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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梨花渡(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王梓夫卷)

書城自編碼: 3616825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王梓夫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20524421
出版社: 中国文史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3-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售價:HK$ 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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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王梓夫是一个编故事的能手。故事非常好,非常吸引人……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应该说是惊心动魄,充满了戏剧悬念。
――著名评论家 雷达


他的书送给我夫人了,她天天在看,其中有很多章节不由得拍案叫绝……我相信他在人艺期间的耳濡目染以及人艺这种文化氛围,包括作品中的戏剧性的因素都是他到人艺之后从其他艺术门类中吸取的营养,我能看出人艺的艺术家们对他的熏陶。
――原中国作协副主席 陈建功

“重要的不是你叙述的是什么时代,而是你站在什么时代来叙述” 。(这部书)雷达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打通了历史和现代的隔膜,把这个距离缩短了,使得读者能够在历史和现实之间来回的游动。我觉得这是个很深刻的见解,我觉得讲得很到家。
――著名评论家 何西来

  多年来,王梓夫在中国文坛若隐若现,他沉得住气。知道他的人,知道他的分量,沉甸甸的,绝不赶潮流,不追求流行效果。他一如既往地写着他的作品。很多热烈一时的写作并不是写着自己的作品,只有王梓夫这样默默的写作,始终写着自己的作品。王梓夫的作品并不算多,但一篇是一篇,一部是一部,里面蕴含着非同寻常的文学品质。你可能因为没有听
內容簡介:
本书是一部长篇小说。自70年代后期至当代,三四十年间的大运河、梨花渡,经历了20世纪的中国激荡波折的一次改革大潮。大潮过后,历经风雨的大运河看起来与千百年来的任何一次大的变化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运河已经不再是80年代之前的运河。这是中国改革年代的一个缩影。罗淑慧作为全书的灵魂人物,是大运河当代命运的重要见证者。她的每一次命运的重大转型,无一不是根基于大运河浇灌下的社会土壤。从不谙世故的少女到粗俗鄙薄的“野娘儿们”,从一呼百应的“媳妇头儿”到饱经改革大浪洗礼后的悄然回归,罗淑慧的性格堪称多变,她的这种性格的变化,何尝不是梨花渡几十年走过的一条成长、革新与回归的路。
關於作者:
王梓夫,北京通州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供职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国家一级编剧,原创作室主任。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异母兄弟》,“漕运三部曲”:《漕运码头》《漕运古镇》《漕运船帮》,《遭遇复仇》,《梨花渡》;中短篇小说集《昨夜西风》《蜜月日记》《都市里的11种爱情》《格外》《王梓夫小说选》《男人气象》《报告政府》;散文集《往事门前》《感悟生命》《通州赋》《漫长漫长的冬天》《撒谎不是人》;长篇随笔《寻求活法》;《王梓夫自选集》(3卷);《王梓夫小说精品》(5卷);《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王梓夫卷》(15卷)及影视剧作品多部。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曾获多种奖项,其中长篇小说《异母兄弟》获北京市建国45周年优秀作品奖,长篇小说《漕运码头》获北京市建国55周年优秀作品奖、第二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并拍摄成40集电视连续剧作为北京电视台建国60周年开年大戏。《漕运码头》曾在台湾地区出版繁体字版本。
目錄






001左岸坤篇1
002乡愁篇魂兮归来13
003右岸乾篇18
004乡党篇徐家的梨花渡30
005左岸兑篇34
006乡党篇康百顺47
007右岸坎篇51
008乡党篇罗大鞭子63
009左岸坎篇70
010右岸艮篇83
011乡党篇韩畅97
012左岸艮篇104
013乡党篇罗淑惠113
014右岸震篇117
015乡愁篇我的大运河130
016左岸震篇136


017乡愁篇海南的潮起潮落151
018右岸巽篇155
019左右岸少阳篇170
020乡党篇徐先甲183
021左右岸老阳篇189
022左岸巽篇203
023乡愁篇漕运客栈216
024右岸离篇220
025乡党篇冯老太235
026左右岸少阴篇242
027乡愁篇罗淑惠的茅房梦255
028左岸离篇260
029右岸兑篇275
030乡党篇魏能麟289
031左右岸老阴篇297
032左岸乾篇311
033乡愁篇真相的噩梦325
034右岸坤篇330
035乡愁篇魂归何处344
內容試閱
001左岸坤篇
徐可良遇到的这件匪夷所思的尴尬事,跟梨花渡的风俗有关。简单地说,这风俗,就是大裤裆的挽腰裤。
梨花渡一村一镇,左岸是梨花渡村,右岸是梨花渡镇,隔在它们中间的便是闻名四海的京杭大运河。如果将大运河比喻成母亲,这一村一镇便是坠在母亲丰厚胸脯上的两只鼓鼓囊囊的大乳房。百年前的漕运时期,大运河碧波连天,舳舻千里,帆樯蔽日,万艘朝宗,梨花渡则是人流如涌货物成山的漕运码头。漕运废弃之后,梨花渡渐渐地沉寂下来。亦如母亲绝经之后,丰满的乳房渐渐地干瘪了,垂落了。
徐可良到右岸梨花渡镇上给父亲抓药,收工以后去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过晌午了。他借用的是罗淑惠的自行车,骑车下了桥便拐进了梨花渡村。梨花渡村有三条街道,分别为北街、中街、南街。徐可良要去罗淑惠家还自行车,便进了南街。梨花渡和北方许多村庄一样,街道都是低洼狭长的。为了预防淹涝,盖房的时候都尽量将地基垫高,道路两边的房屋便高出了街道。干旱无雨的时候,街道是供人马车辆通行的道路,雨水稍大一点儿,便是泄水排涝的沟壑。旱天人踩车碾,雨天洪水冲刷,街道便越来越深、越来越窄了。街道再窄,也还是可以相向并行或背向错开的。关键是,前面那个人扛着一个大面笸箩,笸箩的直径有一庹多宽,占据了大半个街道,徐可良绕不过去,只好推着自行车默默地跟在后面。
扛着面笸箩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长得人高马大的中年妇女,姓吴,外号“吴大娘儿们”。她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着一个大裤裆的挽腰裤。挽腰裤也叫挽裆裤,是大运河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男女老少咸宜的服装。腰宽裆大裤腿肥,穿脱都非常方便。更为奇绝的是穿在身上不用腰带,将肥大的裤腰贴紧肚皮,吸一口气,左折一下,右折一下,再从上面翻卷一下,呼气放松,裤腰便紧紧地绷在肚皮上了。脱裤子的时候只需要吸气收腹,裤腰自动地松开,裤子便哗啦掉下来。到了夏天,这种大裤裆的挽腰裤便是梨花渡已婚男女的装束。需要解释一下所谓的“”,女人只要结婚生了孩子,便有权利与男人一样,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起挽裆裤。更需要解释一下的是,无论男女,挽裆裤里面是不穿内裤的。直到20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徐可良这些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梨花渡人才见过乳罩儿、裤衩儿、泳装之类的时髦货色。
正午时分,梨花渡大街上是空荡荡的,人们都回家吃饭歇息了,又是烈日如焰的盛夏,连猫狗都躲到阴凉的地方喘气去了。空荡阒静和白炽的阳光让整个世界觉得很不真实,像一幅静物画,而徐可良觉得自己和前面的吴大娘儿们便是画中的人物,又像是梦境,亦真亦幻。梨花渡就是这么神秘莫测,徐可良常有这种感觉。
徐可良晕晕乎乎地走着,急不得,只能默默地跟在吴大娘儿们身后。吴大娘儿们显然是刚磨完面,胳膊上、后背上,以及在笸箩下面甩来甩去的两只面袋似的大乳房上,都沾着面粉,花花拉拉地像戏台上的小丑。笸箩里的面有点重,或者时间长了吴大娘儿们腰背酸了,只见她停下脚步,耸起肩膀往上颠了一下笸箩。这一颠不要紧,光顾得往上用力了,肚皮一松,那箍在腰上的挽腰裤哗啦一下子掉下来。在梨花渡,男人女人掉裤子是常有的事。关键是吴大娘儿们肩上扛着笸箩,裤子掉在脚脖子上。她弯不下腰,更伸不出手,出现在徐可良面前的便是一个光溜溜肥硕硕白花花的西洋名画一般的裸体女人。
徐可良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更无处躲闪,只能惊愕地看着前面这个被裤子缠住了双脚的吴大娘儿们。
吴大娘儿们倒是蛮沉得住气的,她小心地移动着被缠住了的双脚,一点一点靠近了旁边的一个高坡,又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笸箩放在高坡上,弯下腰,提起裤子,从容不迫地重新挽在肚皮上。然后,她又弯下腰准备将笸箩重新扛起来。或许是凭着本能的感觉,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就在即将弯腰扛笸箩的时候,她却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这一下不要紧,立刻见到了站在那里发愣的徐可良。
徐可良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吴大娘儿们解释。吴大娘儿们两只眼睛瞪着徐可良,突然说:“小徐,这件事就你知道我知道,谁要说出去操他妈!”
梨花渡村男人和女人穿的这种大裤裆的挽腰裤,闹过许多笑话,惹过许多麻烦。当然,大裤裆也给他们带来过诸多的好处和欢乐,容当后叙。
在罗淑惠看来,梨花渡村的女人就是一群野娘儿们,这种大裤裆就是这群野娘儿们的“职业装”。一切粗野都源于这种粗野的大裤裆,大裤裆又放纵了这些野娘儿们。她曾经向梨花渡的大圣人徐先甲请教过,徐先甲告诉她,这种大裤裆,跟当年的漕运有关。明清之际,光是从南方运往京都的漕粮,每年就达四五百万石之巨。大运河里漂的都是船,船上装的都是粮食。满河流淌着粮食,大运河两岸却是成千上万疯蚁飞蝗般的饥民饿鬼。饿鬼们那冒着绿光的眼睛都盯着满河的粮食,不怕死的悍匪可以明抢,精明的水贼可以潜入河底行窃,而胆小又要命的梨花渡人只能像麻雀抢食一样,飞扑而来,又一哄而散。他们要觅食又不想玩命,便只能有两种选择:男人舍力,女人舍脸。
梨花渡特设了一座漕粮仓,隶属于通州仓场总督管辖。漕粮仓有一百零八座仓廒,作为漕粮的临时存储之地。譬如,通州土石两坝收兑繁忙,或者漕船损坏到不了通州,便将粮食卸在梨花渡的漕粮仓。漕粮卸船需要大批的扛夫,男人便去扛麻袋,当时这活儿叫作“扛大个儿”。女人呢,则端着针线笸箩来到码头上,被称为“缝穷”。麻袋破了缝麻袋,口袋破了缝口袋,哪个男人的裤裆破了,也顺便给他撩补几针。“扛大个儿”的男人一天能挣几十个铜板,够买一两斗高粱米的。女人“缝穷”可挣不了几个钱,她们也不是为了挣这几个扯臊的钱,实际收益全靠穿在身上的大裤裆。船上的粮食可劲儿地往裤裆里塞,来的时候垮垮塌塌,走的时候则鼓鼓囊囊的。裤裆里装的粮食并不比男人“扛大个儿”来得少。
为什么说女人要舍得脸呢?自古以来,讲礼的街道,不讲礼的河道。河道是属于男人的,男人到了水里就像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一律是光溜溜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漕船上的运丁是赤条条的,撑篙驳船的船夫是赤条条的。跳板上的扛夫呢,裤子不穿,而是围在腰上,像现而今女人穿的短裙,“短裙”里便是男人那晃晃荡荡的零碎儿。女人到了码头上,只能不长眼睛不带耳朵,头一回见到这场面,会臊得低头脸红,时间长了则见怪不怪了。男人坏,他们倚仗着不讲礼河道的“合法性”,明目张胆地裸露着,还故意在女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说那些脏话丑话砢碜话。这实际上是一种公开的挑逗和调戏,那时候没有“性骚扰”一说,女人只能听之任之当哑巴当瞎子。
大裤裆是漕运传下来的,攀附在大裤裆上的粗野也是漕运传下来的。
罗淑惠认为这些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陋习,藏污纳垢伤风败俗忍无可忍。罗淑惠讨厌这些野娘儿们,更讨厌野娘儿们穿着的大裤裆。讨厌也只是讨厌罢了,万万没有想到,大裤裆却引发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她则成了这桩命案的元凶,并且由此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轨迹。
如同许许多多大运河的女儿一样,罗淑惠也出落得如花似玉,水水灵灵,难得的美人坯子。对她来讲,美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她有文化,梨花渡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在她那个年月,农村的女孩子能读到高中毕业的实在不多。而且罗淑惠还是高才生,班干部。她是有梦想的女孩儿,梦想将来读大学,脱离农村,当个体体面面的城里人。如果可能,她想搞文艺,她喜欢唱歌跳舞,有表演天赋。她的梦想并不伟大,只想当个稍有名气的三流小明星或者是群众文化工作者。不幸的是她没有考上大学,她那一届的同学没有一个能考上大学。原因很简单,梨花渡中学的高中是属于“戴帽”高中,即初中上面又设了两个高中班,是那年头“教育大跃进”的产物。由于缺少师资,没有开设外语课,而后来高考外语的分数又占了很大的比例。
没有别的出路,罗淑惠怀揣着明星梦和废旧的课本回到了梨花渡村,顺理成章地成了修理地球的农民。
她不后悔,除了所学的知识,她还收获了爱情。
她爱的是冯青海,梨花渡中学的学生会主席,一个非常优秀魅力四射的年轻人。投向冯青海身上含情脉脉的目光像大运河一样翻波卷浪,冯青海选择了罗淑惠。大家都服气,心服口服。认为只有罗淑惠才能配得上冯青海,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冯青海没有参加高考,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他参军了。参军比考上大学还要令人艳羡,那时候的时尚。
罗淑惠整天浸泡在幸福当中,她没有因为高考落榜而沮丧,也没有因为回乡当农民而悲伤。让她受不了的是,整天跟这些野娘儿们混在一起,总觉得像是浸泡在污泥浊水当中,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梨花渡村也和中国大多数农村一样,活跃在农业生产线战天斗地的大多是女人。男人呢?当然是“二线三线”了。有些技术活儿,赶车、犁地、提粮下种、收拾瓜果蔬菜,这是男人的专利;有些外派工,公社兴修水利呀,阶级斗争搞联防呀,村里护庄稼看青呀,这也都是男人的专属;有些“合法半合法不合法”的副业,建筑包工队呀,地下运输队呀,打鱼采藕队呀,也都是男人的活儿;还有些比较体面一点儿的差事,如“五大员八大员”之类的,会计员、出纳员、记工员、饲养员、技术员、著作辅导员以及赤脚医生等等,也大多由男人垄断了。如此一来,留在田园里的只有妇女和老弱病残以及“黑五类”了。在这种奇妙的组合中,女人顶起的何止是半边天,简直就是女人的天下了。
女人坐了“天下”之后是更加疯狂的。缺吃少穿,闲着肠子露着肉,还要面朝黄土背朝天,拿老娘儿们当驴使,这日子有个头儿吗?没头儿日子也得过。穷日子苦日子都是日子,愁也一天,乐也一天,没滋没味儿要自己加作料。没穷死没饿死没累死,不能愁死。不愁就得乐,哪儿来的乐呢?没乐自己找,找乐子又不花钱,只要你愿意,伸手就抓一大把。
对于梨花渡村的野娘儿们来说,夜里的乐子在炕上,为了省灯油,天一黑就关门睡觉,睡不着觉就折腾自己的老爷们儿,折腾累了睡得倍儿香。白天的乐子在嘴上,满嘴胡喷,舌头翻花儿,吐出来的都是开心解闷儿的话茬儿。什么话茬儿开心解闷?就是昨天夜里折腾老爷们儿那点儿事。
在罗淑惠看来,野娘儿们讲那些事情的时候,半点儿也不懂得含蓄,直白得让人心惊肉跳。她们把男人女人生殖器的俗称挂在舌尖儿上,当成语气助词和标点符号,每句话都离不开。在描述男女床笫之事的时候,更是细致露骨,花样翻新。她们一点儿也不顾及有没结婚的大姑娘在场,甚至也不顾及未成年的男孩儿女孩儿在场,农村人的性教育就是从野娘儿们的日常谈话中得到普及的。更有甚者,越是有未婚姑娘在场的时候,她们越放肆,越炫耀。罗淑惠很气愤,认为这是对她们的不尊重,甚至是侮辱。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她开始抗议了:“你们文明点儿行不行?说这些话不怕脏了舌头?”
媳妇们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弯腰打滚儿。
罗淑惠更火了:“你们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吴大娘儿们开口了:“淑惠呀,俺问问你,啥叫文明呀?”
罗淑惠说:“人不同于动物,人应该有羞耻心,特别是我们女人。你们整天价说这些丑话脏话砢碜话,怎么不知道害臊呀?”
吴大娘儿们说:“那俺问你,这些事干都干了,咋就不能说呢?”
罗淑惠说:“有些事许说不许干,有些事许干不许说。”
吴大娘儿们问:“啥话许说不许干?”
罗淑惠说:“比如你们整天价惦记着别人家的男人,这话说出来能干吗?”
吴大娘儿们说:“这话本来就是说着玩的,当然不能干了。那啥事许干不许说呢?”
罗淑惠说:“你们两口子被窝儿里的事情就许干不许说。”
吴大娘儿们说:“我们两口子被窝儿里的事要是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怎么干的?”
罗淑惠说:“这是私密,是隐私,要受保护受尊重的。”
吴大娘儿们说:“还私密,还隐私?这私密隐私是多美的事呀,不说出来那不是白忙活了?”
媳妇们哗啦啦地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驳斥起了罗淑惠:“庄稼人就这点儿乐子,你还不让俺说,要把俺憋死呀?”
正当罗淑惠觉得孤立无援的时候,媳妇群里站出了一个人,替罗淑惠说起了话:“人家罗淑惠说得对,咱女人要自尊自爱,不能自己糟蹋自己。”
罗淑惠注意到,站出来说话的叫沈秋萍,几个月前嫁过来的小媳妇。她是城里人,嫁给的是梨花渡村的康运桥。虽说她也结了婚,可是跟这群野娘儿们格格不入。她不光膀子,不但不光膀子,里面还戴着乳罩儿。她更不说粗话,别人说的时候,她像未婚大姑娘一样低着头。大姑娘不长耳朵,听不见,在这藏污纳垢的风俗谷里,她能洁身自好独善其身,难得。
罗淑惠跟野娘儿们的争论占不了上风,却交上了一个知心的朋友,她感到很高兴,像下河游泳顺手抓到一条大鲤鱼。
收工以后,罗淑惠很自然地跟沈秋萍走在了一起。她们扛着锄头并肩朝村里走,像老朋友一样嘁嘁喳喳地说起了知心话。
沈秋萍告诉她:“我不习惯媳妇们胡说八道,这也太不文明了,简直是流氓,女流氓。”
罗淑惠笑了:“我也知道,这都不是好风俗,可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也习惯了。”
沈秋萍说:“这些风俗你习惯了,那些胡言乱语你怎么不习惯?”
罗淑惠说:“我好歹也是高中生,读的是圣贤书,讲的是礼义廉耻。”
沈秋萍突然问:“你相信‘女人三部曲’吗?”
罗淑惠一愣:“什么是‘女人三部曲’?”
沈秋萍说:“做姑娘时嘻嘻哈哈,结婚以后婆婆妈妈,有了孩子邋里邋遢。”
罗淑惠觉得很新鲜:“这些谁告诉你的?说得还挺对。”
沈秋萍说:“是康运桥对梨花渡女人的总结。”
罗淑惠说:“怪不得你嫁给了康运桥呢,康运桥太有才了。”
沈秋萍说:“还有一样东西让我受不了。”
罗淑惠问:“什么?”
沈秋萍说:“大裤裆。”
罗淑惠一愣,随即笑了。
一天当中,罗淑惠幸福充实的时候就是晚上,吃过晚饭,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裤,便躲在自己住的小屋里。小屋里没有桌椅,她搬了个小板凳儿,在炕沿上铺开纸,给冯青海写信。
不是每天寄给冯青海一封信,是每天都要写。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写够三封凑在一起装进信封里,过桥到梨花渡镇的邮局,买八分钱邮票,把千言万语邮寄给亲爱的人。
这几天的信内容充实,谈她跟野娘儿们的斗争,谈与沈秋萍的交往,也谈对冯青海的思念之情。
处于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是站在人生上的宠儿,不幸的是,罗淑惠却从上跌下来,跌下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原因就是大裤裆。
早玉米成熟了,这一天干的活儿是掰玉米。每人两条垄一只筐,把玉米秆儿上的棒子掰下来放在筐里,筐满了就在田埂上倒成一堆,等着男人们赶车把掰好的棒子拉到场院里。
车把式是曹大海。在梨花渡村,曹大海是以能吃能干著称的。他长得人高马大,胳膊都像别人的大腿那么粗。他力气大,曾经有一头大犍子牛疯了,在村子里横冲直撞,满街人都惊呼乱窜,曹大海跑过来,扑上去抓住了牛犄角,跟牛较量起来。那头疯了的犍子牛狂吼疯跳,低着头乱顶乱撞。曹大海紧紧抓着犍子牛的两只犄角,大叫一声,硬是把牛犄角掰下来了,就像从玉米秆儿上掰下两个硕大的棒子。犍子牛疼得满地打滚儿,血流了半条街。
力气大的人能吃,别人吃饭都论碗,曹大海论盆。满满一绿瓦盆小米饭,够普通人全家吃的,他一个人都吃了还说没饱。在曹大海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享受过饱的感觉。他总是饿,肚子总是空的。那年头吃饭是有定量的,城里人有粮票,庄稼人分口粮。分口粮不论肚皮大小,按人头。梨花渡村算是比较好的,每人每年能分四百二十斤粮食。这四百二十斤粮食不是磨好的米面,而是带皮的粮食,包括稻谷、玉米粒、谷子,还有红薯、土豆,都要折算在这定量里面。如此一来,差不多消耗了两成。粮食加工后筛出的部分叫糠,其实就是皮,皮糠嘛。庄稼人会过,除了稻谷,几乎所有的糠都要掺进面里吃掉。除了糠,还要掺野菜、树叶、粉渣油渣豆腐渣之类的,这便是吃糠咽菜,糠菜半年粮。
曹大海能吃,能吃也很恐怖。譬如乡亲们之间脱坯搭炕盖房子,需要请帮工的。帮工要管饭的,饭好饭赖不挑,要让人吃饱。曹大海喜欢给别人帮工,有一次范希云家盖房,吃的是两合面的打卤面。曹大海见面盆端过来了,抄起一个大海碗,也不用筷子,直接往碗里抓。抓满了碗就在盆边吃,别人的一碗面还没拌好,他那大海碗里的面就稀里呼噜地进到肚子里去了。一碗吃完又抓一碗,一直吃了十二碗,突然想起来忘了加卤了。曹大海吃得惊魂动魄,也让范希云的父亲心疼得满脸冒汗。以后谁家有事,都瞒着曹大海,谁也不敢去请他帮工了。
因为能吃,许多人给曹大海介绍对象,人家女方一听曹大海的饭量,都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好家伙,谁敢跟他一起过日子呀?两个人的粮食都给他,也填不满他的大肚皮呀!
也该曹大海走桃花运。村里来了一对母女,河北衡水人,卖土布的。土布就是用棉花纺成线自己织出来的,幅小,很厚,有点粗,却很结实。那年头不但粮食定量,布也是按人头供应的,每年发一次布票,一人十七尺半。这布票包括买衣服、被褥、窗帘、床罩,甚至连买袜子毛巾都要布票。庄稼人肚子是空的,身上也是大窟窿小眼儿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谁都知道这节约衣物的法则。卖土布的妇女四十岁上下,长得舒眉展眼满脸笑纹,身边的女儿看上去有十二三岁,大概是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小脑袋,身高不足一米四。小脸蛋儿倒是讨人喜欢,小鼻子小嘴大眼睛,很耐看。
卖土布的看梨花渡村好,能吃到净面净米的粮食,央求村里热心肠的人给女儿找个婆家。大伙儿都说孩子太小,可卖土布的却说闺女十七岁了,就是长得小,先天不足,怀孕的时候吃不饱,不足月就降生了。生下来以后没奶水,就像麦子拔节的时候缺水缺肥一样,硬是把孩子耽误了。
问了几家,都嫌孩子长得小,三块豆腐干儿高,有攥的地儿没打的地儿,刷锅都得登上锅台,先别说打鸡骂狗过日子,将来能生儿育女吗?生出孩子来还不是小耗子?
曹大海妈听说也过去看了,她不嫌。她就看上了闺女个子小,个子小饭量小,省出饭来可以填补儿子的肚子。
曹大海娶了个袖珍媳妇,如同大公牛配了个小兔子。对了,很少有人知道曹大海的小媳妇叫什么,知道的也不在意,都叫她小兔子。小兔子跟曹大海走在大街上,曹大海迈一步,她要蹦跶三步才能追上。往上欠着脚,才能够上曹大海的胳膊肘。
沈秋萍想起了浪漫的事,悄悄对罗淑惠说:“他们怎么接吻呀?小兔子站在炕沿上还差不多。”
吴大娘儿们可比沈秋萍顾虑得严重,她问小兔子:“曹大海趴你身上,还不把你压碎呀?”
小兔子语出惊人:“是个驴就驮一石,是个娘儿们就驮一汉。”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对小兔子刮目相看了。别看她长得小,心可不小。刚让男人开了苞,就立马成为野娘儿们了,不简单。一句话便把关系拉近了,小兔子很快成了梨花渡村野娘儿们中的一员,比罗淑惠、沈秋萍都有资格了。
于是,野娘儿们便把所有的好奇心都集中在小兔子身上了。
吴大娘儿们问:“次流血没?”
小兔子说:“咋能不流血呢?疼得俺哇哇直哭,一个劲儿地叫他亲爹,求他饶了俺。”
吴大娘儿们问:“他饶你了吗?”
小兔子说:“活驴一样,憋得他脸都紫了,能饶俺吗?”
吴大娘儿们又问:“那咋办,你就一直哭着?”
小兔子说:“哭着哭着就笑了。”
大伙儿都好奇起来。
小兔子说:“疼着疼着就不疼了,还挺舒坦。”
野娘儿们听了,刮风一般地笑起来。
什么都是三天半的新鲜,小兔子的笑料抖落完了,大伙儿便发现了她的讨厌之处。她个子小,却喜欢争强好胜。干活儿不行嘴行,开口不饶人。什么事情她都掺和,什么事情她都占先。好像她不说话,别人会以为她不存在一样。为了证实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重要,她时时会挑起事端,一句话:就是嘴贱,贱的。
招来招去,终于招到罗淑惠的头上了。
小兔子问罗淑惠:“你这个处长是正处还是副处?”
罗淑惠问:“什么意思?”
小兔子说:“有一个姑娘去相对象,男的是个副处长。两个人见面以后,男的问姑娘,你是处女吗?姑娘说,要说不是呢,我还没结婚;要说是呢,我已经被男人开苞了,就算副处吧。”
大伙儿又哄地笑起来。
罗淑惠窝在心里的火腾地蹿起来:“小兔子,你跟别人满嘴喷粪可以,在姑奶奶面前给我放尊重点儿。”
小兔子不知道罗淑惠的厉害,反而越发放肆,居然唱了起来:“我家有一块田,一闲闲了二十年,中间种棵山扁豆,韭菜种在田埂边……你这块田呀,就等着冯青海给你刨呢。”
这些天,吴大娘儿们也开始烦小兔子了,见她这样对待罗淑惠,便厉声说:“小兔子,你要是再犯贱,我就给你看瓜。”
小兔子毫不示弱:“给我看瓜好啊,我把那些瓜都摘下来,一人一条,都给你们塞进去。”
罗淑惠说:“你怎么给脸不张兜,非找不自在的?”
吴大娘儿们说:“少跟她废话,咱给她看了。”
说着,吴大娘儿们扑上去,像抓小鸡子一样把小兔子抓住了,然后喊着罗淑惠:“淑惠,把她裤子扒下来。”
罗淑惠正在火头上,见吴大娘儿们已经动了手,便跑过去,一把将小兔子的裤子扯下来。
所谓“看瓜”,是梨花渡的一种恶作剧,据说是从土匪绑票传入民间的。梨花渡及周边村子的一些人都穿这种大裤裆的挽腰裤,土匪绑票,只需将人的裤子扯下来,把脑袋一摁,身子弯成一个大虾米,然后再把裤腰往上一提,整个人便装进一个大口袋里。裤腰上挽个扣儿,口袋嘴就牢牢地封上了,任你怎么折腾也出不来。这样把人抓住之后,往地头上一放,什么时候方便了就可以把人弄走。人被老老实实地放在地头上,像是尽职尽责地看守着瓜田,名之曰“看瓜”。
罗淑惠和吴大娘儿们给小兔子看了瓜,放在地头上,便跟着大伙儿一起掰玉米去了。
曹大海赶着大车来拉玉米,没见到自己的媳妇,还问了一句:“俺家的呢?”
吴大娘儿们说:“她嘴欠,俺给她看瓜了。”
曹大海笑了:“这娘儿们就是嘴欠,得教训教训她。”
“看瓜”再怎么恶作剧也只是一种玩笑,连小兔子的丈夫都没往心里放。谁想到小兔子这么不禁折腾,等掰完两垄棒子再返回来的时候,罗淑惠上前解开了小兔子的裤腰,把小兔子拉了出来。小兔子却不动了,吴大娘儿们还踢了她一脚,让她别装死。罗淑惠把手放在小兔子的鼻子上,没气儿了,再把手放在她心口窝上,心不跳了。
小兔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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