏寒山都蒙了,手空空地摊在那里:“你就……这么不待见你的手机?”
陶然赶紧把手机捡起来,嘿嘿地笑:“这不……新手机上市了吗?摔了买新的……”手机摔坏了没?她也好心痛啊!苏寒山应该没有看见她和妈妈的聊天内容吧?
苏寒山若有所思:“听起来很有道理。”
手机屏幕不停地闪啊闪的,她妈还在持续给她发消息,陶然也不敢看,只盼着苏寒山快点儿走。可人家并没有先走的意思,反而和她聊起来了:“陶然,来北雅两年了吧?”
“是啊!”手机振动,一定是她妈等不到她回消息打电话来了!可她不能接啊!谁知道她妈妈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苏寒山看着她挤眉弄眼如同便秘的样子,蹙眉道:“着急?急着去买卤煮?”
“嗯嗯嗯!”陶然猛点头,所以苏老师你赶紧走吧!
“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去吃点儿。”
“……”苏老师,望闻问切,虽然您不是学的中医,但“望”字这关您可真没学好。您就看不出人家不想跟您一起吗?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痛苦了。她就是为了他来的,为什么剧情总会发展得奇奇怪怪,老是她恨不得他快走呢?
“好像是你的手机来电话了。”他走在她身边,晚上安静的医院里,振动声实在太明显。
“哦哦,骚扰电话吧。”
陶然口袋里的振动声闹腾一阵后消停了,她终于松了口气。
她和苏寒山并排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脚下间或踩上一片树叶,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簌簌的脆响。
陶然看着地面他和她的影子,心里忽然生出别样的情愫,好像六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这样一刻,好像在这样的寒天里喝了一杯暖暖的蜂蜜柚子水。
“苏老师……”她的声音都变得像蜂蜜一样黏腻起来。
“嗯?”
她想说点儿什么,正在酝酿措辞,这一次绝不能再垮了!
然而,她还没酝酿出来,他的手机却来了条短信,他看了以后就在回复短信了。
好吧,她正好有更多的时间酝酿。她说什么好呢?是从这黄叶舞秋风开始,还是从那年的仲春丁香花开始?
他的手机来电话了。
他好听的男低音柔和又低沉:“您好,是,我是苏寒山。您好、您好……嗯……记得,陶然啊,她在我旁边呢。请她接电话吗?好的。”
他将手机递了过来。
他的手机?找她的电话?陶然一时半会儿真的无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可以关联的点。
“你妈妈。”
“噗——”她真的对蓝女士佩服得五体投地。
“臭丫头不接我的电话!”陶然刚喂了一声,那端就响起蓝女士的咆哮。
陶然将手机稍稍拿远一点儿:“我以为是骚扰电话……”
说“骚扰电话”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偷偷瞄了一眼苏寒山,他平视着前方,是在听风看灯还是数落叶?她不知道,反正他没啥表情。
而后蓝女士就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简直能把他的手机屏幕震裂,陶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乖女儿,我这还真是个骚扰电话!打扰你和苏医生谈恋爱了吧?”
我的亲娘啊,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蓝女士果然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陶然盯着地面,连偷瞄一眼苏寒山是啥反应都不敢了,只寄希望于一点——蓝女士说的是方言,他听不懂!
“妈!这么晚了,您该睡觉了!”她把手机死死地压在耳朵上,希望能捂住蓝女士在非免提状态下都炸裂的声音。
“好,好,好!妈不打扰你!你们好好聊!哈哈哈……”
电话结束于蓝女士豪放的笑声里,陶然两颊红得像煮熟的虾,把手机还给苏寒山,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快要哭出来了。
苏老师,你什么都没听见,对吧?
他拿回手机,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你在地上找什么呢?”
我在找我的脸啊苏老师!
陶然揉揉脸,吞吞吐吐地问:“苏老师……你去过湖北吗?”
“没有。”
呼——她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那他一定听不懂蓝女士的湖北话了!她的脸找回来了!
“走,苏老师,我请你吃卤煮去!”陶然顿时一身轻!她就是这么怂!
“不找东西了?”
“嗯嗯,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她的汗都出来了!“那个……苏老师,我妈跟您说了什么?”她还是有一点点担心蓝女士的直爽人设的。
“哦,你妈妈问我还记不记得她。”
我的天!蓝女士您真的太飙了,这个问题您闺女来两年了都不敢问!
“那苏老师您记得吗?”他记得妈妈,也就代表记得她啊!
“记得。”
“真的?”她的心啊,苏老师,如果您叫个心外科医生来会诊一下会发现,此时里面全在冒粉红泡泡!
“嗯,你父亲的病太特殊了,我从医这么多年,也只遇见这一例。”
吧唧一声,陶然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儿。比屁股更痛的是她的心啊!粉红泡泡什么的全没了,原来苏老师您记得的是病例!
“摔疼没?怎么走个路也能摔着?”
陶然捡起一根香蕉皮,哭丧着脸:“哪个没素质的乱扔垃圾啊!”
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香蕉皮扔进垃圾箱,而后伸到她面前:“起来吧。”
苏老师的手!
她侧过脸仔细打量。
“在看什么?”
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苏老师,其实您的手不是那么好扎针,但是我保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一针扎准!”
苏老师的手在她面前僵了僵,而后他默默地将手收回。
“自己起来吧。”
陶然听见头顶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
“哦。”她利落地爬起来,看见苏老师大步流星地走出老远了。
她撒腿就追:“苏老师!苏老师!等等我啊!”我屁股疼啊,你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陶然一边跑一边猛然想起一件事:刚刚她明明可以拉苏老师的手!她为什么研究扎针去了?真是后悔死了!
苏老师,你回来,我再摔一次你看成不?
陶然本想问一下蓝女士是如何得知苏寒山的电话号码的,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苏寒山的号六年都没变过,而蓝女士又擅长收东西,所以六年前苏寒山作为爸爸的主治医师,把号码留给蓝女士了,蓝女士便收记至今。
六年了,蓝女士也没想过要打扰苏医生,没想到一打扰就唱了出大戏。
“苏老师,我们一家一直都很感激你。”
这句话发自内心,当年爸爸染上怪病,肺部出现病变,三分之一的肺被真菌啃没了,跑了很多家医院都没用,大家束手无策,不知道是什么病,直到爸爸被送至北雅,才找出病因——马尔尼菲蓝状菌感染。
苏寒山却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功劳。我那时候年轻,有主任指导,还有检验科同事指明方向,我只做了我该做的事。”
陶然笑了笑。
爸爸最后能治愈,是整个危重症医学科的功劳,是检验、护理所有参与治疗的医护人员的功劳,她和妈妈对所有人都很感激,但那个深春,却是他——那个尚带着少年气的年轻医生用他宛若春风拂面的温柔和温暖,给了绝望的她希望。
风往尘香,也吹开了花样少女的花季情怀。
那年她高三,马上就要高考,爸爸身患怪病,妈妈瞒着她带爸爸北上求医,可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住?她也无心学习,说她任性也好,感情用事也好,她想的是,高考她可以来年再考,但爸爸只有一个,她无论如何都要陪在爸爸身边。于是她毅然买了票和爸妈坐上同班火车,到地儿了才给妈妈打电话,妈妈那时候虽然生气,但生完气就抱着她痛哭。
她知道,妈妈其实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拥抱。
在北雅前几天仍然查不出病因,看着爸爸瘦如骷髅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恶化的病情、一日比一日痛苦的模样,她和妈妈真的绝望了,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妈妈也不敢,她们都知道只要一个人崩溃,那一家三口的意志都会轰然倒塌,所以她只能一遍遍地鼓励妈妈。
那天是爸爸的病情有生以来最差的一次,几天的治疗毫无效果,喉咙、舌头全部溃烂,爸爸喝水都痛苦,不喝水更痛苦,后来更是凶险到进了抢救室。
经过医生的努力,爸爸总算被抢救回来了,人却毫无生命气息,好像随时会被死神抢走。这次抢救成了压垮陶然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她还稚嫩的肩膀再承受不了这样的恐惧,一个人躲在医院走廊的角落里哭。
是他,从抢救室里把爸爸抢回来的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递给她纸巾,对她说:“别怕。”
她怎么能不害怕?
她哭着问他,爸爸还有没有救。
他那时是有短暂的呆滞的,眼神迷茫,并没有在看她,说:“我会努力。”
“努力就一定能救回来的,对吧?”她睁着一双泪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这一次,他凝视着她,用力点头:“我一定努力救回来!”
现在陶然想来,这句话其实是一个尚未经事的年轻医生的一时热血之言,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对病人家属许了这样的承诺,可那时的她,是真的相信,他努力了,爸爸就能被救回来。
那时候,她十八岁,比他更不经事。
再后来,医生们查出爸爸的病是罕见的马尔尼菲蓝状菌所致,找到了病因就开始用抗真菌药物治疗,但它的副作用极大,药一用下去,爸爸的心率骤升,她和妈妈被请了出去,各种抢救机器被推了过去。之后的治疗过程她没看见,但是她猜测一定很痛苦,因为苏医生出来的时候,手上全是被掐的指甲印,那是爸爸在熬不住的时候,苏医生把手伸给了爸爸握住。
在北雅的日子,他每一天都来和爸爸聊天,给爸爸鼓劲,说球给爸爸听,爸爸精神好的时候也会和他聊喜欢的球员。
爸爸说,自己会加油好起来,请医生们吃热干面。
他的温柔亲切、春风化雨,终将爸爸一点点地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他承诺她的没有食言。
可是,他们家承诺他的还一直没有实现。
她家是开小餐馆的,爸爸做的热干面很好吃。六年前得了那场怪病爸爸虽然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了,身体却差了许多,这几年都在休养恢复,餐馆已无法再继续开下去。
在卤煮店里,陶然把情况跟苏寒山说了:“不过苏老师,有机会你去武汉的话,可以去我家吃。虽然餐馆不开了,但我爸的手艺还在的,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吃得习惯。”
陶然说着,端起了水杯。深秋夜凉,他们这一路走来,喝杯热茶才舒服。
苏寒山点了点头:“好吃,我喜欢吃。”
“你吃过?”陶然说完喝了一口水,他不是没去过湖北吗?
“吃过,我是导师是湖北人,师娘会做热干面。”
“噗——”陶然一口水全喷了出去,喷了苏寒山一脸一身,“对不起苏老师,对不起,我真的……真是太不小心了!对不起啊!”
她赶紧向苏寒山道歉,简直欲哭无泪!跟苏寒山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心情都像在坐过山车,而她每一次一定会翻车!
她觉得自己的手账合集可以起个名字:和男神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史诗级车祸现场怎么办?
苏寒山一脸茶水,好看的眉毛上还挂着两片茶叶。
陶然真的想哭,把纸巾递给他:“苏老师……对不起……您擦一擦。”
苏寒山接过纸,倒是一脸平静,擦去茶水和茶叶之后,若无其事地重新给她倒茶。
“不、不敢当,苏老师,我自己来。”她惶惶然地去抱杯子。
苏寒山举着壶的手停住了,脸一板道:“放下!”
陶然手一抖,差点儿把杯子砸了,忙把杯子扶好,乖乖坐下:“放、放下了,苏老师。”
苏寒山继续倒茶,苦口婆心地道:“看你工作做得细致又认真,怎么生活里就这么毛毛躁躁的呢?就不怕烫着?”
陶然明白,他是在数落她刚才在他倒水的时候抓杯子,可为什么这么毛毛躁躁?那不得问你吗?
她低着头朝他看了一眼,表情有点儿委屈。
他正好看过来,这表情一下被他抓住了:“怎么?说你还不服气?”
“服气……”她嘟哝道,“您是大主任,谁敢不服气啊……”
他呼吸微微一沉,口气缓和了些:“我就那么可怕?”
“啊?”她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这么说。
“至于见到我你就慌慌张张跟只耗子似的吗?”
“我没有啊……”她的声音小得快听不见了。
苏寒山:“……”
她这叫没有?
陶然心里一直悬着一件重要的事呢:“苏老师,你说你的导师是湖北人,那你听得懂湖北话吗?”
“能听懂。”
三个字,简明扼要,陶然又要哭了。蓝女士,科技真的发达了,千里之外你都能让你女儿的脸丢得找不回来。
“你家开餐馆,那你会做热干面吗?”
苏寒山突如其来的提问把她的思绪拉回,陶然一脸懵懂:“啊?我会……吃。”
苏寒山一怔,微微点头:“嗯,看出来了。”
那天晚上的风是凛冽的,陶然觉得自己能被这风给拔起来,都快站不住脚了,风飕飕地吹在脸上,刮得皮肤生疼,可还是要保持微笑呢,就算这条路铺的是刀尖,她也希望它再长一点儿,她和苏老师再走慢一点儿。至于苏寒山到底有没有听见蓝女士在电话里说的那句雷人的话这个问题,她觉得应该没听到吧?不然苏寒山一点儿反应没有?
苏寒山低头侧目看着旁边的人,步伐慢得唯恐踩死蚂蚁。
“累了?”他停住脚步等着她。
“没、没有。”她赶紧否认,怎么能让苏老师觉得自己在故意磨蹭呢?“可能吃得有点儿饱……”吃太饱走路不能太快是吧?
苏寒山眼前浮现出一个毛茸茸的、埋在碗里吃卤煮的脑袋顶……
他放慢了步子,走在她旁边,谆谆教导道:“暴饮暴食是极不好的饮食习惯,会造成胃部和肾脏的负担,容易导致胆囊炎、胰腺炎,增加患糖尿病、脂肪肝、十二指肠溃疡、动脉硬化等疾病的概率,还……”
此时省略苏老师养生讲堂两千字。
陶然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嗯嗯,我知道的,苏老师。”苏老师说的都对!
苏寒山看着她提线木偶般点头的模样,停止了讲课。他是太啰唆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听人啰唆吧?
“既然知道,就要照做!”他还是强调了一句。
陶然眨了眨眼:“苏老师,我一直在照做呢!可养生了!”
苏寒山的眼神沉了下去:“养生?上周你们聚餐,四个小姑娘吃火锅点了十五份肉叫养生?星期五你和小豆叫小龙虾外卖,两个人叫了六十只叫养生?还是前天你们叫奶茶,你一个人喝了三杯叫养生?以及……”
陶然震惊了。只是她震惊的并不是苏寒山怎么知道这么多事,而是她在苏寒山的眼里竟然是这种形象!
“不是啊,苏老师,你听我……”
“狡辩吗?”
“不、不、不,不是狡辩,是解释!”她真的是解释啊苏老师!“十五份肉那次,是神外的姐妹还带了两个朋友来着,六十只小龙虾……我、我只吃了十只,真的,剩下的全是小豆吃的!奶茶……嗯……奶茶也是小豆啊,她叫了两杯不喝,我怕浪费,所以……”
苏寒山呵呵一笑道:“那都怪小豆了?”
“嗯!是的!”小豆,对不起啊,作为姐妹,这种时候不派上用场更待何时?放心,今晚我会给你一份大大的补偿!你一定会惊喜的!
苏寒山两手背在身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你看看我真诚的眼神。”她努力瞪着她圆圆的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听错没有,好像听见了苏寒山微微的叹息,而后便听到他说了声“走吧”,那语气好像在说:我勉强就信了吧……
她嘿嘿笑了笑,决定岔开话题:“苏老师,听说你在治好我爸爸之后有几年都不在北雅?”
她这也属于没话找话吧?苏寒山的人生经历她如果不了解,怎么配当后援团团长?
苏寒山那年二十八岁,在她父亲出院没多久便出国进修交流,一年之后回国,前往偏远地区援医三年才回北雅。
这三年,履历上不过浅浅一笔,她却明白,源于他心里的一道伤。她不知道的是,这外出的三年时光,是否补上了他心里的缺口?
“是啊!”他的回答,也浅淡得像履历上的铅印字体。
“苏老师!”她冲着他展开笑颜,“不但要生日快乐,还要天天快乐哦!”
苏寒山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灼灼的光,看着她:“我的生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可是我那天忘记说这句话了呀!”她一副很认真的表情,“一定要说的!”说完脸上再度浮起一个笑容。
“这么重要?”苏寒山眼前的女孩儿,头发颜色有些发黄,被风吹得凌乱蓬松,名副其实的黄毛丫头,一张圆圆的小脸在乱发里努力地笑着,像极了狂风思念乱草堆里一朵任性盛开的小花。
“很重要!”陶然点头。
她的宿舍就在前方,她跟苏寒山挥了挥手:“苏老师,我到了!你快回去吧!再见!”
苏寒山看着她走路都不安分,一蹦一跳的,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像一只小熊欢快地往前滚,悠悠一声长叹自心底生出:到底年轻……
陶然走到一半,回头一看,苏寒山还站在原地呢!她一笑,双手拢在嘴边,大声说:“苏老师要开心是顶顶重要的事!”
风吹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也把她的话裹着送到苏寒山耳边。他笑了笑,挥手让她快回去。
陶然一路跑回宿舍的,进门便趴在窗户上往对面看。
苏寒山的家在医院对面,隔着一条很宽的马路,说起来很近,但事实上肉眼看不到什么,她只能数清他住在第几层,第几扇窗是他家。
她在窗户上趴了十来分钟,看见苏寒山家的窗户里那盏灯亮了,那光照进她眼中,像是点亮两支烛火。她满意地笑了笑,开始忙碌。
她今晚没给小豆买卤煮,因为她要给小豆更好吃的东西!
微信找爸爸要了热干面的秘方,她要开始学做热干面了!
于是,小豆上夜班回来的时候,等待她的是四大饭盆面条。
“陶然,卤煮呢?”小豆又冷又饿,就等着这顿卤煮滋养了!
陶然笑眯眯地把四大盆热干面端到小豆面前,笑眯眯地道:“来,可以吃个够!”
“这是……”小豆蒙了,这不会是陶然煮的面条吧?
“面啊!照我家祖传秘方亲手煮的!”陶然服务周到,连筷子都递到了小豆手里,“我好不好?”
“不是……”小豆当然知道这是面啊!可这面看起来为什么有些……呃……狰狞?“我的卤煮呢?”
“小豆!没有卤煮!苏老师说了,暴饮暴食不利于身体健康!”
“那你这四盆面不是暴饮暴食?”
“苏老师还说了,浪费可耻!”
“不是,陶然,面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它?”小豆尝了一口,味道真的一言难尽,“陶然,我拒绝!”
“不行,不行!说好的做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现在只不过是有面同吃,我们的塑料姐妹情就要经不起考验了吗?你说,你选吃面还是选失去我这个姐妹?”
“可是……”
“别可是了小豆,你相信我,明早我煮的面一定比这好吃!”
“明早还有?”
“嗯嗯,我就不信有我陶然做不好的事!”
“陶然,请不要考验塑料姐妹情,它一定经不起考验!我想先失去你48小时!”
陶然做的热干面成不成功且不说,但她成功地把她的祖传秘方热干面变成了小豆的噩梦,连续数日,小豆都在陶然的热干面味的追杀中仓皇逃进科室。
“不吃,不吃,不吃!”
“小豆!小豆!今天只煮了两碗!真的只煮了两碗,我们一人一碗!说好的姐……”
“塑料姐妹没有情!”
这样的对白大概每天都要上演一番,但最让陶然郁闷的不是她的煮面技术始终不如她的打针技术进步神速,而是十佳医生的投票,苏老师还落在宁主任后面,其间也超过一回,但很快又被宁主任反超。
作为后援团团长的陶然怎么不心焦?下班后忧郁的她在食堂遇到一群宁主任的粉丝,直接就开撕了。
“我们宁主任号称神外宁一刀!北雅神外第一刀!”
“我们苏老师危重症超级大神,人称天才医生就是他!”
“我们宁主任念书时是校草,工作了是院草,至今还没人能超越他的颜值!”
“呵呵,那是我们苏老师还没来的时候吧?现在就算还是棵草,那也是残花败草了!我们苏老师才是风华正茂!绝世颜值!”
“竟然敢说我们宁主任是残花败草?陶然,你人身攻击!”
“说事实是人身攻击吗?你们叫宁主任你家哥哥什么的,宁主任的老婆知道吗?”
“陶然,我们粉宁主任,始于颜值,忠于人品,不像你,垂涎苏主任的女友位置!你想当苏主任的女友,你家苏主任知道吗?”
“我没有!”
“你有!”
“……”
骂战陷入胶着的无理取闹模式,最后两人打成平手,双方都决定一定要在票数上碾压对方才能出心中的恶气。
陶然捧着手机,盯着票数,暗自难过,红着眼眶嘀咕:“作为苏老师后援团团长,我太不称职了,只有多煮两碗热干面才能平复我的心情了。”
“然后追着小豆吃吗?”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啊?”陶然大惊,“苏老师?!你、你怎么出现了?”
苏寒山一身黑衣,灯下肤光如玉。
“我怎么不能出现?我不用吃饭吗?”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苏老师……”她垂下头,心里越发难受,都怪她不够努力,才没让苏老师得第一。
苏寒山凝视着她,只能看到她被风吹乱的一头偏黄的头发,好像每一次她在他面前都是这样的画风,看不到脸,只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
“陶然,不用给我投票了。”他忽然道。
“啊?”陶然惊诧地抬起头,苏老师怎么知道她在投票?
苏寒山暗暗摇头。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投票并不重要,十佳医生也不是根据这个来评。而且,我们医院每个医生都很棒,没有先后之分。”
陶然嘟了嘟嘴,十分不情愿:“可是在我心里,你最棒。”
苏寒山沉默了,久久地看着她。
“你就是最棒的!”她用力强调,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寒山暗叹:“陶然,治病救人是一个医生的职责所在,当年我给你爸爸治病,也只是尽到了一个医生的本分而已,谈不上什么恩,你真的不必……”
“不是恩!不,是恩!可这跟恩没有关系!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最好的!”是我的生命之光,是我人生的方向!可是,这两句她说不出口。
她承认,她怂。
两人沉默不语。
她再次低头盯着手机,不知道苏寒山在干什么抑或看着哪里,也不敢抬头看,忽听得头顶响起悠悠的声音:“陶然,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啊?”陶然惊讶极了,“当然知道啊!怎么了?”作为后援团团长,她能不知道他的年龄?
苏寒山紧绷的脸上是淡淡的苦笑:“没什么。”
“苏老师,六年前您二十八岁,今年三十四岁,对吗?”她显摆地说出他的年龄,眼里带着些许骄傲。
苏寒山的目光却是暗沉的,他微微点头道:“是!”顿了顿,反问,“你呢?你才二十四岁?”
“对啊!”她看见微信发现多了小红点,点开一看,是妈妈评论她刚刚发出去的投票链接:“女婿加油!”
她闭了闭眼,简直不忍直视!
她的手指飞快地在朋友圈滑动,而后停顿在一张照片上。亲爱的蓝女士啊,怎么又把她小时候一头乱糟糟黄毛的照片发出来了?还配了张她现在的自拍,附文字:“我家有女。”
这……怎么看怎么像当初她家餐馆隔壁包子店的大婶的吆喝:“卖包子啊卖包子啦,我家包子皮薄馅多又白又软,都来买我家的包子啊!”
她还没在内心吐槽完,脑袋里就轰然一响。她看见了什么?她居然在妈妈的这条朋友圈底下的一堆点赞里发现了苏寒山的头像!
这个剧情已经发展到惊悚片的程度了,蓝女士!
这一惊悚,她的手机直接掉到了地上。
苏寒山已经对这样的她不奇怪了,哪回她不出点儿状况?掉手机算轻量级的,她没把她自己掉椅子底下去已经算稳重了。
陶然着急忙慌地钻桌子底下捡起手机,蹲在地上就开始删她刚才发的那条投票链接。我的天,还好苏老师现在坐在她对面,没来得及看蓝女士的那条评论!
哦,不!那蓝女士呼朋唤友给女婿投票的朋友圈呢?苏寒山看见了吗?
她点开妈妈的头像,发现蓝女士设置了仅三天可见,那条朋友圈已经被关起来了……
“陶然?”苏寒山弯下腰来看她,“有什么问题?”
陶然按着胸口从桌底爬了出来,一脸苦相:“苏老师,我大概要去看看心内科了。”蓝女士这趟过山车开得她这颗小心脏快负荷不起了!
“不舒服?”苏寒山眼神一敛,立即站了起来。
“不、不、不,不是的,苏老师,我没事、没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苏老师,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苏寒山不解地看着她。
“那个……您……什么时候加的我妈妈的微信?”她简直每问出一个字都很艰难!
“哦……”苏寒山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像说着一件极普通的小事,“那天你母亲打我的电话以后她加的我。”
妈妈啊,救救孩子!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陶然一时忘形,抓着苏寒山的手就问:“我妈有没有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苏寒山的目光在她手上扫过,他还是面色平静:“说了一些……”
“啊?苏老师,我妈的话啊,十句有十句半是胡说……”
“十句半?”苏寒山扬了扬眉。
“嗯!还有半句是标点符号!也就是说,我妈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要信!”
“有这么说自己的妈妈的吗?”苏寒山的语气里有说不清的意味。
蓝女士,对不起了!陶然点着头:“真的!苏老师你信我!”
“你妈妈说……”苏寒山便缓缓道来,“她家陶陶善良懂事、聪明努力、活泼爱笑……”
“陶陶?”这是苏寒山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叫起来却很是自然,好像叫了许多年一样。她心里那种喝柚子柠檬水的味道又开始冒泡,所以妈妈是这么夸她的吗?
她红着脸笑了笑:“苏老师,我妈有时候也说实话的……”
苏寒山默然,目色柔和,落在她的手上。
陶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爪子还抓着苏寒山的手呢!
她个怂包,像被烫到了一样,手马上缩了回来,脸上可疑的红色更深了。
苏寒山镇定地收回手:“你妈妈还说,除了吃得比较多,没别的毛病了。”
“什么?”蓝女士也太不给她面子了!“苏老师!你看,我妈又在胡说八道了吧?”
她趁势游说:“苏老师,你把我妈妈的朋友圈屏蔽了吧,她老发些公众号文章,我怕打扰到你。”
“没事。”苏寒山悠然地道,“我一般也没时间看。”
“哦……”她担忧的眼神左右游移,那蓝女士三天前那条给女婿拉票的朋友圈他到底看到没有?
“还好吧,我今儿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妈妈发朋友圈。”
陶然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趴在餐桌上。
“陶然。”苏寒山轻声道,“再煮热干面别再荼毒小豆了。”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荼毒?陶然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苏寒山的用词:“苏老师,我……”
“给我吃吧!”
“啊?”陶然呆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说,给我吃。”
“啊!不行,不行,不行!”陶然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苏寒山愕然道:“不行?不是给我吃的?”
“不是,不是,不是!苏老师你完全误会了!”完了完了,苏寒山一定以为她苦练热干面技术是为了报恩,虽然她的确是为了煮给他吃,但就现在这水平怎么拿得出手?她只能祸害祸害小豆!
看着苏寒山不解的眼神,陶然正气凛然地道:“苏老师,我煮热干面是为了弘扬我们的地方传统美食文化!”
苏寒山若有所思地道:“明白了……”
他明白就对了!
“苏老师,你不是来吃饭的吗?我吃好了,我先走了啊?”她握着手机,拿上外套站了起来。
“急着去……弘扬地方传统美食文化?”苏寒山挑眉问。
“对,对,对!苏老师拜拜!”她急着去叮嘱蓝女士别瞎说!别胡乱发朋友圈!
苏寒山点了点头:“好……”而后他就看着她穿上她的白色羽绒服,像只小熊一样圆滚滚的,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陶然回到宿舍,跟蓝女士沟通无果,还被蓝女士教训:“女儿,你可不能吃完了不认账啊。苏医生一个老实人,你不能欺负人家!”
她吃完不认账?她什么时候吃到了啊?冤枉!她比窦娥还冤呢!
陶然的日子现今过得可刺激了!
每天她要关注十佳医生评选苏寒山忽高忽低的票数,还要盯着蓝女士的朋友圈祈祷她千万别发什么虎狼之词,业余时间时时捧着手机。用小豆的话来说:只要不上班,陶然的眼睛就黏在手机上了。
不过,小豆觉得黏得好,黏得甚好,她可真怕陶然突然又想起弘扬她的美食文化来……
陶然觉得庆幸的是,蓝女士的朋友圈突然消停了,虽然消停得有些不寻常,但陶然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多久,更让她喘不过气来的事发生了。
那天她上中班,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交完班一个人在寒风中回宿舍。
途中她习惯性打开手机看看今天的投票情况,结果蓝女士给她留了消息。陶然点开一看,被惊得用“魂飞魄散”四个字来形容一点儿不为过。
蓝女士说:“女儿,我和你爸到了,等你许久等不到你,为了不耽误你上班,我们跟女婿走了。”
跟女婿走了……走了……了……
这几个字在她耳边雷鸣一样轰鸣,回声不绝。
蓝女士这跟女婿走了,是跟苏寒山走了的意思……吧?
此时此刻,陶然完美诠释了“风中凌乱”这个词的意思。她站在风里,一头偏黄的头发被吹得像乱草一样飞舞。她在原地又蹦又跳又转圈,心情也跟草一样乱。
她该怎么办?
陶然先给爸妈各发了一条消息,没人回。旅途劳累,二老肯定睡着了。
那她要不要联系苏寒山啊啊啊?
她一路在心里“啊”着回了宿舍,倒在床上打了十分钟滚以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试着问苏寒山:“苏老师,睡了吗?”
“没有。”
对方消息回得还算快。
她在床上翻滚着蹬了会儿被子,要怎样才能觍着脸问他“我爸妈在你那儿吗”?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苏寒山接下来给了她答案:“你爸爸妈妈今天来看你,没等到你,我把他们安排在附近的酒店住了。”
随后他还附了酒店名字和房间号。
陶然捧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怎么就轮到他来安排呢?
她懵懵懂懂的,手机铃声响了,苏寒山竟然打电话来了!
她的手机最近命运多舛,实在是它的主人时常手抖,还好这一次手抖它只掉到床上。陶然战战兢兢地捡起手机喂了一声,那边传来苏寒山的声音:“陶然,是我,苏寒山。”
“我、我知道。”陶然还想着他给爸妈安排酒店的事,觉得麻烦他很不好意思,自家真的没有立场麻烦人家,于是脱口而出道,“苏老师,你看,我们也不熟……”
“不熟?”
她话还没说完呢,苏寒山就在那边反问她。她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说,苏寒山又开口了,语气淡淡的:“不早了,早点儿睡吧,你明天早班。”
“苏……”她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
话说他犯得着特意打电话提醒她明天早班吗?她来北雅这么久,从来就没迟到过好吗?
她只好给他发消息:“苏老师,请问酒店房间多少钱?我转给你。”
她至少等了五分钟,苏寒山没理她。
苏老师这是怎么了?他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在App上查了下酒店价格,给苏寒山转了一笔账,数目不会让苏寒山吃亏。
但这一次,苏寒山秒收了钱。
陶然怔了会儿,有些明白过来,苏寒山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督促她早班别迟到,人家是来要房钱的,大概不好意思直说,还好她聪明又识趣……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眼睛周围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上去十分憔悴,只因虽然给了房钱,但是她一直在操心蓝女士到底有没有在苏寒山面前胡说八道,想了大半宿,睡不踏实。
二老倒是醒得早,这会儿发了条朋友圈,在酒店吃早餐。她昨天给蓝女士的留言也有回复了,蓝女士对苏寒山赞不绝口,懂礼貌、性格好、人俊俏……总之俨然已经丈母娘看女婿的口吻了,还给她转了笔账,让她一定要把房钱给苏寒山。昨晚在酒店前台的时候苏寒山说已经在网上付过了,蓝女士给苏寒山转账他也不肯收。
咦?那他怎么收她的钱啊?大概他不好意思收老人家的钱吧!
她收款之后才发现,怎么这么大一笔?她一问,蓝女士才告诉她,苏寒山订的是套房。
好吧,她只好又给苏寒山转了笔账,结果这次他不收了……
早上忙,她没时间跟父母多聊,急急忙忙地去了医院,到科室时还看了下手机,苏寒山仍然没收钱。
她急了,冲进医生的办公室,见苏寒山已经到了,于是脱口而出道:“苏老师,昨晚的房钱我发给你了,你收一下。”
空气突然安静,医生办公室里的一切活物都停止了运动。
正在喝水的黄医生、在她后面一步进门的科室周主任、随之而来的梅护士长、戳在各个角落的实习生……
所有人都看着苏寒山和陶然,脸上的兴奋表情和闪闪发光的眼睛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苏寒山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和他目光相撞的人都迅速低下头,用脑袋顶回复他:我没看见,我没听见,跟我无关……
“嗯。”苏寒山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所有人的内心又沸腾了:看不出来啊苏主任!你个渣男!居然让女孩儿付房钱?
黄医生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水上不上下不下的,终于成功地把他呛住了。
陶然满意了:“苏老师,那我忙去了。”回头看见咳得满脸通红的黄医生,她关心地问,“黄老师,你感冒了吗?多喝热水啊。”
陶然打了个哈欠,然后往外走。
黄医生注意到陶然一脸憔悴,咳了两声问:“陶然,你昨天中班吧?瞧你的黑眼圈,晚上没睡?”
陶然点了点头:“嗯嗯,没怎么睡好。”
吃瓜群众的头已经埋得不能再低了,平静的外表下全是愤怒的火焰:苏主任你个禽兽!人家小姑娘半夜下班,今天早班,你还整夜不让人睡?!
陶然迎面遇上周主任和梅护士长,忙道:“周主任、护士长,我精神很好的,不会影响工作!”
埋着头的吃瓜群众顿时自动把陶然脑补成了惨遭蹂躏还强打精神来工作的可怜兮兮的小白花,对苏寒山的痛斥又深了一层:禽兽啊禽兽!
梅护士长在门口把陶然拉到一边,看着她的黑眼圈,真为这傻姑娘担忧啊。但年轻人你情我愿,她能说什么呢?梅护士长忍不住点点陶然的脑门,小声道:“你可真傻,这种事还给苏老师房钱?”
陶然笑了笑,很是坦荡地回答:“当然要给啊,我跟苏老师也不是很熟……”那声音,那叫一个响亮!
这可真是苦了吃瓜群众啊,头埋得快掉裤裆里了,一个个脸憋得通红,那是愤怒的火焰给烧的:苏老师啊苏老师,你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不,这种禽兽!不熟你也下得了手?我们也有人喜欢陶护士好不好?我们都舍不得说!
黄医生已经不行了,呛得说不清话也要说,拍着苏寒山的肩膀,呛出眼泪的眼睛挤出一丝戏谑道:“苏老师,喀喀喀……老树开花……喀喀喀……老当益壮啊!”啧啧,一整夜!
苏寒山表情冷冷的:“多喝热水吧!”
就连周主任事后都找了个没人的空当单独和苏寒山谈话:“小苏,你的个人问题呢,我一直很操心,但男人啊,还是要有点儿责任感,不能太随便了。”
随便且禽兽的苏寒山:“……”
但周主任能怎么样呢?
周主任苦口婆心地劝他:“如果喜欢人家,就好好谈恋爱,早点儿结婚,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别混!”
这实在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真是操碎了心!谁叫这孩子让人心疼呢?母亲早逝,老苏又忙,他既是领导又是叔叔的,不得看着点儿?这个人问题就是首先要考虑的大事情,你说这孩子,念完博士去国外一年,回来又去援医三年,再回院不是在病房就是写论文,活得比他这个老年人还刻板无趣,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儿桃色新闻,他这当叔的能不兴奋?
可你看看他本人那样,像着急的吗?
“小苏,你现在给我坦白,你跟小陶到底是什么关系?”周主任只觉得头疼,“如果你觉得不错,哪天把你爸叫上,咱们一起唠唠这件事情。”
苏寒山看着八卦的周主任,也是十分无语:“周主任,您真比我爸还着急。”
“我容易吗?你说我容易吗?”周主任简直要炸了,说话也就不那么委婉了,“你三十四了!拜托,从优生优育的角度你也上点儿心成不?再耽搁下去,你的精子都不好使了!”
本来周围是没有人的,但不知为何猛然间冒了个陶然出来,好死不死地她就听见了几个关键词:优生优育……精子不好使……
她瞪大眼睛看着苏寒山,眼里顿时充满了同情。
苏寒山面对着陶然,正好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捏了捏眉心,绷着脸直接走了。
周主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转身看见陶然,头更疼了……
他要怎么跟小姑娘解释?你们苏老师的精子……好使?
他也绷着脸,在陶然面前站了半天,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尽管他是医生!尽管这是个医学问题!
陶然这会儿心里惴惴的,觉得自己闯祸了。苏寒山和周主任都绷着脸这么严肃,一定是怪她偷听到了这个了不得的秘密!怎么办?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周主任绷了半天,决定还是得说个明白,苏寒山的个人大事本来就艰难,好不容易哄骗到一个小姑娘,不,不,不,好不容易谈一回恋爱,不能在他这里砸了。
“那个……小陶啊……你们苏老师的问题……”他该怎么说啊,真是愁死了,“哎,反正你多用用就知道了!”谁用谁知道!
陶然一脸迷惘,还在想着“用什么”呢,周主任却涨红着一张脸走了。
总之,陶然觉得今天整个科室里的人都不对劲,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就只有小豆正常了。她问小豆,小豆也和她一脸懵懂,反问她:“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话任科室里谁听了都要点头:确实了不得!但陶然不明白啊,正在纠结,更了不得的事来了!
蓝女士给她的手机留了言:“晚上在女婿家吃饭,下班直接过来。”
陶然捧着手机对蓝女士的钦佩之情真的如滔滔江水。亲娘啊,滔滔江水流的那不是水,是我的泪啊!
苏寒山的家,陶然从来就没去过,蓝女士可真有本事,这就混进去了!
陶然心里既期待又焦虑,最终怕蓝女士在苏寒山面前瞎说,飞快地赶去了苏寒山家。
苏寒山还没回来,家里就二老在厨房忙碌。
蓝女士来给陶然开的门,穿一身红衣服,从头到脚写着喜庆二字。
陶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妈,你们也太自来熟了吧?”
蓝女士瞪了她一眼:“这叫自来熟?女婿又不是外人!”
“妈,我求你了!当人家的面别女婿女婿的……”
蓝女士冲她眨了眨眼:“那不当人家的面就能叫?”
“……”陶然进门,暴走,“都不能叫!”而后,注意力就被苏寒山的家吸引了。
客厅很宽敞,装修风格像他的人一样,干净、简洁,透着些老气,除了家具,没有一件别的装饰物,比酒店还利索呢。
唯一和这装修不和谐的是喵呜一声,一只猫跳到了她的脚下。
一只加菲,仰着一张胖乎乎的大饼脸冲着她喵了一声。
那傻乎乎的模样,瞬间把人给萌化了。
苏寒山的微信头像就是一只猫,原来是这只啊!
“咪咪,你叫什么名字?”陶然蹲下来逗它。
结果,小加菲喵呜一声跑开了,远处不知什么东西开始沙沙作响,陶然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动喂猫机开始放粮了。
可是这加菲吃猫粮也太搞笑了吧?整张大饼脸都埋进猫粮里去了,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在那儿拱啊拱的。
陶然的父亲从厨房出来,端上来两盘菜:“哎哟,闺女回来了。”
这个“回”字用得陶然头大,这又不是自己的家!
“爸、妈,你们怎么会在苏老师这里做饭啊?”她无法理解这件事。苏寒山并不是热络的性子,也不爱扎堆,请人来家里吃饭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妈,是不是你特别不把自己当外人?”然后苏寒山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勉为其难地让他们进家门。
蓝女士戳了戳她的脑门:“你爸你妈是那么不着调的人吗?是昨晚聊起当初那个热干面的约定,顺口说起你爸的厨艺,女婿要请我们吃饭,我们才说何必浪费那个钱呢?我们来做顿家常饭就行了!”
“那……我的宿舍也能做啊!”他们何必来打扰苏寒山呢!
“女婿邀请我们来的!”蓝女士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瞪着她,“可能你们苏老师也知道你那宿舍不能招待客人,乱得跟狗窝似的!”
“什么狗窝?”苏寒山回来了。
陶然真来不及捂住蓝女士的嘴!她妈拎着她的衣领就噼里啪啦地说开了:“苏医生啊,我说我家陶陶呢,一堆毛病,尤其不爱收拾,她那个宿舍你也知道,乱得看不下去,跟你这儿没法比,真是不知道你怎么……”
知母莫若女,陶然眼看着母亲大人的眼神里嫌弃的意味越来越浓,马上蓝女士就要说出“真不知道你怎么看上她”这句话了,果断机智地打断道:“苏老师,你家加菲叫什么名字?特别可爱!你看它吃东西,整张脸都埋进碗里了。”
苏寒山看着猫,眼神意味深长:“你想叫它什么?”
“还没名字吗?”陶然想了想,苏寒山的头像换成猫已经好长时间了,这么久没给起名字啊?“叫……总裁吧?苏总你好!”
“苏?”苏寒山一副疑问的语气。
“对啊,跟你姓啊,不行?”陶然忽然想到苏寒山的性格,也许他不喜欢猫猫跟他姓。
“行。”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对陶然的父母道,“叔叔阿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准备吃饭了!”
对蓝女士一脸喜气的模样陶然真的不忍直视,她唯一庆幸的是,母亲大人在苏寒山面前还算不是过于热情,至少真的没当面叫人家女婿。
但是,蓝女士你这反客为主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啊?
陶然刚想吃只虾,蓝女士把虾夹给苏寒山了:“苏医生,油爆虾是陶陶她爸的拿手菜,你试试。”
陶然把目标转移到一块鸡胸肉上,鸡胸肉又到了苏寒山的碗里:“再试试陶叔叔做的黄焖鸡怎么样。”
好吧,那她喝汤吧,结果汤勺被蓝女士抢了,蓝女士另取了一个碗给苏寒山盛汤:“苏医生,天气冷,你刚从外面回来,喝碗鱼汤暖暖。”
蓝女士,你女儿也从外面来的你记得吗?
“妈!”陶然实在忍不住了,拉拉蓝女士的衣角,小声说,“这是苏老师家,又不是咱家。”
蓝女士瞪了她一眼:“又不是外人!”
陶然简直无颜面对苏寒山。蓝女士,是您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只听蓝女士继续说开了:“小苏啊……”
好吧,称呼也从苏医生变成了小苏。
“小苏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家里空荡荡的,除了猫粮什么东西都没有。你们工作又忙,下了夜班回来就饿肚子?这点啊,你就要学陶陶了,什么时候都饿不着她,你看看她的宿舍,别的都可以没有,吃的堆满山……”
“妈!”求求你了,给你女儿留点儿面子吧?
蓝女士看了看她,继续跟苏医生唠:“我和你陶叔叔今天把你的冰箱塞满了,有生鲜,也有零食、水果和快捷食物,你回家饿了,哪怕随便煮碗面打个鸡蛋也比吃外卖强!你要实在不想动手,也有糕点、面包、牛奶,但是要注意保质期,过期了就一定不要再吃!”
陶然觉得妈妈真够啰唆的,很担心苏寒山会不爱听,也怕妈妈的自来熟会让苏寒山反感,因为他真的不是一个特别合群的人,应该不喜欢别人过于亲近他,更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她悄悄打量苏寒山的表情,果然,苏寒山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对妈妈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好像还在出神想别的事。他是讨厌妈妈这样又碍于涵养不好意思说吗?
陶然感觉心情有点儿复杂,虽然妈妈的热情超过了人与人之间距离的界线,但那不是妈妈的错,是她让妈妈产生的误会,而妈妈是把他当亲人对待的,一片好心如果被他厌恶,陶然真的会难过。
她想说点儿什么圆一下场,可还没开口,妈妈又继续说道:“小苏,可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你是医生,比寻常人更懂得怎么保养身体……”
总之蓝女士说了养身法一千字,让陶然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
苏寒山没有打断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听还是装作在听,直到陶然爸爸让她别啰唆了,让孩子先好好吃饭,蓝女士才停下来。
蓝女士笑了:“的确是我啰唆了,小苏快吃。”
陶然觉得很尴尬,埋着头咬着筷子,不敢看苏寒山的反应。
他会不高兴的吧?不过他的涵养好,他也不会当面给人没脸。
和她想的一样,苏寒山低柔清润的声音响起:“没有,蓝姨说得特别好,也谢谢您为我想得那么周到。等冰箱里的东西吃完,我自己一定会多买一些。”
你看,这话说得多官方啊……
陶然闷头不语。
得益于苏寒山的好涵养,这顿饭吃得还算融洽,而且一直吃到九点,陶然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发生。蓝女士的热情始终不减,而苏寒山至少表面上是给予了尊重的。
陶然想得,等会儿再向苏寒山致歉——为父母给他增添的麻烦。
吃完饭以后陶然送父母回酒店休息,苏寒山跟着一起去了。
苏寒山实在是个懂礼的人。
陶然的父母还给陶然带了一大箱土特产,各种麻糖酥糖、藕粉莲子。苏寒山也有一箱,陶家父母去苏寒山家做饭时就给带去了,这一箱都是给她和小豆的。
陶然对父母这种喜欢扛着大件小件来看她的行为不太理解,跟他们说了很多次现在物流这么发达,要吃什么网上全有卖的,再不济,通过快递寄给她也好啊,何必自己扛这么累?
但老人家的想法不一样,这工作她怎么也做不通,只能拎着这一大箱东西回宿舍。不过这倒也累不着她,苏寒山给拎上了。
两人并排着往医院宿舍走去。
冬夜的风实在不留情面,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刮得生疼,陶然早把手伸进羽绒服口袋里了,侧目看见没戴手套拎着她的大纸箱的苏寒山。他一定很冷吧?胶带勒着他的手指,还会很痛。
“苏、苏老师……”她很是难为情,“我自己来提吧?”
“不用!”简短的两个字,比这风还利落。
“苏老师,对不起,我爸妈这回来给你添麻烦了……”陶然小声说着。
“很麻烦吗?”苏寒山反问。
陶然歪了歪脑袋:“麻烦的,请你不要介意,我爸妈不知道我们并不是那么熟……”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有人叫苏寒山的名字,前方一个人影走了过来,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样子,陶然也不知道是谁,直到走近了听见苏寒山叫“爸”,她才知道,原来是北雅二院的副院长,苏寒山的父亲。
“上哪儿去了?”苏副院长问他。
苏寒山还拎着她那箱东西,直说:“吃饭。”
苏副院长的目光便落在陶然身上了。吃饭?跟女护士?破天荒头一遭啊!
陶然一看这眼神顿时吓坏了,她爸妈已经误会他们了,可千万别让苏副院长也误会啊!她赶紧摆手:“苏院长,您别误会,我跟苏老师不太熟……真的……不太熟……”
苏副院长只和苏寒山简单说了几句话,陶然也听不大明白,什么“准备过去”“办好了”之类的,说完后苏副院长点点头就走了。
她不知道身边的苏寒山是什么表情,也不好意思问他和苏副院长说的话是啥意思,听得他接了个电话,语气很凝重的样子:“嗯,嗯,好,好的!”
几个字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她等他打完电话才指了指大箱子:“刚才应该给苏副院长拿点儿特产的。”这下人都走远了!
苏寒山脸上很平静,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必,我们不太熟。”
“……”陶然被噎了一下,说得……也是。
“伸手!”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客气。
陶然不知道他要干吗,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下一秒,大箱子就落到了她的怀里。
“我就不送你了。”苏寒山把箱子扔给她就走了,“毕竟我们不太熟。”
“……”陶然抱着箱子看着他走远,风吹得手指头生疼,却又不得不承认苏老师说得对,他们的确不太熟啊,让人看见误会怎么办?
陶然第二天听说急诊科前一天晚上抢救过来一个危重病患,是苏寒山参与抢救的,原来他半道接了个电话把她和那一大箱子东西撂下是赶着去救人了。
她跟苏寒山聊起这件事,结果苏寒山说不是。
陶然愣了:“不是抢救病人吗?”明明大家都说是,急诊科的姐妹还和他一起抢救来着!
“我自救!”某人硬邦邦地说道。
陶然更迷糊了:“苏老师,你病了?哪里不舒服啊?”
“肺炸了!”苏寒山说完抬脚就走。
肺炸了?陶然琢磨了一下,大步追了上去:“苏老师,是肺泡破裂吗?”
前面的苏寒山脚步一个趔趄。
“苏老师,你等等啊,好好的怎么会肺泡破裂呢?苏老师,你要卧床休息啊!你回来啊!你自己是医生,怎么还这么不听话?”陶然一路小跑追着苏寒山,但没能追上,“苏老师……”
陶然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黄医生过来问她:“怎么了?”
陶然像看见了救星一样:“黄医生!你赶紧救救苏老师吧!他肺泡破裂还在拼命工作呢!”说着,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黄医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寒山生龙活虎的,哪里肺泡破裂了?
当然,事后陶然知道自己闹乌龙了,很是难为情,可是,苏老师好好的干吗说自己肺炸了?这还得怪他自己,害她误会!
肺泡破裂的事她还没掰扯清楚呢,陶然的父母要回家了。
“爸、妈,你们多待几天呗,过几天我休息,带你们四处玩玩啊!”陶然挽着蓝女士挽留道。
蓝女士却把她的手捋了下去:“好不容易休息,跟我们玩干什么?跟女婿去玩啊!有你这么憨的吗?你憨我可不憨!我才不要当电灯泡!”
“妈,您胡说什么呀?我跟苏老师真的没什么。”
蓝女士更火了:“没什么你还不会利用休假发展发展,让你俩有点儿什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憨哦!”
“……”陶然无语了。反正无论她怎么留,蓝女士都要回家,至于她爸,反正都是听蓝女士的。
“社区春节广场舞比赛,我是我们队的主力呢!大家都催着我赶紧回去!”蓝女士忙着呢!
陶然嘟哝道:“那您这回来这么两天……”
“我来看看女婿!认认人!”蓝女士收拾完行李,看了看时间,嘀咕,“女婿怎么还没来?”
陶然已经无力阻止蓝女士继续叫女婿了:“妈,我求您了!咱自己走吧,人家忙着呢!那就是客套话,谁会来送你啊!”
蓝女士虽然承认女儿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掏出了手机:“那我也得给女婿打个电话告别一下,人家招待得这么好,我们不辞而别可不礼貌。”
陶然想说,您这也叫不辞而别?您都辞了多少回了?!
“还是我来打吧!”她怕了蓝女士和苏寒山说话了,一聊起来没完,也不管人家苏寒山爱不爱听。
结果,母女俩同时拨了电话出去,陶爸爸在一旁一直不说话,一看两人的手机忍不住笑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母女俩相互一看对方的手机,好家伙,这备注!蓝女士备注的是“女婿”,陶然备注的是“我妈女婿”……
这可把蓝女士高兴坏了,而手机铃声却在外面响了起来。房间门本来就没关,苏寒山直接进门,陶然和蓝女士正看着彼此的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
接下来只听啪嗒两声响起,陶然和蓝女士的手机都掉到了地上。
陶然捡起手机,将两部手机都藏到身后,涨红着脸,嘻嘻笑道:“苏老师,您今天有空啊?”
苏寒山全程看着陶然手忙脚乱地拍她妈妈的手机摔她自己的手机,实在替她的手机疼,她这得多不待见自己的旧手机才摔得这么频繁……
“嗯,我今天轮休。”他拎上蓝女士的行李。
行李不多,就一个小包,来时几大箱都是他们带给她和苏寒山的特产。
苏寒山一直把陶爸陶妈送到西站,还从后备厢里搬了两大箱东西出来,全是他准备的北方特产,说是感谢二老这几天给他做了几顿好吃的。在一番传统式你来我往的推让后,陶爸陶妈乐滋滋地扛着箱子进站去了。
陶然闭着眼睛都能想象蓝女士到家以后是如何显摆地扛着箱子在左邻右舍“艳羡”的目光里绕小区一圈的,以蓝女士遇上门板都能聊半个小时的性格,她必然还得停下来炫耀一番这都是女婿给她买的以及她女婿是如何如何优秀。
那画面……
陶然摇了摇头,觉得简直无法直视。
“在想什么?”
苏寒山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想象。
“……”陶然犹豫着,这能说实话吗?说了她的脸面还在吗?
“有啥说啥,别想着撒谎!”
“……”真是神了!苏老师的眼神是X光吗?X光都照不出她想啥呀!
“那个……我觉得你们大人挺奇怪的,为啥都喜欢大包小包地人力来扛?现在快递多方便啊!”
你们大人……你们大人……你们大人……
空气里,这几个字在无限循环。
陶然觉得不大对,苏老师怎么闷声不说话了?她偷偷一瞧,苏老师的脸色不大好,完蛋,他生气了?
她一边用小眼神瞟他,一边小声地说:“苏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是你让我说实话的哎!”
“安全带!”苏寒山什么也不再说,发动了车。
“哦……”陶然弱弱地瞧了他一眼,还没解释完呢,“我真的没有……”
“司机开车的时候不要跟他说话。”
“……”好吧。
陶然开始低头玩手机,全程忙个不停。
她怎么可能不忙?好不容易有时间,她要给苏寒山投票啊!她还要例行每天一次地发动全体亲朋好友投票呢!尤其蓝女士因为今儿要坐火车,把她那份任务也交给陶然了,监督全社区的邻居投票!另外,她跟宁主任的粉丝每天一battle(较量)也不能落下,简直进入忘我的境界!
回到医院,苏寒山将车停在医院门口,侧目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某人恨不得把脑袋钻进手机里。
“你很忙吗?”苏寒山问。
“是啊。”陶然头也不抬地回道。
“中班?”
“嗯。”陶然始终没抬头。
“等会儿也忙?”苏寒山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
“嗯!”怎么会不忙?她还找人要了一堆小号来投票呢,都记在记事本上了!陶然抬头一看,呀,到医院了!她得回宿舍投票了!“苏老师再见!今天谢谢你了!”
她跳下车就往宿舍跑。
“……”苏寒山看着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裹成一只小白熊似的人渐渐“滚”远……
苏寒山和宁主任的榜一之争一直胶着,难分上下。
12月31日23时59分,是投票截止时间。
那天陶然上白班,下班后晚饭都没吃,憋着一股劲回到宿舍捧着手机开始投票,时时盯着票数的变化,一会儿超出十票,一会儿落后二十票,看得她心惊胆战,手心里直冒汗。
终于,时间到了,苏寒山以微弱的优势超过宁主任胜出。
不知何处新年的钟声敲响,陶然放下手机,一头栽倒在书桌上,眼眶里泛起了浅浅的湿意。
“苏老师,新年快乐。”希望这份新年礼物你会喜欢。
虽然苏寒山说过让她别再投票,他不在乎这个,但是她在乎。
她心目中最好的人,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手机一直有嘟嘟嘟的提示音。
她抹去眼角的湿润,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坐起来拿手机看信息,却发现自己两手酸软,连握手机都握不住了。
消息是妈妈发来的,蓝女士也守着投票链接跨年呢,这会儿十分兴奋,祝贺女婿得了第一。
陶然已经懒得再去纠正妈妈“女婿”这俩字用得不对,此时此刻,满心只为苏寒山欢喜。
“妈妈,新年快乐,谢谢你。”
她输入这句话,发了出去。
“乖女儿,真希望过年你跟女婿一块儿回来哦!女儿加油啊!”
蓝女士还给她发了个加油的表情。
陶然忍不住笑了。
可是自己跟苏寒山一起回老家过年吗?
她真的不知道是否会有这么一天。
窗外是浓黑的夜和璀璨的灯海,苏寒山那扇窗里的灯,是灯海里不起眼却又最明亮的一盏。
他是她生命中的北极星,指引着年少的她穿越人海,跨过山河,努力朝他奔跑。可那时候的她,从没想过到了他身边以后会怎样,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奔跑,好像只要跑到了就好。
这也许是终点,也许是起点。
那又如何呢?余生那么长。
而且即便现今便是终点,她也是满足而幸福的,因为她成了想要成为的自己,未来还会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他……
就像现在这样,给他当一辈子的小粉丝她也是快乐的,默默地支持他,默默地保护他。
希望生活一直这样简简单单的吧!
希望她在这边望着他窗里那盏灯的时候,偶尔有那么一次,他也会望过来。哪怕是不经意的一次,他不经意地望过来,不经意地想起:那盏灯下坐着的女孩儿是陶然啊……
凝视着街对面那扇窗,沉浸在自我陶醉里的陶然思绪再度分了叉:为什么苏寒山这么几年一直没有女朋友呢?
她猛然想到了那天周主任说的“不好使”之类的话,难道这才是苏寒山单身的根本原因?
她突然特别同情苏寒山,那他得多自卑啊!
想到这里,陶然觉得自己必须安慰一下苏寒山,得在新年伊始的时候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女孩儿都脱离不了低级趣味!精神的交流、灵魂的相伴,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可是她不好意思把这些话说出口,这有点儿像自我推销吧?
于是她列举了好几位身残志坚的楷模,鼓励苏老师不要气馁,别人的处境比他艰难多了,他们都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他这点儿小问题根本不需要忧心。而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只要他好好治疗,一定能康复的,最后建议他不要害羞,开年了去找付凯主任看看。
陶然写好消息又读了一遍,自觉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检查没有错别字以后还添了一句,请他放心,她会给他保密的,然后点了发送。
零点已过二十,苏寒山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
手指触动屏幕,闪过一个名字,他点开,看到好长一段信息……
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热牛奶的温度残留指尖,他慢慢往下看起来。身残志坚?小问题?治疗?当他看到最后“付凯”这个名字的时候,才看懂她是什么意思。
付凯是男科主任!
苏寒山啪的一声熄掉了家里所有的灯。
陶然还望着他的窗户,一看灯灭了,觉得自己棒棒的。
刚才她的消息多少还是安慰到他了吧?就像他当年一次次鼓励她爸爸一样!现在他终于安心地关灯睡觉去了呢!
苏老师,你放心,风雨彩虹,余生漫长,陶然永远守护你!
苏老师,又是新的一年啦!

第二章:有他在,什么都不怕
苏寒山有没有去找付凯看病陶然不清楚,她也不好意思逮着人家问啊!她也不着急,反正……嗯,来日方长!这是她的精神胜利法。
不过,话说这种事也轮不到她着急吧?宿舍里,她坐在床边又沮丧又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最后却嘿嘿嘿地笑了。
“陶然,一大早起来你笑得那么低俗干吗?”小豆也刚起床,睁眼就看见某人猥琐的笑。
陶然立马捂住脸,眼睛骨碌碌地转。她的笑真有那么低俗吗?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她可是要给苏老师保密的!
“陶然,虽然我们宁主任在投票这一环节输给了苏老师,苏老师却走了,他的绝世颜值你再也看不到了,我们宁主任却还在,我们还能常常欣赏……”小豆的立场在支持自家偶像这件事上也是鲜明的,宁主任输了,宁主任后援团的人都不高兴!
“呵呵!小豆!别让我总提醒你!请你站对立场!你是神外人还是呼吸……”陶然习惯性地开口就吐槽小豆的立场,等她回过味来,才猛然发出一声怪叫,“啊!你说什么?苏老师要走?走哪里去?”
小豆受到了惊吓,差点儿跌回床上:“你、你不知道吗?”你都是铁杆粉丝了能不知道?
“不知道啊!苏老师要去哪里?”陶然跳到地上,把小豆从被子里拉了出来。这时候她才明白那天偶遇苏副院长,他们父子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主任因工作调动,要去湖北……”小豆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跌回被子里,冷风哗啦啦地灌进来,大门敞开着,陶然已不见踪影。
陶然一口气跑到了医院门口,喘着气踮着脚张望。
才早上六点多,天还没亮透,但进医院的人已经有点儿多了。她知道,苏寒山会提早来医院去各个病房查看。
果然,她没站多久,就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清晨最后一抹浅灰色的雾霭里快步走来,他还是一身黑衣,身形瘦削颀长,苍劲如松。
她立马朝他跑过去。
苏寒山便看见一个头发乱糟糟、趿着兔兔拖的女孩儿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喘着气儿,白皙的皮肤隐隐泛起红晕。
“苏……老师……你要走了吗?”她问完眼圈儿就红了。她好不容易来了,他却要走。
“是啊。”苏寒山看着她,“去你的老家不好吗?天天有热干面吃了。”
陶然原本还有点儿伤感的情绪忽然之间豁然开朗了,觉得挺有趣的,她费尽千辛万苦追着他来,他却跑回了她老家,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缘分啊?
她扑哧笑了:“苏老师,你为什么突然工作调动啊?”爱瞎想的年纪,还有着梦想的女孩儿,心里有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悄悄冒了个头:因为那是她的老家吗?
当然,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先被她自己狠狠地掐死了:陶然你想啥呢?醒醒!天都亮了!
她加快脚步跟上苏寒山的步伐,听到苏寒山的声音在清早的寒风里响起:“服从工作安排。”低沉柔和的声音带着点点暖意。
“嗯嗯!”她点了点头,这才是正常思维!陶然你个不正常的!鄙视完自己,她继续问:“苏老师,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
“明天?”陶然傻了。
这么快吗?
陶然微微思索,那今天是最后一天,他来医院肯定有很多事要办,而她今天上中班,下班就是半夜,明天又上早班,看来她是没有时间送他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马上就要到春节,到时候她直接在老家见他吧!
“苏老师,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去吃特色小吃啊!”她仰着脸,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肤质细腻白皙,连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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