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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世相

書城自編碼: 1765667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社会
作者: 织田作之助
國際書號(ISBN): 9787546348988
出版社: 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出版日期: 2011-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08/
書度/開本: 大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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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世相》是织田的代表作,写于1946年。这篇小说颇有点“夫子自道”的味道,从中可以看到日本一些作家在战时军国主义高压下的心情,而整个故事,正如题目显示的,写了日本战时和战后初期的社会相。
草月译谭系列图书汇集了日本战后一批著名的小说家的一系列扛鼎之作。文辞皆美,故事情节或委婉动人、或表露世态风俗,体现了日本士人文学之美。
內容簡介:
描写一位三流小说家的创作经历与心情。他要写一部关于“阿部定审判事件”的纪实小说,却因种种原因而未能如愿。小说通过某种偶然性表现了战后社会的必然。
關於作者:
织田作之助的成名作是1940年发表的《夫妇善哉》。战后的代表作品有《世态》(1946)和《二流文乐论》(1946)等。这些作品从独特的视点描绘了战后的混乱世态,且在小说中率先涉及萨特的存在主义。他的小说内容上、表现上富于直露性,一般将他看作战后肉体颓废文学的先驱。而他却自称为彻底的现实主义者。织田本质上否定一切思想或体系,他力图真实可信地描写庶民阶层的生活,进而完成“诗”的创造。他创造了独自的文体样式,又认定样式本身等同于颓废。他先验地认定诗性产生于逆境之中。《夫妇善哉》正是在战时苦闷的压抑中完成。作品以平民式的大阪方言,真实地虚构了两个平民极其平凡的现实生活。织田认为,在大阪平民的生活方式中,包含着某种破灭感觉与庶民哀愁,其中蕴含着美。织田作之助的小说内容上、表现上富于直露性,一般将他看作战后肉体颓废文学的先驱。
目錄
绿树之都
世相
雪夜
听雨
赛马
乡愁
深秋
昨日·今日·明日
织田作之助年谱
內容試閱
世相

天寒地冻,白毛风呼啸着掠过夜幕深处,叩击套窗的声响更添寒意。我站在厕所里,只见窗玻璃映出院树枝条猛烈摇摆的影子。腊月里的寒风刺骨。
冒着寒风、戴着过时的防空帽来访的客人,摘掉帽子之后也是一副腊月的面孔,苍白而浮肿的脸,醒目的黑眼圈包围着充血的眼球,忐忑不安地眨巴着。他来我这儿说是要“讲讲时下的世相”,却很奇怪地显得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在露出棉花的兜帽檐上,字迹优美地写着“大阪府南河内郡林田村第十二组、楢桥廉吉(五十四岁)A型血、工作单位大阪府南河内郡林田村林田国民学校”。从那规矩工整的楷书字体中,似乎可以看出这位老训导以微薄收入养活七口之家的日常营生。他的胡子梢上清涕在闪光,而且沾了些灰尘,恐怕不光是因为冒着寒风走了二里多路吧!
“前几天听说的事情。”他开口说话时,也是教书人那种生硬的方式,嗓音也叽叽咕咕的,显得无精打采。
“……临组有七户住地窖的人家,每家凑两千元钱合买了一头牛,说是想偷偷屠宰了去黑市上贩卖。可是,牛倒是买来了,却没有人知道怎么屠宰,有的说割断脖子上的动脉,有的说用棒子砸脑门儿。深夜,人们把那牛牵到火灾废墟上,围着那牛吵吵闹闹,结果全叫巡夜的警察捆起来带走了。巡警也被弄得哭笑不得,哎呀呀呀……真是闹了个大笑话!我的同事呢,由于忍受不了这些年来的贫困,终于跟家人商量决定去黑市上做买卖,可是在黑市上偷偷打开包袱时,里面却是二三十根蜡烛,他说‘俺可不是什么黑屋子’。这简直像是在说相声、抖包袱呢!因为点着了蜡烛屋子里就不黑了……嘿嘿嘿嘿……”
他抖了包袱之后,先瞅瞅我的脸色只顾自己发笑,可那笑声却立刻钻进胡须里,眼神中并无丝毫笑意,他其实并非打心眼里感到滑稽。而我虽然耳朵在听,心里却惦记着截稿日期已经迫近,因而无法忍受老训导的喋喋不休。书桌上的稿纸刚刚开头写了九行字:

某日早上,在千日区大阪剧场后台外面的阴沟盖下,发现了一具年轻姑娘的尸体。尸检结果判明存在他杀及强暴的迹象,事发至今已经四天。据说被害者先前离家出走,住在千日区的廉价旅店,每天往返小歌舞剧场,不久就被街痞盯上,在强暴之后被害了。警察局立刻展开侦查,但凶手尚未找到,案件进入了迷宫。

之所以只写出九行就搁置了,不仅是因为这段文章中助词“的”使用过多而有所顾忌,还因为我忽然觉得,试图以此案为中心来描写一九三五年千日区的风物有些苍白,因而下笔甚为艰涩。像这种特意选取千日区那宗凶案为素材写作的好事作家,目前除了我似乎再无别人。而且,尽管写出这种作品尚可当做怀念当时千日区的线索,但只要听到近来播放的老流行歌,却总是感到特别扫兴,极不融洽。年轻姑娘陈尸阴沟的光景,也早已让人见怪不怪了。我即使想模仿老作家的风俗小说追索往昔的梦想,也很难与当今的时代感觉拉开距离,而将水平一般的风俗小说作为当代作品又太过幼稚……如此想来便更难以下笔。但是,为了不至于写成“水平一般”的小说,又该寻求什么样的文体呢?就在我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老训导前来久坐长谈了。
然而,古板的老训导可能是把我的缄默不语当成了洗耳恭听,继续叽叽咕咕地讲述下去。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怕你笑话,我也想试试做黑市买卖呢!我在京都的堀川听说,金巾……就是作为彩票副奖颁发的那种平纹细棉布啊!一幅金巾的卖价是十七元,可黑市的价格是四十五元呢!
“我回去跟老婆商量了一下,把所有的存款包括孩子的那份儿都取了出来,还卖了些东西,终于凑上了八千元钱。我想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拿不了,于是动员全家上阵,当然,老人和小孩留下看家,总共五人带上盒饭,天还没亮就起床去了京都的堀川……
“哦,我们要找的金巾倒是有,可对方却说必须以万元为单位才能出让。我们垂头丧气地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听上去老训导像是谋划在年底发一笔横财却打错了如意算盘,我还觉得他挺倒霉的,可他却突然快嘴快舌地提高了声调说:
“不过,跑这么一趟还是很值啊!也就是说,那个金巾虽然没搞成,但又听说了另一档子事!听说光牌香烟一盒才十元钱,当然是以千盒为单位哟!不过,怎么样?十元一盒够便宜的吧?你买不买?”
绕了一大圈,他还是来推销香烟的。我也不知道他要收多少回扣,但既然故意选择夜晚来,看来这是个小心谨慎的临时黑市商。
“如果一千盒的话就是一万元吧?”
“现在买下囤起来,明年还会涨价,所以最后……”
“可是我哪能有一万块钱嘛!”
我一直指望赶快拿到印花税,可是那个送钱的男子好像也是生活窘迫,居然在半路上销声匿迹了——我把实话说出来,老训导骤然红了脸。我想,黑市商一旦遭到拒绝也会感到羞愧吗?
老训导不再继续推销,又慌忙转到村上浪六和菊池幽芳那些已在我面前讲过三次的、过时的文艺话题。他扭捏了一小会儿,从我的书柜中抽出两本未必想读的书,说了声“借我看看”,就起身戴上防空帽,疾风般地冲到屋外的寒风中去了。
寒风仍在持续不停地刮着,我想象他在回家的二里路上忍受彻骨严寒。可是,令人怜悯的这位老训导尚有八千元的资本,而我呢,恐怕连五千元都没有。想到这里,心中油然产生了穷人与穷人形影相怜的感觉。不过,谁是形谁是影呢?我不由得发出了苦笑,随即不经意地看到了放在身旁的报纸,上面赫然印着大号标题,说最近京都的祗园町艺伎一个月最高能挣十万元以上。
国家的毁灭带来了黑市商和妇人的暴富,但黑市商中也有像老训导那样令人怜悯的人,妇人中也有为了一个饭团卖身的人。说到底,要想靠写文章获得荣华富贵,笔端最好还是指向艺伎。我自言自语的同时,联想到了今宫车站前的一角钱艺伎,也想起了告诉我这件事情的“色子”店的老板娘。“色子”是位于清水町的酒吧,已经在大阪第一次遭到空袭时烧毁了。但老板娘因为原先是宗右卫门町的艺伎,所以如今又去京都重操旧业了。或者是因为她曾说过必须把乔治?拉夫特摆在枕边才能入眠,所以也许进夜总会当了艺伎女招待?那是一位既典雅又摩登的肉感女人。

很早失去双亲和家庭的我寄居在亲戚家中游手好闲,后来又辗转迁居,在别人家寄宿或住在公寓里。可能就是这个缘故,我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孤身浪迹天涯的习惯,每晚去大阪的闹市区闲逛,也会忽而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流浪汉。信步走到心斋桥街和道顿堀街一带,比起缤纷绚烂的铃兰灯和豪华吊灯以及华丽霓虹灯辉煌耀眼的正街,我更喜欢徜徉在昏暗的背街小巷。路旁地藏菩萨石像前烛光摇曳、线香青烟缭绕,镶着格窗的平民家居二楼的蚊帐上方,灯泡发出混浊的光亮,钟表修理店的工作间里台灯长明。
那时,由于事变即将演变为战争,所以可能是为了节约电力而没有了霓虹灯,耀眼的光芒也从正街消失,但仍然残留着豪华的影子。当然,那天晚上——具体来讲就是一九四〇年七月九日的晚上(之所以现在仍然记得,是因为那天不仅恰好是生国魂神社的夏祭,也是我的作品以伤风败俗的理由遭到禁销的日子)——我在道顿堀街闲逛的时候,脚步自然朝着太左卫门桥的方向迈去。过了桥,横穿宗右卫门町,就到了仿佛错落了一截般昏暗的笠屋町街。虽然在烟花柳巷附近还荡漾着妖冶的氛围,但毕竟已没落得如同背街小巷了。通过那条街径直向北走就是三寺街,拐角处有一座屋檐摇摇欲坠的老药店。从此向前走就是八幡街,拐角处有一座昼夜银行的洋房。再向前经过左手边能看到玉井汤红门帘的周防町街就到了半町,也就是深夜中的清水町街。从这里向右转到界町,向左转到心斋桥町。我猛然止步沉思了片刻,还是左转而去。但我并不打算去心斋桥街那边,因为从这边去叠屋町街之前的左手边就是“色子”酒吧了。
在四五天之前,“色子”酒吧的老板娘曾邀请我去观赏四道桥天文馆的太阳系行星仪。她比我小两岁即二十七岁,从小在陋巷中租住牙签工匠家二楼的六铺席房间过穷日子长大。母亲在她十三岁那年离世,前来守灵的亲戚、楼下的牙签工匠以及住在平房里的男人们,都聚集在这间六铺席房间里喝酒。那伙人醉醺醺地说:“不管是高兴的时候还是悲哀的时候,只有杯中酒才是好东西呀!”她孤零零地坐在楼梯口停放母亲尸体的枕旁望着那伙人,心里十分痛切地厌恶那些酒徒。后来与父亲的后妻即自己的继母闹起不和,离家出走当了艺伎,还不到一年时间自己竟然也成了大酒鬼。她被迫引退并在清水町开办“色子”酒吧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而丈夫半年之后就死掉了。她喝了酒就想要男人,并从此开始一有机会就乱搞,变成了一个淫荡的女人。那次也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抓住我并意味深长地说:“我跟各种职业的男人都有过关系,就是还不知道文人怎么样。”
她又出神地望着我说:“你很像我第一次伴宿的男人。”并猛地抓住了我的膝头。
“嘿!你干什么?”我粗鲁地呵斥道,并且对自己感到厌烦。
但我仍然有些得意扬扬,受到邀请就轻飘飘地答应约会。而当我在约定的咖啡馆一看到迟到半小时的老板娘,顿时感到事情不妙并红了脸。艺伎出身的老板娘身穿纯白色礼服裙,胸前别着粉红色的玫瑰花,头戴鲜红色的巾帽,手戴黑色蕾丝手套。不仅如此,她还戴了一副方形墨镜!我总是乐意跟不管多么丑的女人一同走路,但是不管多么漂亮的美女,如果她奇装异服、引人注目,我就会感到万分畏惧。我尽量与她拉开距离,走过了心斋桥街,沿着河边的电车大街来到了四道桥。当我在电气科学馆七层天文馆里坐在带弹簧的躺椅上时,才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周围观众不多,随即擦了擦汗。过了不久,场内漆黑一团,除了天花板上投影的星辰之外,连她稍向上翘的矮鼻头都看不见了,这样的黑暗真是求之不得——我就是如此畏惧美女。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对黑暗求之不得的倒莫如说是老板娘。她随着星辰的转动,利用椅子的弹力渐渐把脑袋凑近我,接着突然紧紧贴上我的脸,并想把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我起身去了厕所,洗完手之后乘电梯下到了一层。老板娘不知何时已经下楼,站在一层的电梯门口若无其事地盯着这边。然后两人一起过了四道桥,来到文乐座的正街,一直默不做声的她突然使劲地按着肩膀,毫不难为情地尖声快速说:“下次来店一起睡个觉吧。”到了心斋桥街,我与她分别。看着盛夏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老板娘丰腴的裸背上,我喃喃自语道:“要是再去‘色子’酒吧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此刻老板娘蓦然回首,戴着华丽墨镜的脸上流露出莫名的落魄神情。我也感到十分落魄。
从发生了那种事情以来,那天晚上我的情绪特别低落,因为自己的作品遭禁,一时不能描写自己所喜爱的大阪市民生活和城市风俗,心中出现了很多落魄的裂隙。我已经预料到去见“色子”酒吧的老板娘会越来越危险,可是不知不觉之中,我的手还是推开了蓝灯映照的玻璃门。与此同时,在包厢里手搭男人肩膀的两个女人站起身来说“欢迎光临”,都是我不曾见过的面孔,而且室内情状与“色子”完全不同。啊!是不是走错了?我赶忙退到门外,推开隔壁红灯映照的玻璃门。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白底印有黑诗牌图案的萨摩苎麻布和服、系着纯银灰色宽腰带、润泽的秀发披在肩头的女人敞开因喝酒发热的领口站在电风扇前,连“欢迎光临”都不说,只是像近视眼似的挤着眼角朝这边瞅瞅,随即微微地点了点头。这就是“色子”老板娘的习惯性动作。
“我今天差点儿进了隔壁!”
“花心大王!来杯……啤酒?”
“你应该叫我冒失大王嘛!好,来杯啤酒!啊哈哈……”
我发出轻佻的笑声,端起啤酒正要喝,老板娘却摁住了我的手,给啤酒里加上了白兰地。
“你明白吧?白兰地哦!”她故意用京都方言说道。
我露出傻相心里想起,平日里她曾说过“跟男人睡觉前喝白兰地最好”,便越发感到今晚危险。红色灯泡的光线照在老板娘和服的白布上,泛起了某种煽情的色泽。
因为已经过了关门时间,顾客只剩下我一个。老板娘很快就喝晕了,我也开始下贱地打着嗝儿,映在酒柜下方镜中的面孔犹如哼哈二将。老板娘望着我这副嘴脸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等着啊!再跑可不行!”她轻浮地说着,使劲儿抓了一把我映出红色斑点的手,转身踏着木梯呱嗒呱嗒地上二楼去了。片刻之间,她又唱歌似的说着“快脱快穿更衣忙”,走下楼来。只见她身穿猩红色绸缎套服,既非睡袍亦非睡衣,看上去够闷热的,就像工装一样上衣和裤子连成一体,正中央从脖子下面到裆部有一道拉锁。我以为那是可以分成两片的款式,不由得想笑出声来,却“呃”地反呕上来,赶紧把嘴捂住。
“给我点儿盐水……”我发出可怜巴巴的叫声,老板娘应声说“好嘞”,却给我喝了一口苏打水松子酒。我“啊”的一声皱起眉头,老板娘抿嘴盯着我的满脸苦相,随后把拉锁开到胸部,硬是把我的手塞了进去。圆润的触感令我心头一惊,慌忙想把汗手抽出来,可老板娘却不放,死死地摁住了我的手。
“啊!真是急死人了!”不知她想起了什么,说完就开始使劲儿地咬我的食指。我喊了一声“疼啊”就拔了出来。
“你看!血都渗出来了。嘿!还咬出牙印儿了呢!”
我虽然非常气愤,可是声调却显得那么窝囊,并痛切地感到自己简直太没出息了。
老板娘装腔作势地唱起了酸曲儿:“拧一把就发紫吗,啃一口就红,姹紫嫣红造就了我的女儿身……”
我感到悲伤不已,忽而瞟见在角落里一声不吭洗东西的老板娘的妹妹。她表情僵硬,确实像个十五岁的少女。我站起来说该走了,可身体却左摇右晃,丑态百出。
“你打算爬回去吗?”老板娘看我腿脚不灵便就想挽留。
“回不去我就露宿嘛!在今宫站前的高架桥下……”
“啊?那你是不是打算召个一角钱艺伎呢?”
“一角钱?一角钱什么?”
“一角钱艺伎……亏你还是个文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不是一角钱相声?还是一角钱寿司之类的?”
尽管嘴上说要走,可脚下却根本走不了路,而且我对老板娘的好奇心也还没有完全消失。我装出“伤风败俗”的文人应有的、极为血气方刚的放荡无赖样子,再次沉重地坐下,用手支着下巴听老板娘讲故事。一角钱艺伎的故事,这果然是在夏夜深沉时,从酒馆里颓废樱唇中吐露的故事:

已经快十年了吧?在可以用一角钱买到樱桃牌香烟的时代,一角钱这个词儿很摩登。像一角钱寿司、一角钱便餐、一角钱市场、一角钱围棋、一角钱相声,小影院打折期间也是一角钱,新闻馆也一律是一角钱。不管什么样的人,全都扑向用一角钱就可以买到、吃到、看到的东西。一角钱艺伎也是在那时出现的,却不是风靡全国的摩登产物。一角钱艺伎——她只是在大阪今宫的角落里为人所知,是短暂而游离于摩登之外的职业妇女。今宫是贫民区,是流浪汉的巢穴,而她只不过是以那些流浪汉为对象的寒酸卖艺女子而已。流浪汉也有自己的欢宴,他们在高架桥下的空地铺上草席,把从垃圾箱中翻来的剩饭剩菜当下酒菜,喝着琉球烧酒欢声笑语。偶尔有腰包略鼓的时候,便你二分、我三分地凑些零钱召一次一角钱艺伎。她平日里在新世界和飞田的闹市中弹三弦乞讨,可以说与流浪汉过着同样的生活。然而当流浪汉召她“陪宴”的时候,她仍然毫不含糊地蘸着水抚平蓬乱的头发,用水粉抹白了脖颈,用包袱皮裹好破旧的三弦,在雨天还雅致地撑着几乎只剩骨架的油纸伞,脚趿高齿木屐应召而来,酬金是一小时一角钱。偶尔有人兴致高涨,再给五分钱或一角钱的小费,她便对着那个男人露出小腿,咕噜地咽一下口水做出媚态。但是,她不卖身。虽然她是最下等的艺伎,却比最上等的艺伎还要高洁。当然,她有过好几个情夫……
讲故事的老板娘脸上白粉已经溶化,鼻翼渗出了令人作呕的油汗,呼吸时酒气熏天。当我扭开脸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鲜明地浮现出撑着油纸伞的一角钱艺伎那寒酸的、撩起衣摆的媚态,而在现实中,却顿时失去了对老板娘乳房的好奇心。
为我这个放荡无赖的风俗作家的落魄心灵遮风挡雨的,就是想象中一角钱艺伎的那把破油纸伞。这个能写!作家意识的迷醉、酒精的迷醉已渐渐退去。
正在此时,关好的房门被强行推开,一条白裤破门而入。
“就喝一杯,给我上酒!”原来是左翼落伍的同盟记者、与大阪的同人杂志也有关联的海老原,一位文学青年。他那身白色西装、蝴蝶领结的正装从未出现过丝毫紊乱,看样子像是盯上“色子”酒吧老板娘了。
看到我之后,他抬起下巴默默行礼。
“谈得很投机嘛!我是不是打搅你们啦?”他转向老板娘。
“说什么傻话?我在给他讲小说素材呢!一角钱艺伎的故事……”
“哦?今宫的一角钱艺伎吗?”海老原知道此事,却故意不看我,“你很喜欢低劣的作品吧?不过你也总是爱写这种故事……”
“已被禁止销售……”我回应道。
“哦,这种情况倒是也有。”说着他把倒满的啤酒一饮而尽。
“倒不如说,你总是爱写那种事情,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们都会说你缺乏朝气。”说着就像顶起巴拿马草帽似的直接戳向我的痛处。
“哦,缺乏朝气就是我反证式的朝气——给我也来点儿啤酒,啊!这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指青春的反证?”
我被禁止销售的作品标题就是“青春的反证”。
“就算是那么回事儿吧!在你们左翼的思想运动失败之后,我们就进了高等学校,是吧?左翼分子就在我们的眼前变节,严重的竟然变成了右翼。但是,我们既不能跟随左翼也不能跟随右翼,对所谓思想和体系表示不信任——当然是消极的不信任,总之是不信任。虽说如此,倒也没有陷入极度不安的状态。感觉似乎有所省悟又似乎没有省悟,不明白是年轻还是衰老,用一种暧昧的表情左顾右盼地送走了青春时代。唉,也就算是一种颓废吧!你们不管怎么说还对思想饱含热情,而我们现在二十多岁的这一代已经没有热情了。我嘛,你看,会把大量的地名呀、职业名称呀,还有数字散布在作品当中吧?这样做吧,就是为了去除暧昧的思想和不值得信任的体系,代之以值得信任的具体性。取代用思想和心理来捕捉人物,改用感觉来捕捉人物。也就是说,与其相信左翼思想,还不如相信饿肚子的人的空腹感。所以,我的小说虽然乍看像是老年人的小说,但并没有在其中倚老卖老。因为文体是颓废型的嘛!对高声呐喊也感到难为情,对细腻的情绪也感到难为情,对自白也感到难为情。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
我这是在玩弄杂乱无章的诡辩,所谓“青春的反证”是一种不纯洁的辩解。把自己只能写缺乏朝气的作品归咎于时代,归罪于一代人,这真是卑鄙无耻!我狼狈地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却只剩下泡沫了。
但是,海老原却把啤酒一饮而尽,那种豪爽或许就是他不写小说专事批评的轻松安逸,所以他盛气凌人。
“你不懂得什么是思想。即使嘴上说不信任也未必经过一一质疑吧?”
“所以我说是消极的不信任嘛!”我不由得放大嗓门,再次失态。
“那又有什么可夸耀的嘛!”海老原一边向老板娘使眼色一边说道。
我缄口不语。因为如果我一张嘴,对方可能就会说出“可是你未必就能写得出一角钱艺伎的故事”这种难听话来。还有一个原因,我通过不怀好意的观察,断定海老原的本意并非在于胸怀某种思想而是他的色眼,我狭隘的心头闷气由此得以发泄。于是,我决定把海老原一个人留在老板娘面前离开“色子”酒吧,就此结束争论。
“好啦,你慢慢喝吧!”
老板娘也因为有海老原在,所以没有勉强挽留我,只是喊了一声:“傻瓜?你坏心眼儿!”
喊声从背后追来,我走出了“色子”酒吧。外面漆黑一片,夜风嗖地钻进胸口,令我骤然感到夜的深沉。一阵铃声传来,不知是冰淇淋还是夜宵乌冬面的小吃摊。走过清水町街刚向叠屋町拐过去,就看到一个身穿夏和服、腰系紫布束带的年轻姑娘跟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并肩走来。擦肩而过时,姑娘悄悄地放开了男子的手。姑娘脸庞皮肉还紧绷绷的,可是肩头曲线已经松垮,垂吊着束带的腰肢也已不像是姑娘了。她恐怕是船场区或岛内区的不良少女吧?在船场区上流家庭中长大的姑娘,淫荡的血脉,离家出走居无定所,不久惨遭多舛厄运捉弄渐渐落魄,终于沦为一角钱艺伎的人生—但是,这不过是模仿西鹤的一代女而已。想到这里,我已来到了阪口楼前,门厅还亮着灯,出来的艺伎正在跟随从模样的男子说话,不久便并肩朝宗右卫门町的方向拐过去了。我忽然想到,如果跟在他们身后去看看,两人说不定还是相恋的一对呢!在一角钱艺伎还是姑娘的时候,有一个恋慕她的男子对她痴情执著。要是姑娘当了艺伎,他就当随从去管理处供事。要是姑娘当了娼妓,他就去花街柳巷当牛太郎(皮条客)。要是姑娘当了菜馆的女招待,他就去当厨子。要是姑娘当了暗娼,在她接客时他就在街角望风。要是姑娘当了一角钱艺伎,他就当捡破烂的在她卖艺的场地周围转来转去——就这样永不停歇地追随姑娘,如形影相拥、形影相怜,同姑娘命运与共,并从中感受人生的价值。如果设定这样的一个男子,或许不会导致对一代女的单纯模仿。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过宗右卫门町,然后朝戎桥方向拐过去。经过桥北头的岗亭时,巡警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桥下,一只挂着红色灯笼的小船穿行而过。我刚过了桥,这边也有岗亭,交警又盯了我几眼——犯罪。当了一角钱艺伎的女人,不久就被卷入企图占有她的流浪汉们的争斗当中。某日夜里,她死在天王寺公园的草丛中,下腹部被切割。警察立刻开始搜查,但凶手不明。可是,后来有个男子跑来自首,说那事是他干的。他就是事件发生之后隐匿行踪的破烂王。经过审讯,他供述说从十年前自己就是那女人的情夫,此次行凶是由于嫉妒。但是经过进一步调查,他所供述的内容不合情理,而且找不到凶器,甚至供述的内容本身都可以作为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警察推测真凶另有其人,并且真正的犯人最终被捕。破烂王之所以谎称行凶并自首,其实是出于无限的嫉妒,他嫉恨是别人而不是自己切割了女人的下腹部。当时女人五十一岁、男人五十六岁——就这样设定。戎桥街完全黑了下来,只能看到银行屋檐下算卦先生的昏沉灯光。但是,我的心中却忽然亮起一盏灯,新小说的构思渐渐有了雏形。我兴奋不已,连禁销处分带来的郁闷也全都忘掉了。我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
我在难波区乘上高野线的末班电车回到家,立刻趴在蚊帐里开始写稿。标题就是“一角钱艺伎”——我写着写着忽然想到,也许这部小说还会以“伤风败俗”的理由被打入冷宫,但又想到了江户时代被戴上手铐的通俗小说作家,甚至产生一种乖僻鬼的快感。如果因为被贴上了颓废派作家的标签就惊慌失措地迎合时代的风潮,仔细想来这也是一种丑态。一旦被扣上不良少年的帽子便越要作恶多端,拉开架势接招儿才是最起码的自尊心。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吧!我怀着破锣破敲的心态继续奋笔疾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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