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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荒原狼

書城自編碼: 2574597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者: 赫尔曼黑塞 著,王滨滨 译
國際書號(ISBN): 9787544743365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77/129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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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黑塞于194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荒原狼》是其中期创作的代表作,亦是他创作生涯中的里程碑。《荒原狼》把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洲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成为二十世纪西方小说的经典之作。小说在今天读来一点不过时,具有迫切的现实性。人类进入现代社会所遭遇的各种困境和困惑,都可以在书中得到提示和解答。市民性和精英化、凡俗和经典、不朽和及时行乐等等不可调和的矛盾都在书中美轮美奂的幻境中得到神奇的融合和化解!
內容簡介:
《荒原狼》是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代表作。

有家不回、永远在路上、追求流浪“乐趣”的哈里哈勒尔,与现代社会,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他总是紧张地追寻经典、追寻终极真理,在极度的疲乏中精神分裂,变成了狼和人的共同体,屡次想要自杀。哈勒尔在最终下定决心自杀的那天晚上邂逅了美女赫尔米娜,由此发生了命运的奇异转折。在与舞女赫尔米娜、舞厅音乐家帕伯罗、妓女玛丽亚等几个重要人物之间的相互交往中逐渐领悟了生活和艺术的真谛,消除了精神的紧张和绝望;最终得以将平凡甚至庸俗的生活与歌德、莫扎特等“不朽者”的崇高思想进行不可思议的贯通,在魔幻剧院中领会了生活的真谛、艺术的真谛。
關於作者:
赫尔曼·黑塞,德国作家、诗人, 20世纪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他是托马斯曼心中“德国人中的德国人”,唯一能够代表“古老的、真正的、纯粹的、精神上的德国”的作家。“由于他的富于灵感的作品具有遒劲的气势和洞察力,也为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和高尚风格提供一个范例”,黑塞获194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他享誉世界文坛的作品包括:《荒原狼》、《悉达多》、《轮下》、《纳尔奇思与歌尔得蒙》、《玻璃球游戏》等。 从1960年代发源于美国的“黑塞热”开始,他逐渐成为20世纪被翻译和阅读最多的欧洲作家,尤其受到青年读者的欢迎。
目錄
编者前言

哈里·哈勒尔的笔记
內容試閱
河水把我冲到陆地,我又站在剧场静悄悄的包厢过道。该做什么呢?我掏兜里的小棋子,可这个冲动随即消退了。这个由门、文字与魔镜组成的无穷尽的世界包围着我。我情不自禁地读起最近一处的文字,打了个寒战:

如何通过爱情来谋杀

一个回忆的画面很快在我脑中闪过,只是瞬间的事儿:赫尔米娜坐在一家饭店的桌旁,从某一刻开始不动酒菜了,光忙着深谈,她跟我说话时眼神非常严肃,说之所以要让我爱上她,是为了让我亲手杀了她。恐惧与黑暗的一股汹涌的巨浪淹没了我的心,突然一切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突然在内心最深处又感到了困境与命数。我绝望地掏口袋,想掏出棋子,变点魔术,重整我棋盘的秩序。可棋子没了,我从兜里掏出的不是棋子,而是一把刀。我吓得要死,跑过走廊,跑过各个门口,忽然面对着巨大的镜子,往里照了照。镜子里是一匹漂亮的大狼,和我一样高,它静静地站着,用不安的眼睛害羞地看着。它眼神飘忽不定,向我眨眨眼,笑了笑,有那么片刻嘴唇都咧开了,露出了血红的舌头。

帕伯罗在哪儿?赫尔米娜在哪儿?那个畅谈人格构造的聪明家伙在哪儿?

我又照了照镜子。我疯了。高大的玻璃镜子里没有狼在嘴里转动舌头。镜中人是我,哈里在里边,灰白的脸,被所有的游戏遗弃,因所有的恶习而疲惫,脸色十分苍白,可不管怎么说是个人,不管怎么说是个可以与之谈谈的人。

“哈里,”我说,“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镜中的他说,“我只是在等。我在等死神。”

“死神在哪呢?”我问。

“它来了。”另外一个人说。我听到从剧院内的空房间传来音乐声,美妙而可怕的音乐,是《唐璜》中的一段,它随着石像的出场而响起。冰冷的音乐声可怕地穿过阴森恐怖的房子,它来自彼岸,来自不朽之人。

“莫扎特!”我想。这音乐一下子唤起我内心生活中我最喜爱、最崇高的画面。

这时我身后响起笑声,洪亮而冰冷,笑声来自受过难的彼岸,是神的幽默的彼岸,是人闻所未闻的彼岸。我转过身,被这笑声冻僵了,但我愉悦着,这时莫扎特走了过来,他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沉着地走向一扇包厢门,打开它,走了进去。我好奇地跟着他——这个我青春时期的神,我终生喜爱与敬仰的目标。音乐继续响着。莫扎特站在包厢栏杆旁,剧场里什么都看不见了,昏暗充满了无边无际的宇宙。

“您瞧,”莫扎特说,“没萨克斯也行。虽然我绝对不想诋毁这种很棒的乐器。”

“我们在哪儿呢?”我问。

“我们是在《唐·乔凡尼》的最后一幕,雷波雷诺已跪下。精彩的场面,音乐也还能听,还凑合。虽然它还包含着形形色色很人性的东西,可毕竟已听出来是彼岸,你听那笑声——不是吗?”

“这是您写的最后一支伟大的乐曲,”我像中学老师似的郑重地说道,“那是一定的。后来还来了舒伯特,还来了胡戈·沃尔夫,可怜、精彩的肖邦我也不能忘记。您皱眉头了,音乐老师——噢对了,贝多芬也在,他也很棒。这一切不管有多美,都包含着残缺与消解,自打《唐·乔凡尼》以来,像这样完美的作品就再没人创作出来过。”

“您别费劲了。”莫扎特笑了,极具嘲讽意味。“您自己大概是音乐人吧?嗯,我放弃这一职业了,我休息了。有时只为开心还看看演出。”

他举起手,像在指挥。月亮或一颗惨淡的星星在什么地方升起,我从栏杆向深不可测的宇宙下面望去,云雾在宇宙中飘动,山峦昏暗,还有海岸,我们下边一片沙漠似的平原延伸着,遍布全世界。在这片平原上我们看见一个看上去德高望重、留着长胡子的老先生,他带着悲哀的神色率领一支十分庞大的队伍,队伍由几万身穿黑衣的男子组成。他看上去悲伤无望。莫扎特说:

“您看,这是勃拉姆斯。他追求的是拯救,但这还要些时间。”

我了解到这几千号黑衣人都是演奏家,他们演奏的声部和音符——根据神的裁决——在神的总谱中完全是多余的。

“配乐太浓厚,太滥用素材。”莫扎特点着头说。

紧接着,我们看到一支同样多人的队伍,理查德·瓦格纳走在最前面,我们感到数目可观的几千个人在拉扯他、吮吸他;我们看到他忍耐着,也迈着疲惫的步伐蹒跚而行。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伤心地说,“这两个音乐家被认为是绝对的对立面。”

莫扎特笑了。

“是的,一直是这样。从远处看,这样的对立往往彼此越来越像。此外,浓重的配乐既不是瓦格纳也不是勃拉姆斯个人的错误,而是他们时代的错误。”

“您说什么?他们要为时代的错误受这么重的处罚?”我叫起来以示控诉。

“那当然。这是按章办事。只有在他们还了他们时代的债以后,才能看出个人的东西还剩多少,值不值得对此清算。”

“可毕竟不能怪他们俩!”

“当然没怪。亚当吃了苹果也不能怪他们,可他们还得受罚。”

“这真够可怕的。”

“的确,生活总是可怕的,这不能怪我们,但我们还得为此承担责任。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如果您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您上过的宗教课一定很奇怪。”

我很不舒服。我看到了我自己,一个疲惫至极的朝圣者,穿过彼岸的沙漠,身背许多我写的废书,带着所有的文章,所有的副刊,后面跟着一大群不得不为它们排字的工人,还有一大群不得不啃这一切的读者。天哪!此外亚当和苹果,还有其他全部的原罪都还在。就是说要为这一切赎罪,没完没了的炼狱,然后才会问这一切的背后是否还有点个人的东西,有点自己的东西存在,还是我所有的行为及其后果只是海洋中空洞的泡沫,只是事件长河中无意义的游戏。

莫扎特看到我垂头丧气时开始大笑,笑得在空中翻筋斗,用腿弹出颤音,同时还责骂我:“嘿,老弟,舌头咬你了吗?肺折磨你了吗?想到你的读者、无赖、可怜的饭桶,想到你的排字工、异教徒、该死的煽动者、磨军刀师傅了吗?这可真可笑,你这条龙,让人大笑,让人闹翻,让人屁滚尿流!噢,你这个虔诚的宝贝儿,带着你的印刷油墨,带着你的精神痛苦,我捐赠你一根蜡烛,只为开开玩笑。你胡扯乱扯,噼里啪啦,引起轰动,胡闹一气,摇摇尾巴,犹豫时间不长。再见,见鬼去吧你,你写作,你胡说八道,该打该揍,你写的一切都是天下文章一大抄。”

而这对我来说太过分了,恼怒让我没时间总在那里忧伤。我抓住莫扎特的辫子,他逃走了,辫子越来越长,像彗星尾巴,我吊在尾巴尖上,被卷起来,被带着横穿宇宙。真见鬼,这宇宙真叫冷啊!这些不朽之人承受着这么稀薄的冰冷空气。可它使人愉悦,这冰冷的空气,在还没失去知觉前,我在短暂的瞬间能感受到这一点。我感到一种凛冽刺骨的、钢一般发亮的、冰冷的愉悦,感到有兴趣笑,能洪亮地、放肆地、超凡入圣地笑,就像莫扎特笑的那样。可这时没了呼吸与意识。



我又镇静下来,迷惘而疲惫,走廊的白色灯光映在光亮的地板上。我没在不朽之人那里,还没有。我还一直在谜团般的、痛苦的、荒原狼的、令人纠结的此岸。这不是个好地方,不是可以忍受的逗留之地。得结束它。

墙上大镜子里的哈里与我面对面。他看上去不好,和他拜访教授、去了黑鹰舞会后那个夜晚没什么两样。可这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有几年、几百年了;哈里老了,他学会了跳舞,到过魔幻剧院,听过莫扎特笑,他不再害怕舞蹈、女人和刀子了。哪怕是庸才走过几百年后也成熟了。我长时间看着镜中的哈里:我还能认识他,他仍旧和十五岁的哈里有点像,那个哈里在三月的一个星期天在岩石山中遇见了罗莎,在她面前脱下坚信礼帽。从那时起到现在他毕竟老了几百岁,搞了音乐与哲学,厌倦了,在钢盔酒家灌下了阿尔萨斯酒,和平庸的学者讨论过克里希纳神,爱过埃里卡和玛丽亚,成了赫尔米娜的朋友,向汽车开过枪,和肌肤光滑的中国女人睡过觉,找过歌德与莫扎特,把时间与虚假现实的网撕破了好些个洞,他还困在网中。就算他丢失了他可爱的棋子,可毕竟还有把不错的刀子在兜里。干吧,老哈里,疲惫的老家伙!

呸,生活的味道好苦呀!我对镜中的哈里吐唾沫,用脚踢他,把他踢得稀巴烂。我慢慢走过有回音的过道,仔细观察每扇门,它们曾让人产生许多美好的期待:哪扇门现在都没有文字了。魔幻剧院的上百扇门我都走过。我今天不是参加假面舞会了吗?从那时起一百年过去了。很快的,没有多少年头了。还有点事儿要做。赫尔米娜还在等我。会是很特别的婚礼。我在浑浊的波浪中游走,被浑浊吸走,奴隶,荒原狼。呸,见鬼!

在最后一扇门前我停住脚步。浑浊的波浪把我吸到那里。噢,罗莎,噢,远去的青春,噢,歌德和莫扎特!

我打开门。我在门后看到的是一个简洁而漂亮的画面。在小地毯上我看到两个赤裸的人躺着,是美丽的赫尔米娜与俊朗的帕伯罗,他们挨在一起睡得很沉,做爱游戏后已经是精疲力竭,做爱游戏好像没个够,可这么快就让人厌了。漂亮的,漂亮的人,美妙的画面,妙不可言的身躯。赫尔米娜左侧乳房下有个新的圆形印迹,颜色很深,是帕伯罗在做爱时用漂亮闪光的牙齿咬的。我照着印迹就是一刀,整个刀口都进去了。血流过赫尔米娜白皙、细嫩的皮肤。如果一切不是这样,如果发生别的事儿,我就吻干净这血。我没这么做;我只是看着血怎么流,看到她的眼睛睁开了一会儿,痛苦万分,大为震惊。“她为什么震惊?”我想。然后我想到得把她眼睛合上。可它们自动闭上了。做完了。她只稍微侧了侧身,我看到从她胳肢窝到乳房有一个细微的浅影在动,它让我想起了点什么。忘记了!然后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我长久地看着他们。我终于猛然醒来,吓得跳起,想离开。这时我看到帕伯罗在伸展四肢,看到他眼睛睁开,活动四肢,看到他向美丽的死者弯下腰,微微一笑。这家伙永远不会严肃,我想,一切都让他发笑。帕伯罗小心地翻起地毯一角,把赫尔米娜盖上,盖到乳房,这样伤口就看不见了,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包厢。他去哪儿呢?他们所有人为什么都离我而去?我待在那儿,独自和我爱着并妒忌着的这个半遮掩的死者在一起。从她苍白的额头垂下男孩的鬈发,嘴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泛着红光,半张着,她的头发微微散发着香气,让半个娇小、丰满的耳朵露了出来。

她的愿望满足了。还没等她完全成为我的人,我已把我的情人杀了。我做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跪了下来,呆呆凝视着,不知道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连做得是好是坏,是否正确都不知道。聪明的棋手会对我的行为说什么呢?帕伯罗会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无法思考。她淡然无光的脸上那涂了口红的嘴唇泛起光泽,越发红润。我的整个生活就是这样,我的点滴幸福与爱情就像这张僵硬的嘴:一点红,画在死人脸上。

从无生命的脸上,从无生命的白皙玉肩和无生命的白皙胳膊上散发出一股寒气,缓缓溢出,一种冬季般的单调与孤独,一种慢慢,慢慢加剧的寒冷,寒冷中我的手与嘴唇开始变僵硬。我把太阳熄灭了吗?我把所有生命的心杀死了吗?宇宙空间极端的寒冷降临了吗?

我毛骨悚然地盯着她变成石头的额头,盯着僵硬的鬈发,盯着她外耳苍白冰凉的闪光。从这些地方散发出极端的寒冷,可这寒冷还是很美:它发出了声音,回声很奇妙,它是音乐!

在以往的岁月里,我难道不曾感受过这种同时也有点像幸福的毛骨悚然吗?我难道不曾听到过这种音乐吗?听到过,在莫扎特、在不朽 之人那里。

我想起曾在以往的岁月里,在什么地方发现的诗句:



与此相反我们相逢,

在太空满是闪烁星星的冰霜里,

不知岁月为何物,

非男非女,非老非少……

我们永恒的存在清冷无变,

我们永恒的笑声清冷如星光灿烂……



这时包厢门开了,莫扎特走了进来,第二眼我才认出他来,莫扎特没扎辫子,没穿短裤和搭袢鞋,穿着很时髦。他紧挨我坐下,我几乎碰到了他。我挡住他,以免从赫尔米娜乳房流到地板上的血弄脏他。他坐了下来,仔细研究四下放着的一些小装置和乐器,做这事时煞有介事,这儿动一下,那儿拧一点,我钦佩地看着他灵活敏捷的手指,真想看一次这些手指弹钢琴。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许不是若有所思,而是精神恍惚,沉醉地看他那漂亮而灵巧的手,因在他身边而感到温暖,也有点害怕。至于他究竟搞什么名堂,他在那儿鼓捣什么,我根本没注意。

可他在那儿组装、调试好的是台收音机,现在他打开了喇叭说道:“听到慕尼黑声音了,亨德尔的《F大调大协奏曲》。”

我很吃惊,惊讶的程度难以表述,恶魔般的铁皮喇叭的确很快吐出了支气管黏液与嚼碎的口香糖的混合物,唱机拥有者和收音机听众一致称这玩艺儿是音乐——在浑浊的黏液与持续的嘈杂声的后面,的的确确能听出这非凡音乐的典雅结构、君王般庄严的构造、冷静宽宏的气息和饱满宽宏的弦乐之声,就像厚厚的污垢层的后面是一幅精美的古肖像画一样。

“天哪,”我吃惊地叫了起来,“您在做什么,莫扎特?您真的要把这鬼东西强加于您和我吗?这个可怕的装置是我们时代的胜利,是我们时代在对艺术的歼灭战中最后获胜的武器,您真的想让它到我们生活中胡来?非要这样吗,莫扎特?”

噢,这个可怕的男人笑成什么样呀,他笑得是多么冷酷啊!他笑得像鬼,笑得无声,却可用笑来捣毁一切!他十分开心地看着我受苦,鼓捣该死的螺丝和铁皮喇叭。他笑着让走调的、失去灵魂的、中毒的音乐继续往太空渗漏,他笑着回答我说:

“请别这么激动,邻居先生!另外您注意那段渐缓的乐曲了吗?灵感,嗯?是的,您,您这个没耐心的人,把这段乐曲的思想听进去——您听到低音部了吗?它像神一样行进——您让老享德尔这个灵感深入您那不安的心并让它平静吧!您听一听吧,您这个小男子,别有激情和嘲讽,这个可笑的装置确实有层绝对愚蠢的隔膜,您听一听,让隔膜背后这支神曲遥远的身影走过去吧!您仔细听,在此过程中是可以学点东西的。注意,这个疯狂的共鸣管做的事儿从表面看是世上最愚蠢、最没用、最遭禁的,它不加选择地、愚蠢地、粗鲁地把某个地方演奏的乐曲抛到一个陌生的、不属于它的空间中,还蹩脚地让乐曲走了样,——尽管如此,它不能摧毁这乐曲的原始精神,反而只能证明在乐曲上它的技术无能,证明它的热闹劲儿空洞无物!您好好听着,小男子,您急需这个!好了,竖起耳朵!对了。您听到的不仅仅是通过收音机歪曲了的享德尔——不过连这个最可怕的表现形式也抹杀不了他的非凡——,而且您,最尊敬的先生,同时也能听到和看到,所有生命的最佳比喻。如果您听听收音机,那么您听到和看到的是理念与表象、永恒与时间、神性与人性之间的原始斗争。我亲爱的,收音机把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一股脑儿地传到最不合适的空间里达十分钟之久,传进市民的客厅里、阁楼间,传至闲聊的、胡吃的、打哈欠的、睡着的听众中,剥夺了这音乐的感性美,败坏了它,抓伤了它,用黏液粘住它,可却不能彻底扼杀其精神——生活像收音机一样,所谓的现实也就是大把地玩儿世上美好的画面游戏,听完享德尔后再听一个报告,是关于中型工业企业如何掩盖真实收支平衡表技巧的,它把迷人的交响乐声变成令人恶心的声音黏液,到处将其技术、忙碌、肮脏的排泄物与虚荣心推到理念与现实之间,推到交响乐与耳朵之间。整个生活就是这样的,孩子,我们只能随它去,如果我们不是笨驴,就对此一笑了之。您这种人完全没有权利对收音机或生活进行批评。您最好先学会倾听!学学认真对待值得认真对待的事儿,对其他事儿进行嘲笑吧!或许您自己做得更好、更高尚、更聪明、格调更高吗?不是的,哈里先生,您做得没好到哪里去。您把您的生活变成了一部可怕的病史,把您的天赋变成了不幸。我看您只知道把刀子捅进这么漂亮、这么迷人、这么年轻的女人的身体,把她毁了,不懂得用她做点别的!您难道认为这样做就对吗?”

“对?噢,不!”我绝望地喊道。“我的天哪,一切都错了,极为愚蠢、糟糕!我是畜生,莫扎特,一个愚蠢可恶的畜生,是病态的、堕落的,您说的百分之百正确。——可说到这个姑娘:这是她自己要的,我只是满足了她自己的愿望而已。”

莫扎特不出声地笑了,可还是很客气地关了收音机。

我刚才还真心相信我自己的辩解呢,忽然这个辩解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相当愚蠢。以前赫尔米娜——我忽然想起——说起时间与永恒时,我马上乐意把她的思想看成是自己思想的镜象。可让我杀死她的想法完全是赫尔米娜自己的念头与愿望,一点都没受我的影响,她有这个想法我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可当时我为什么接受这么可怕、这么令人诧异的想法,不但接受并相信,而且事先还猜到了呢?也许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我偏偏在看到她赤身躺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时杀了她?莫扎特无声的笑听上去无所不知,满是嘲讽味道。

“哈里,”他说,“您是个爱打趣的人。这个漂亮姑娘除了想挨您一刀,真的没其他愿望了吗?您用这个糊弄别人吧!嗯,至少您这刀捅得不错,可怜的孩子彻底死了。也许现在是您明白向这位女士献殷勤造成的后果的时候了。还是您想逃避这个后果?”

“不是,”我喊道,“难道您不明白吗?我难道要逃避后果!我只想赎罪赎罪再赎罪,被砍头,受到惩罚,被消灭。”

莫扎特嘲讽地看着我,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您总是这么慷慨激昂的!可您还会学会幽默的,哈里。幽默始终是绞刑架下的幽默,必要时您就是要在绞刑架下学会它。您准备好了吗?是吗?好,那么您去找检察官,您就忍受一下法官们整个无幽默感的机构吧,忍到清晨时分在监狱被冷冰冰地砍头为止。这么说您准备好喽?”忽然我面前闪出一行字:



哈里的处决

我对此点头同意。光秃秃的院子,四周是装有栅栏小窗的墙,一座干净利落地架起的断头台,几十个穿着法衣和男式小礼服的先生,中间站着我,在灰蒙蒙的清晨空气中哆嗦哆嗦,心儿因悲惨的害怕而揪在一起,但我已准备妥当,同意这个判决。我听命地走向前,听命地跪下。检察官摘下帽子,清清嗓子,其他先生也清嗓子。他把一张正式的文件在面前展开,念道:

“先生们,你们面前站着的是哈里·哈勒尔,他因恶意滥用我们的魔幻剧院而受到指控并被认为有罪。哈勒尔把我们漂亮的映象厅与所谓的现实混淆,用映照出的刀捅死了映照出的姑娘,因而侮辱了高雅艺术。不仅如此,他还打算把我们的剧院毫无幽默感地作为自杀机械来使用。所以我们判处哈勒尔永不死亡并吊销其进入我们剧院的许可证十二小时。被告也不能免除被嘲笑一次的处罚。先生们,开始笑:一,二,三!”

数到三时,在场的人悉数纵声大笑,是较高声的哄堂大笑,是可怕的、叫人几乎无法忍受的彼岸的笑。

当我又苏醒过来时,莫扎特像先前一样坐在我身边,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您听到对您的判决了。就是说您必须习惯继续听生活的收音机播送的音乐。这对您有好处。您太缺少天赋了,亲爱的傻家伙,可您会逐渐理解对您的要求是什么。您应学会笑,这是对您的要求。您应领会生活的幽默——生活的绞刑架下的幽默。可您自然乐意做世上任何事,就是不乐意做要求您做的事!您乐意捅死姑娘,您乐意庄重地被处决,您肯定也乐意清苦修行一百年,确实乐意吧?”

“噢,乐意,打心眼里乐意。” 我在痛苦中叫道。

“那当然!每个愚蠢和毫无幽默感的活动您都喜欢参与,您这个大度的先生,参与所有充满激情的和乏味的活动!可我不要参与,对您整个浪漫的赎罪我一分钱也不给。您想被处决,您想掉脑袋,您这个蛮汉!为这个毫无意义的理想您还会谋杀十次。您想死,您这个胆小鬼,竟不想活。真是活见鬼,可您恰恰该活着!哪怕您受到最重的惩罚都活该。”

“噢,可这是什么样的惩罚呢?”

“比如我们可以让姑娘再活过来,让您娶她。”

“不,这我不乐意。会不幸的。”

“您造成的不幸好像还不够多似的!现在该结束激情游戏与谋杀了。您还是理智点吧!您该活,您该学会笑。您该学会听生活那该死的收音机播放的音乐,该崇拜它背后的精神,该学会嘲笑它里面乱七八糟的内容。没了,再多的东西也不要求您了。”

我轻轻地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问话:“如果我拒绝呢?如果我不给您,莫扎特先生,支配荒原狼、干涉他命运的权利呢?”

“那么,”莫扎特平和地说,“我会建议你再抽一根我这么好的烟。”说着,他从背心的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烟递给我,这时他突然不再是莫扎特了,而是变成了我的朋友帕伯罗,他用深色的外国人的眼睛热烈地望着我,他跟教我用小棋子下棋的男子像孪生兄弟。

“帕伯罗!”我惊叫起来。“帕伯罗,我们这是在哪儿?”

帕伯罗递给我烟和火。

“我们在,”他笑着说,“在我的魔幻剧院里,如果你想学探戈或想成为将军或和亚历山大大帝聊天的话,下次可以满足你。可我不得不说,哈里,你有点让我失望。你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你打破了我小剧场的幽默,干了蠢事,你用刀捅了人,把我们漂亮的影像世界用现实的污渍弄脏了。你这点做得可不好。但愿你至少是是在看到赫尔米娜和我躺在那儿时出于妒忌才这么做的。可惜的是你不懂得和这个棋子打交道——我还以为你棋学得好些了呢。好了,还可以纠正。”

赫尔米娜在他指间很快变小了,成了小棋子,他把她放到刚才掏出香烟的背心兜里。

芳香的浓烟很好闻,我觉得疲惫不堪,准备睡上一年。

噢,我明白一切了,明白帕伯罗,明白莫扎特,我听到身后什么地方有他可怕的笑声,知道生活棋的十万个棋子都在我兜里,震惊地猜到其意义何在,乐意再次开始下棋,再次品尝下棋的痛苦,再次为它的荒唐打寒噤
,再次地、还要常常穿越我内心的地狱。

我终究会把棋子游戏玩得更好。我终究能学会笑。帕伯罗在等我。莫扎特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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