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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惊梨

書城自編碼: 3861606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叛逆/成长
作者: 躺春茶 魅丽文化
國際書號(ISBN): 9787559469915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04-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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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一朝落难,炮灰白梨遇到一个温柔强大的少年,两人携手逃出生天。
分别后她才知道,这个骗了她一路的少年就是书中的反派,她的攻略任务对象——一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在主角团眼里,他是温文尔雅、温柔体贴、温润如玉的邻家竹马。
只有白梨知道,他是个孤傲冷僻、阴晴不定、杀伐果决、偶尔还有点病的白切黑。
再次相逢时,少年正信手捏断一个仇人的脖子,白梨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后来,夕阳里的白衣少年踩着汪洋血色,收紧手臂,埋入她颈间,眷恋得近乎痴迷。白梨想在他怀里原地去世。
他是一抔干净醒目的白雪,埋着尸山血海,藏着波谲云诡。
關於作者:
躺春茶
致力于用文字编织一方光怪陆离的幻世,关于爱,关于成长,关于冒险,关于刀光剑影、花鸟风月。
新浪微博:@躺春茶
目錄
第1章 掩月坊(一)
第2章 掩月坊(二)
第3章 掩月坊(三)
第4章 白鹭洲(一)
第5章 白鹭洲(二)
第6章 白鹭洲(三)
第7章 鹤烟福地(一)
第8章 鹤烟福地(二)
第9章 风陵园(一)
第10章 风陵园(二)
第11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一)
第12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二)
第13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三)
第14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四
內容試閱
大概是上一个周末,白梨捡到一本书。
  说是捡,其实也不准确。
  那天已经很晚了,时钟指向十一点,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她终于拖着身体准备回家。因为太困,眼前都产生了虚影,她迷迷糊糊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书桌扫荡一空。
  第二天打开书包一看,她才发现里面多了一本陌生的书。
  糟糕,不会把旁边那位同学的书顺过来了吧?
  这是白梨的反应。
  她有些心虚。期末考试的资料被人拿走了,那位同学一定很着急吧?
  不过很快她就松了口气,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考试资料,而是一本……玄幻小说?
  等等——考试周在图书馆不务正业看小说?!这是哪位离经叛道的学霸?
  不过捡到别人的东西就该物归原主,白梨当晚就私信校园表白墙发出寻人启事。原本她不抱希望,毕竟大家都在焦头烂额地忙着应付考试,谁会有空去关注一本无关紧要的书。没想到才发出没几分钟,她就收到了一条私信回复。
  “16号晚上,老位置。”
  老位置?难道她自习的时候旁边一直坐着同一个人吗?
  白梨困惑地抓了抓头发。
  三天后。
  白梨走到那张熟悉的自习桌前,拿出书包里的小说发呆。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向四点半。
  反正还早着,要不看一会儿书吧。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眼前的小说。
  这本书实在有些另类——没有书皮,也没有作者介绍,扉页破破烂烂,好像遭受过一番蹂躏,只能勉强辨认出三个字:白玉京。
  或许是李白或者古龙的粉丝。白梨默默地猜测着。
  巨大的落地窗外,橘红色的夕阳一寸寸将光芒收进藏蓝的云层后,暮色慢慢地降临了,楼下林荫道两侧的路灯依次点亮。
  隔壁研讨小组的声音低了下去,头顶苍白的日光灯发出低频率的电流声。寂静的黑夜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悄然席卷了空荡荡的自习室。
  嘀——刷卡的声音。
  手里的书掉在桌上,砰咚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原来她刚刚睡着了。
  她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余光看到门禁处那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苍白的灯光将整个人照得只剩下黑白两色的线条,身上是空空荡荡的白色,头发与斜背的书包是浓烈的黑色,好像打着大面积阴影的黑白漫画。
  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消失了。
  不是这本书的失主啊……白梨正准备站起来打招呼呢,只好又失望地坐下去。她又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八点了,看来这位同学不怎么守时。
  她拿出手机在聊天框发了句“什么时候到呀”,附带一个笑脸,等了一会儿,对方果然没回。
  白梨趴在桌上叹一口气。再等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之后再不来,她就把书上交给看门大爷了。
  她打了个哈欠,接着刚才的内容看下去,可是越看越困。
  黑色方正的铅字笼罩着一层梦境般虚幻的光,纸页扭曲了起来,好像要把人吸入一汪无形的漩涡。
  “同学,图书馆该关门啦!你要在这里过夜吗?”看门大爷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
  漩涡更加扭曲了,一圈一圈的,像蚊香一样,都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白梨知道自己又睡着了,潜意识告诉自己要醒过来,可是眼皮沉重得黏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同学,醒一醒!”
  她驱赶蚊子一样挥了挥手,还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让大爷别吵了。
  “同学!
  “同学?
  “同学……”
  “醒一醒。”黑暗里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呼唤她。
  大爷你怎么还在啊?话说回来大爷的嗓门好像变温柔了好多,也年轻了好多……不对,不是大爷嗓门变了,而是这个声音她从来没听过!
  “醒一醒……”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寒冷,突然席卷了全身每一个角落。
  “不然……我们恐怕都得死。”
  不知何处而来的火光在眼前一闪,仿佛一道雷霆撕裂黑暗,白梨终于从漫长的酣眠中惊醒。衣衫被冷汗浸湿了,夜的凉意蛇一样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打了个寒战。
  黑暗。目之所及只有黑暗。
猝然间的惊悸让大脑供血不足,视线模糊一片,慢慢地她才看清四周的一切。
  封闭式的黑暗空间,两侧有窗户的形状,昏黄的火光从缝隙中照进来,在地面投射出窗格的影子。
  头顶惨白色的日光灯不见了,看门大爷洪亮的大嗓门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是在做梦吧?她难道还没醒来吗?
  白梨想站起身打开窗户好看看自己在哪儿,但很快发现两只手都被紧紧绑住了,而且她似乎在这里跪了很久,浑身如被战车碾压般疼痛起来。
  她只能像电影里那样用力挣着绳子,但无济于事,绳子甚至自动搅紧,勒进了皮肉里。
  “如果不想自己的手被绞断,那就别轻举妄动。”
  梦里那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白梨这才察觉到背后有人,而且能听出来那是青涩的少年音。
  “绞断?”她缓缓打了个寒战。
  “这种绳子越动只会收得越紧,如果届时我们的手断了,那我们——”那轻巧的语调把人的心高高悬起,仿佛在顽劣地故意卖关子,他轻声说出后半句,“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开、开玩笑的吧?”白梨不得不强迫自己开始接受现在的处境,但这着实太荒唐了。
  “听过笼州闻氏的名号吗?我们现下就在他们的地盘上。”
  笼州……闻氏?
  等一下,这个名字……不就是那本叫作《白玉京》的小说里出现过的专有名词吗?
  白梨终于知道这是怎样的世界了。
  因为睡觉之前看了一本书,对这本书又有一股未了的执念,所以她连做梦都梦到了小说的世界。
  有点荒唐,又有点新奇。
  幸好记忆还是新鲜出炉的,白梨没费多大劲,就回想起了这段剧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笼州闻氏,在书里还算个有头有脸的龙套。它是掩月坊的一大股东,表面上做的是丹药秘籍的生意,暗地里却多行不义,从各处搜罗如花似玉的少年少女,作为炉鼎在坊中花市拍卖。
  书中的女主角绫烟烟和男主角姜别寒所在的师门乃是天下仙宗之首,得知闻氏暗地里的勾当后立刻派出弟子讨伐,途中绫烟烟被闻氏抓走,好在后姜别寒及时赶到将她救下,上演了一段有惊无险的英雄救美戏码。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至少在眼下这段剧情里,绫烟烟有姜别寒相救,而炮灰白梨……她什么都没有。
  是的,她又想起来了,书中的白梨是一名药宗子弟,只有一句话的戏份,好比在漫威电影里给英雄男女主角充当背景板的路人龙套,男女主角负责在晨曦中拥吻,而她负责热泪盈眶地鼓掌。
  这种炮灰角色之所以能被她记住,完全是因为和自己重名了吧!
  果然弗洛伊德说得没错,梦是有逻辑的,所以做梦的主视角也是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姑娘。
  但还是好不甘心啊,既然是做梦,就不能大胆一些吗?比如体验一把逢凶化吉的主角光环。
  火的影子张牙舞爪地在窗纸上燃烧,夜风吹来肆无忌惮的谈笑声,押解他们的闻氏弟子正在外面饮酒作乐,讨论着马车里两个“新货”这回能卖多少钱,然后又能用这些钱买来多少个姑娘的拥吻。
  迅速进入角色的白梨暗自思忖:既然是梦的话,那她会不会拥有金手指?比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开手上这条绳索,或者弹指之间让那些坏人灰飞烟灭?
  “原则一,世界观不能崩坏;原则二,剧情走向不能崩坏;原则三,人物设定不能崩坏。其余请自由发挥。”
  脑海深处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点红光。
  这是什么?AI?
  “想要醒来的话,那就找到反派,然后,攻略他。”毫无情感的电子音莫名透出一股语重心长,说完这句,黑暗中的红点一闪一闪,然后熄灭了。
  找到反派攻略他?这是给她的任务吗?但是……她现在能否活命都还是未知数,哪有工夫找反派大佬?白梨一头雾水。
  “你还醒着吗?”背后的少年轻声问。
  “啊?怎么了?”白梨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我需要你帮忙,这样我们两个……或许都能活命。”
  希望的火花一跳,白梨打起精神:“你有办法逃跑?”
  “只能试一试,前提是,你得相信我。”
  白梨微微一愣。她不认识背后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甚至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但这个异世界的陌生感让她不得不相信对方。比起无头无脑地自乱阵脚,土生土长的异世界人的意见或许更值得参考。
  “你说吧,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声音绷紧。
  “我袖子里藏着一把短剑,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拿到它,如果有人能帮我——”
  “我可以帮你拿!”白梨闻弦知意,立刻自告奋勇,“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他轻轻笑了一声,像一线清冽的冰泉从九天而下。
  “你笑什么呀?”白梨疑惑。
  “我倒是也想一开始就告诉你,不过——”
  “不过?”
  “不过你一直在睡觉,怎么样都喊不醒。”
  白梨脸都热了。好丢脸,还是次睡得那么死,一定是泡了太久的图书馆,报复性地补觉。
  “好了,不要说这个了。”她转移话题,“你的剑藏在哪里?我想办法帮你拿出来。”
  “就藏在我手臂上的束袖里,他们搜身的时候没有发现。”他高高束起的头发有一缕落在白梨脖子上,柔柔的没有半点攻击性,“把剑拿稳,这是后的机会了。”
  这是后的机会。
  白梨紧张地吸一口气,照着他指示摸到箍紧的束袖。里面有不寻常的突起,是一柄短剑的形状,约莫手掌大小,尾端又是一寸来长的剑柄,刻着半圆形的纹路,摸上去像排列整齐的鱼鳞。
  鳞……她依稀记得是个挺重要的设定。
  可脑中闪过的念头如流星般又滑入黑暗,白梨找不到头绪,只好先把那柄短剑抽出来。
  不过好奇怪,他为什么会把剑藏这种地方,仿佛是……有备而来。
  “有人来了。”安静得有些反常的少年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浑身气势凛然,方才漫不经心的懒散一下变作剑拔弩张的机警。
  脚步声在靠近,一步、两步、三步……已经近在咫尺了。
  白梨正在割绳子,这下猝不及防,捏着剑呆若木鸡。
  怎么办?那些人快要过来了,这是后的逃生机会,搞砸了他们都得死。
  对、对了,她应该先把剑藏起来。
  一不小心戳到了手心,白梨疼得一口冷气入肺腑,短剑将要脱手,千钧一发之际却被稳稳接住。
  “别慌,我帮你藏好了。”少年手指一转将它顺进袖子。
  “谢、谢谢。”白梨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待脚步声步步逼近。
  帘栊“哗”地掀开,大片大片的月光争先恐后涌进马车。草木在夜风中俯首,萧瑟的枯叶打着卷儿簌簌作响,夜空中挂着一轮阴冷的下弦月,宛若见血封喉的钩子。
  那两个闻氏弟子法衣乌沉沉的,腰间一柄泛着寒铁光泽的长剑,像黑白无常手中索命的铁链。
  “你们两个,别打什么小主意。”其中一个拿剑鞘敲了敲车壁恐吓,“否则先在半路砍了你们手脚!”
  白梨正对着车门,首当其冲,那剑鞘快敲到她脑门上了,她像只缩着翅膀瑟瑟发抖的小鸡。
  那人正欲放下帘栊,他的同伴忽然拦住他:“慢着,不对劲!”
白梨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人阴冷的目光扫了一圈,一脚踩上马车凑近打量:“别掉以轻心,我刚刚听到这里面有说话声,让他们都下来,我们再搜身!”
  “不用那么麻烦吧?”
  “这是师叔祖钦点的货,绝不能让他们半路跑了,否则我们拿脑袋相抵!”
  如果再搜身的话,那柄短剑岂不是……白梨心里一凉。
  那名疑心重的闻氏弟子已经拔剑,寒芒如水流出:“下来。”
  这年头龙套的剧情都这么波折的吗?!这都赶得上主角的待遇了!白梨缩起身体小声说:“怎么办?”
  身后的少年没有回答。
  完了,难友也没有主意,只能任人鱼肉了吗?
  “再说一遍,下来。”长剑已然出鞘,远处火堆上还未熄灭的余烬在剑刃上跳动着赤红的光,那闻氏弟子用剑挑开帘栊,剑光照亮了黑暗。
  夜色死一般地寂,一时间连呼吸声也没有了。冷汗浸透了衣衫,白梨慢慢打了个寒噤。
  死寂之中,手上的绳子被轻轻扯动,白梨心跳骤然加速。他不要命了吗?居然当着两个弟子的面解开了绳子,他现在就算挣脱束缚也逃不了,反而会给两人带来杀身之祸!
  她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只感觉背后寒意袭来,整辆马车都充斥着冷酷的威势。两个弟子目光缓缓抬高,瞳孔中倒映着一点皎白,像是月光,又像是那人的身影。
  烈烈狂风横扫而过,在万顷山原间发出回响,仿佛大海的浪涛。
  “该死!他什么时候……”
  两名闻氏弟子甚至还没有所动作,不知何处而来的剑光已然掠出,喷涌的血液在昏黄的火光下犹如晚来的急雨。
  深色的血泊在地上慢慢地扩大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两个人,此刻躺在地上宛如两块僵硬的石头,沐浴在月光明亮的银辉中。
  死、死人了?
  白梨僵在寒风中,哆嗦着抬起眼。血液喷洒的同时少年也轻巧落地,他站在马车高高的横梁上,长剑低垂,浓稠的血聚成一线沿着剑锋滴落。
  他微笑着回头:“谢谢你帮忙。可以出来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梨呆呆地坐在原地,明亮的月光让她暂时不能适应,过了片刻视线才清晰起来。
  星垂平野阔,汹涌的月色倾泻在荒原之上,一卷黑白反色的白描舒展开来,借着明亮的月光,白梨终于看清少年的样貌。
  白色。
  一眼望去只有白色。
  大概是因为他手里还拿着剑,这样锋芒毕露的白好似刀锋上的雪,他的眼瞳却是截然相反的黑,仿佛栖息着古寒的长夜。
  他拿着剑随意一挥,飞洒的血弧在草地上溅开半径数丈的红色扇面,那簌簌泼洒的声音犹如雨打竹林。
  “这位姑娘,你可以解开绳子了。”他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盯着对方,那双漆黑眼瞳中仿佛有万里星河流转,向着天的尽头汇聚。
  干净剔透,和血腥两字相去千里。
  白梨颤抖着指了指地上两具尸体。他们被一刀封喉,泉涌般的血液染红了附近大片草地。
  血的腥气在夜色中泡发了,死亡的气息离得那么近,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死人了。
  “富、富……”因为惊惧,她舌头都打结了。
  “嗯?”少年歪头看着她。
  “富……”
  “姑娘想说什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白梨终于大声说了出来。
  他的黑眸微微睁大了一点,似乎对此感到新奇。
  刚背完,串戏了……
  “我、我是想说……”白梨战战兢兢地指指地上两人,“把、把他们打晕不可以吗?”然后交给执法部门也行啊。
  “打晕?”他轻轻笑了笑,轻巧的语气里一片刀光剑影呼之欲出,“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这点道理不明白吗?”
  白梨缓缓打了个寒噤。说得没错,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制社会,而是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像这样的漫漫长夜中处处皆是险境,黑暗森林才是至高无上的生存法则。
  她看向少年。他正咬着纱布给自己受伤的手臂潦草包扎,忽略方才眨眼封喉的一刀,他现在看上去半点杀气也无,像个温柔可亲的邻家竹马。
  应该……是可靠的战友吧。在这种充满刀光剑影的架空修真世界里,或许不会杀人的人才是少数。
  一把长剑递过来,剑光如雪。
  “拿着,虽然不是上品,护身用绰绰有余了。”少年又将手放上马背,有些失望地蹙眉,“果然只是普通的马,用不上……”
  白梨抱着剑呆若木鸡。
  和竹马少年还是有点不同的,至少竹马少年杀人捡装备不会这么熟练。
  “再不跟上来,我就不等你了。”他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启程,捎带着喊了声白梨。
  白梨连忙跟上去。她不认识这里的路,大腿要抱紧。
  夜已经很深了,长空湛湛,秋虫唧唧,鞋履被草叶上的露水浸湿。少年只顾着赶路,一言不发,白梨甚至需要小跑几步才能吃力地跟上他的步伐。她开始没话找话:“那个,敢问这位……”
  “我姓薛,薛玉,波州薛氏。”他偏了偏头,一簇纤长浓密的眼睫在交错的光影中横斜出来。
  等会儿,姓薛?
  白梨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攻略任务。
  原著中有个大反派,叫薛琼楼,是她这次要攻略的对象。
  他出身仙门豪阀,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的翩翩公子,出场时像雕栏玉砌上压着的白雪,纤尘不染,又胸罗锦绣。他于半道和姜别寒一行人结伴而行,假意施以援手,实则心怀鬼胎。
  以往作为反派的恶役大都退居幕后,让手下小弟出去给主角团送经验。这位却反其道而行,伪装得滴水不漏,看着让人如沐春风,出手却是见血封喉。
设置这样一个身负反转的角色很是别出心裁,但不代表白梨认同他的三观,桩桩件件的罪状抖露出来,堪称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结局他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罪有应得。
——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些,还多亏中途没忍住好奇翻了下这本书后面的内容。
  只不过薛琼楼出身金鳞古城薛氏,但这个少年说自己是波州薛氏……而且,这个时候薛琼楼好像应该在掩月坊和主角一行人相遇了。
  “话说回来,你又是——”
她这才反应过来,光问了人家名字,自己的还没报上。
“我叫白——”白梨开始逐渐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理智回笼,话锋生生转了个弯,“我叫白林。”
  这是原主下山历练时给自己伪造的假身份,白梨摸了摸脸,上面覆着一层秘术,能隔绝下境修士的窥探,算是她安身立命的一个马甲。
  “白林是吗?我记住了。”名叫薛玉的少年郑重其事地说,那认真的模样倒叫方才心生疑窦还报上假名的白梨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找个地方躲一下。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碰到邪修就完了。”他解释,“你也知道的吧,今晚掩月坊会有多热闹,又有多少人会去参加这场百年一遇的盛会。”
  原著里这一段堪称群魔乱舞,盘踞南方的地头蛇闻氏其实已经和魔门差不多了。白梨觉得自己现在避开剧情是个十分明智的举动。
  两人运气很好,约莫走了半盏茶工夫,一座驿站在月色下显露出来。这种地方一般供千里跋涉的修士歇脚休憩,但不知为何已经废旧弃置了。
  大门被虫蠹得千疮百孔,窗户索性不翼而飞,驿站像位衣不蔽体、风烛残年的老人,孤零零地立在这荒原之上。
  两人找了个不漏风的地,靠墙并排坐了下来。
  冷。
  白梨抱着手臂瑟瑟发抖,整个人仿佛泡在冰水之中,她把脑袋埋进膝盖间长嗟短叹。这个攻略的任务简直是个大写的难,她怕是还没找到任务对象就一命呜呼了。
  “我们……要在这里躲一整晚吗?”她想跟难友说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一偏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心好大。
  少年睡觉的时候还抱着剑,两排细密的眼睫虚掩着苍白的脸色,仿佛是栖息在雪地里的两只黑蝴蝶。
  他看上去好淡定,淡定得仿佛……确认自己不会死。
  这年头龙套的实力也这么强了吗?那男主角姜别寒岂不逆天?他这么强到底为什么被抓啊?
  白梨满脑子都是疑问,但夜色渐渐深了,她架不住浓烈的困意睡了过去。似乎只是过了须臾工夫,她又被冻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身边空空如也。
  靠在墙角的两柄剑还在,说明人并没有走远。
  孤独带来的恐惧感再次攥住心脏,白梨在一团漆黑中打了个冷战,把剑抱在怀里,摸索着走到窗边,试探着喊了声:“薛、薛玉?”
  只有呼号的夜风在回应她,树影宛若破土而出的狰狞巨爪,连星光都黯淡了下去。
  他受着伤怎么还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护身的佩剑也不带上。
  空气里出现细微波动,狂风起于青苹之末,白梨本能地躲到窗后,可惜为时已晚,陌生的气息瞬间逼近。
  一道符箓砸过来,将本就行将就木的窗台劈得四分五裂,熊熊烈火点燃了浓稠的夜色。
  “原来还有条杂鱼在这里。”
  三道人影浮现出来,清一色黄底镶绿边的法袍,其中一个还是女弟子,方才那道符便是她出的手。
  是闻氏弟子?
  不可能,原著里他们这时候应当在掩月坊举办拍卖,再说那两个弟子死得悄无声息,甚至来不及与同门取得联络,他们不可能赶来得如此迅速。
  火光照亮三人面容。女子身材高挑,发冠上还垂着两条绦带,夜风吹拂,飘飘欲仙。待看清白梨的面貌,她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哦?还以为有两个人呢,居然只是条落单的杂鱼。”
  另外两个则是二十出头的男修,其中一个已经急不可耐地迈步欺近,道:“师姐,不用废话,这种余孽直接杀了便是,大师兄还等着我们呢。”
  什么余孽?她是清清白白的受害者!白梨焦急地解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和闻氏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狡辩!你不是闻氏余孽,为何拿着他们的剑!”
  白梨:你是不是傻!那是我拿来护身的!
  可那女修根本不听解释,眼底杀意昂扬,道:“杀了她!”
  方才那显得急迫的弟子率先上前一步,显然想抢这头功,奈何另外一人也当仁不让,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砰”一声撞在一块,各自狼狈地往两边踉跄了一下。
  白梨:这届反派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女修捂着脸看不下去:“算了,我亲自上。”
  白梨心念电转,忽然朝着三人背后望去,眼睛一亮:“你终于来了!”
  三人面色一变,齐齐往后看,只见得一片夜幕辽阔,人迹杳然,压根什么人都没有。
  趁他们分神,白梨一瞬间早没了影。
  女修先知觉,紧追而上,低喝道:“被耍了,追!”
  耳畔风声呼啸,脚下碎石嶙峋,随时随地有崴伤脚的危险。白梨肺腔里灌满了夜风,眼眶灼热异常,两条腿跑得毫无知觉。不时有符箓并剑光擦身而过,衣服被割开无数道口子,她冷不防被石头绊倒,狠狠摔了一跤,膝盖都磨破了皮。
  寒风乍起,伴随着杀意兜头罩下,白梨避之不及,这会儿终于想到自己怀里还抱着剑。
  可是她不会挥剑。
  火光暴涨,越逼越近。
  管不了了。
  她不能死在这种凶残的地方啊,至少……至少让她把攻略对象找到。
  白梨双手紧紧握住剑,像大字不识的白丁满手抓着毛笔,明显是门外汉的姿势,看得那女修冷嗤不止。
  锵。
  剑锋与符箓铿然相撞,擦出一片璀璨夺目的火树银花,剑气占了上风,符箓成了一张废纸,乘着风飘然落地。
  成功了?
  她来不及多想,趔趄地想爬起来,那女修一击不成,面露恼怒,不知何时已经堵在对面,冠带当风,裙摆猎猎作响,杀气腾腾地一挥衣袖。
  “余孽,还想逃跑!”
  白梨整个人撞上树干。
  好疼。头昏脑涨,眼前阵阵发黑,手里的剑也快握不住了。
女修步步走来,纤长的五指凝聚着月色冷意。白梨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手起刀落的场景。
  “师姐当心!”
  骤然间一声撕心裂肺,风声骤停,眼前漆黑一片,好似有只手抓着天幕往下一扯,漫天星光霎时坠落如雨,周围陷入一片寂静的漩涡。
  “剑不是这样握的哦。”
  无边暗境,因这一句话,绽放出一朵光。团团血花在空中飞溅,像画师笔下肆意挥洒的墨水,在黑夜中呈现出艳丽逼人的明媚。
  少年蹲下身,伸出干净的手,在她脸上擦了擦,乌黑如墨的眼里盛着笑意:“别哭了,你做得很好。”
  月华满地,如霜似霭。
  驿站后有片峡谷,深不见底,老树参天,白梨蹲在树根旁,看着少年将这三人的尸首踹到坡底,两柄沾满血污的剑也一并扔了下去,峡谷像怪兽漆黑的血盆大口,鲸吞而入。
  薛玉又抱着一堆木柴往地上一扔,坐在她身边,屈起两条长腿,歪头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白梨确实吓傻了,半张脸埋进膝盖间:“我感觉自己在这里活不过三天。”
  薛玉将一根已经点着的木柴扔过去,一簇火苗蓬勃生长,将两人周身烘得暖意洋洋。他疑惑道:“难道你是次出来吗?”
  白梨哭丧着脸点点头。
  少年敛起脸上的笑意:“既然害怕,为何要下山?”
  白梨想了想。原主是为了去秘境找寻草药,至于她……她得找到薛琼楼然后攻略他。
  对了,这个少年或许知道薛琼楼在哪儿。
  白梨委婉地问:“你是波州薛氏族人对吧?那你知道薛琼楼吗?”
  黑亮如珠的双眸淹没在月光里,一瞬由缀满繁星密斗的夜空变作朔风呼啸的冰河,他不动声色地笑道:“为什么问起他?”
  “就是问问啊,你认识他吗?”
  “有所耳闻罢了,不过你这辈子还是别认识他了。”
  “为什么?”
  “我不大喜欢他。”
  “啊?”
  白梨心道:不对啊,这沽名钓誉的反派此时风头正盛,离他身败名裂还早着,谁不知道光风霁月的金鳞薛氏。
  少年淡淡道:“因为我与他同姓不同族,天下知他不知我,所以我讨厌他。”
  “呃……”话题半途毙命,她打了个哈哈,“话说回来,你方才去哪儿了啊?”
  他指了指燃烧的柴火:“我看你睡觉的时候冷得发抖,就去外面找点柴火取暖。”
  白梨赧然偏过脸:“劳烦你了,就这一个晚上我还是可以熬过去的。”
  “唔……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你帮了我,我也得帮回来。”
  白梨心道她这是哪门子帮,明明一直是被救。
  “等这堆柴火烧完了,我们就走吧,这里不安全了。”他向后倒去,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
  白梨点头如小鸡啄米。
  他睁开眼睛,眼里闪着零零星星的笑意:“你不担心一下我们分开之后,你该怎么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对哦,她一个人岂不是分分钟被人刷经验?
  白梨赶紧凑过去,狗腿道:“你教教我。”没等少年回答,她连忙摆手,“杀人就算了,只要能保命就可以。”
  “不想学杀人,碰到有人想杀你怎么办?”
  “那我就避开他们啊。”
  他闭眼靠上树干,笑道:“天真。”
  “啊,你说什么?”恰好火堆哔啵一声,掩盖了他这句轻飘飘的低语,白梨没听清。
  “我说,很简单。”他长睫覆下来,半阖着眼,“用腿啊。”
  白梨恍然大悟:“踹裤裆?好主意欸!”
  薛玉被呛了一口,沉默片刻,无奈道:“我是说,用腿逃跑。”
  白梨: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拿树枝戳着火堆:“该逃的时候不逃,只有死路一条,不该逃的时候却想逃,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说来说去都是死,我可真难。”白梨嘟囔。
  薛玉笑而不答,将树枝一扔:“等火烧完了就走吧。”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想到这个人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照顾自己,自己却连个真名都不告诉对方,未免谨慎得太不够义气了。
  火光葳蕤,细碎如沫的火星腾旋飞舞,宛若夏夜流萤,拂树生花。
  白梨鼓足勇气,字斟句酌地说:“那个,有件事我想对你说,我其实不叫……”
  “有什么待会儿再说吧。”他忽然站了起来,打断白梨的话,“我离开一会儿。”
  “欸?”白梨猝不及防,心里有点慌,“你又要去哪儿啊?”
  他有些无奈:“五谷轮回。”
  白梨闹了个大红脸,复又抱着膝盖坐下来,尴尬地朝他挥挥手:“那你早去早回啊。”
  他看上去很是哭笑不得:“知道了。”
  夜色像墨汁泼在他身上,一笔一笔地浸染了少年的背影,直至将整个人悉数吞没。
  火苗将白梨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渐渐的,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火势小了,寒意刺骨侵袭,白梨抱紧手臂,盯着眼前那一簇奄奄一息的火苗在冷风中摇曳挣扎,彻底归于一缕灰烟。
  好像过去很久了。
  白梨终于开始感到慌张,在原地兜兜转转片刻,下定决心要去找少年。
  她只顾着享受对方的庇护,却忘了他也是重伤在身,独自一人出去,说不定又遇上了什么危险。
  “该逃的时候不逃,只有死路一条。不该逃的时候却想逃,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脑中蓦然响起少年警告自己的话,白梨走到门口的脚步生生一顿,又开始犹豫起来。
  她现在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别说能不能帮上忙,连找不找得到人都说不准,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那些傻白甜电视剧的女主角救人害己的情节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她一定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方法。
  白梨趴在门口往外看,此刻云破月出,积水空明,满地狰狞的树影中,又出现一道人影,贴着墙根移过来,呼吸被压抑得很浅。
  回来了?
  人影一闪,一个陌生少女从墙角跑了出来,一袭鹅黄色留仙裙,明媚夺目,猫着腰踮着脚,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少女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比着噤声的手势:“别、别、别、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逃命的。”
  白梨震惊地睁大眼。
  全书中喜欢穿鹅黄色留仙裙的只有一个。
  ——这人,是女主角绫烟烟啊!
  “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有人在追我……”
  少女比着手势,混乱地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因为惊惧恐慌,话都说不顺畅,若非白梨知晓剧情,此刻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绫烟烟就是普通小白甜宠文的女主角人设,心地善良,温柔可亲,能让钢铁化为绕指柔。一路上姜别寒负责出力打怪,她负责被男主宠以及跑路。
  所以若要指望她能一拳打倒敌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绫烟烟一口气说完,殷殷地看着白梨,雪白小巧的鼻尖上凝着一点汗珠:“我师弟也被抓了,我一个人逃出来就是想帮他搬救兵,你知道就近的传信驿站在哪儿吗?”
  好问题,她也想知道呢。白梨心想。
  两个弱不禁风的逃难者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绫烟烟眼睫眨了眨:“怎么了?”
  “我也和你一样,是逃出来的。”白梨叹了口气,“我还有个难友,可是他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啊?”绫烟烟惊恐地捧住脸颊,“外面这么危险,该不会……”
  “不会的,他很厉害。”白梨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他不会遇难的。”
  绫烟烟很识相地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拉着她在墙角蹲下来:“我们小声点,我怕会有人追过来。”
  这怂怂的模样竟让白梨感到几分亲切。
  自过来这里短短一个多时辰,她所遇到的角色,要么是像薛玉那样能一手捏断一人的脖子,要么就像那几个闻氏弟子一样成为一撮炮灰身死道消。
  绫烟烟不就是她的翻版吗?!
  两只新手村的小菜鸟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这位难友,你逃到这儿来的时候,应该没人发现吧?”
  “不、不知道啊。”
  “……”
  鉴于女主有着和柯南一样的体质,白梨提出了十分有远见的建议:“我觉得这里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们应该造一些人为的蛛丝马迹,让他们误认为我们来过这里。”
  “说得有道理!”绫烟烟深以为然。
  两人一拍即合。
  白梨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考虑着该留下哪些蛛丝马迹才能显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至于过犹不及得让人心生疑窦。
  绫烟烟紧紧挨着她,突然抓紧了她的胳膊,蜷缩起两条腿,目光慌乱地在黑暗里游移:“刚刚好像有东西碰了我的腿,凉凉的好恶心。”
  淡淡的月光铺散在脚边,一条小蛇的脑袋颤颤巍巍地昂了起来,半条身子却隐没在墙角处的洞穴中,很显然这蛇是从外面爬进来的。
  两人如惊弓之鸟弹跳起来。
  绫烟烟的脸色比月光还白:“这、这好像不是普通的蛇……”
  白梨声线颤颤:“那、那是什么?”
  没等绫烟烟回答,有道含笑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尾音愉悦上扬,慢条斯理道:“是用来追踪的寸蛇。”
  站在窗边的男人着一袭玄黑华袍,头束高冠,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月光在他面上落下深深浅浅的荫翳,显出几分森然的危险感。
  他随意瞥了眼绫烟烟,视线反而在白梨脸上停顿许久,咧嘴一笑:“没想到走丢了一只兔子,又给我附送一只过来。”
  绫烟烟如临大敌地护着白梨,紧紧贴着墙根。
  男人往前迈了一步,不知使了何种神通,竟直接穿墙而过。他欺近白梨,捏起她下颌,目光扫来扫去,好似要揭掉她一层脸皮。
  “障目术?”
  白梨眼皮一跳:被、被发现了?!
  男人伸出手掌,在她面前一抹,一层微妙的涟漪浮动,貌不惊人的少女像一枚青涩的野果,剥掉了那一层饱经风霜摧残、细皴横生的外皮,露出鲜嫩可口、皓质呈露的果肉,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他眼底立时浮现一抹惊艳之色和几许迷离之意,抬手吩咐道:“把两人都带回去。”
  白梨被他压着肩膀,无法动弹。他吩咐完毕,便有两名着墨色法袍的弟子现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稽首礼,喊他“师叔祖”,才朝着两人走过来,一脸公事公办的漠然与司空见惯的麻木。
  两人又被绑了。
  白梨:“……”
  她果然是被屠的新手村。
  同为天涯沦落人,绫烟烟苦中作乐地赞叹起她的新面孔:“原来难友长这模样,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呸呸,我在说什么,我是说惊艳绝伦,太好看了!”
  白梨: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啊姐姐!
  这位师叔祖是倚红偎翠的常客,也是这次掩月坊盛会的东家,出名的便是他豢养的这条宠物寸蛇。
  他曾让寸蛇钻入冰灯玉酿中,喝得酩酊大醉,而后放蛇入林。恰好遇上宗门女弟子结伴踏春,经过此地,醉醺醺的寸蛇一连咬伤好几人,环肥燕瘦,皆是倾城绝色,此后这品种的寸蛇便被用在了寻蜂觅蝶一事上。
  闻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换了一任家主后,掩月坊也逐渐成了浮花浪蕊之地。
  臭味相投者夜夜觥筹交错,名门正派眼里却容不下一粒沙子,恨不得将这派烟柳繁花的温柔乡斩草除根。
  绫烟烟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代表自家宗门随同姜别寒讨伐闻氏。
  结果因为学艺不精,办事不慎,她被抓了个正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绫烟烟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委屈地叹了口气:“怪我太大意,给姜师兄添麻烦了。”
  白梨:“……”
  “师姐你别提那个姓姜的了,过那么久他都不来救我们,说不定在那温柔乡乐不思蜀呢!”马车里还被绑着一人,是绫烟烟的同门师弟夏轩,这精神小伙还处在变声期,一把破铜锣公鸭嗓,愤愤然道,“那家伙压根就没把师姐你放在心上,巨阙剑宗的剑修都这样!”
  三个人各自被反绑了手,背靠背坐在马车里,一开始生无可恋,后来看开了这作弄人的命运,有一句没一句闲谈起来,分享着各自惨痛的被绑经历。
  白梨装作好奇的模样问:“巨阙剑宗的剑修都哪样啊?”
  夏轩不屑地翻一个白眼:“哼,你一定没见过他们的男生宿舍,他们居然把内裤和袜子放在一起;你也没看过他们睡觉,他们不仅鼾声震天,还抱着把剑一起睡!那个天霄峰的大师兄,居然还放言全天下,此生不娶,他的碧游剑就是他的妻。”
  “姜师兄不是这样的……”绫烟烟理不直气不壮地辩解了一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觉得他不行,我们都被绑这么久了,他连个影都没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哼!”
  白梨:你忘了你也是男人吧?
  夏轩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是个青葱少年,脸蛋白里透红,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玉粉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
  玉浮宫的法袍是淡淡的鸭卵青,越往下颜色越浅,宛如清晨东方露白,云卷云舒,有那么几分羽衣鹤氅的缥缈仙气。
  但这个小少年穿上这身法袍,就像一颗青翠欲滴的小白菜。
  夏轩为着姜别寒和绫烟烟赌气不说话,奈何改不了话痨的性子,这会儿十分自来熟地开始和白梨聊天:“这位小姐姐,你一个人逃出来的吗?”
  白梨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有人帮着我一起出来的。”
  “那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啊。”
  “哼,果然!”
  白梨:果然什么?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小少年在今夜对男人的本质有了深刻的认知,言之凿凿地盖棺定论。
  白梨:“……”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叹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还有点担心薛玉现在的处境。
  白梨探过头去,低声问:“你知道波州薛氏吗?”
  “波州薛氏?”夏轩愣了愣,继而摇头晃脑道,“知道啊,三百年前就没落啦,五百多岁的老祖也就只有六境洞虚,没多少年可活了,族里的子孙个个也不争气,不好好修炼,竟学些剑走偏锋的歪门邪道,现在基本已经与世隔绝,没那个底气和大宗门打交道了。”
  白梨仰头望天。
  这描述和薛玉好像不太符合的样子。难道那人和自己一样,也隐姓埋名了?
  披马甲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就跟狡兔三窟一样,特别是那些独行于世间的散修,有两三个身份的不在少数。
  敢落落大方报上真名的,要么真名如雷贯耳,没人敢犯大不韪正面挑衅;要么后台势不可当,没人敢惹大佬的亲儿子。
  白梨坐在一步三晃的马车里,开始整理思路。
  先前那个念头,又像花火似的在脑海里哔啵一声炸响。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她先侧头看了眼夏轩的法袍,同时回想了一下闻氏弟子的校服,脑海中的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夏轩见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狐疑道:“看、看我干什么啊?”
  白梨缓缓问:“你知道哪家弟子的法衣,是黄底镶绿边,头冠上还有飘带的吗?”
  “咦,你见过陈师伯他们了?”一直默默不言的绫烟烟接过话,有些欣喜,“那是陈师伯带来的师兄师姐们……啊,你不知道陈师伯是谁吧?他是首阳宗宗主,也是我师父的至交,今次联同我们玉浮宫,以及姜师兄的巨阙剑宗,亲自出马,就是冲着掩月坊去的。奇怪了,你见到首阳宗的前辈们,怎么不向他们求救?他们也很厉害的,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没、没有,我没有见过啊。”白梨感觉自己背后浮起一片冷汗,“我只是听说过,顺便问问而已。”
  “这样啊。”绫烟烟失落下来,“陈师伯这次是铁了心要讨伐闻氏掩月坊,将对方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哪怕只有一把剑,也能知道剑的主人是谁呢。”
  白梨已经冷汗淋漓了。
  首阳宗与玉浮宫同出一教,修的是符箓道。闻氏则是剑修,个个剑不离身。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先前遇到的那三个不由分说便想杀她灭口的修士,是首阳宗弟子。
  而她怀里抱着闻氏弟子的剑,身上又无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物,理所当然地便被当成了闻氏余孽。
  当时两柄剑都被留在了原地,所以他们才说以为有两人。
  而且,从那三人谈话内容可以知晓,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他们的大师兄,负责押送人质。
  白梨是读过原著的,顺水推舟想下去,这人质估计就是闻家一对无辜的姐弟。首阳宗宗主陈礼为一雪前耻,意图当着闻家主的面将两人凌迟。
  再往深一点想,闻氏满门被灭后,两个余孽成了谁的走狗?
  金鳞薛氏。
  原著着重描写了姜别寒如何英雄救美、惊艳四方,对这对姐弟的去向则是一笔带过,两人在中途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当时白梨读着就觉得很疑惑,感觉好像少了一段关键剧情,现在想来,原著中没有交代的东西,其实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只是发生在反派身上,作者便没有详细去描述,保留了一分神秘感,为的就是后面的大反转。
  这既是偷天换日,也是调虎离山,那三人被白梨引走,只剩下他们大师兄在原地看守着那对姐弟。
  成群结队的绵羊尚可殊死搏斗,离群落单便只剩下任人鱼肉的份。
  所以少年回来的时候,手臂上的旧伤有崩裂的迹象,便是在之前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根本没有那么好心救她,只是把她当作调虎离山的诱饵罢了。
  至于之前身陷囹圄,自然也是逢场作戏。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他还真乖乖让人绑了起来,手臂里又未雨绸缪地藏了把小剑。因为是有备而来,他才显得那么玩世不恭。
  被恐惧冲昏头脑的白梨傻傻地以为那是巧合,还以为自己能避开这段剧情,其实早就身在局中了。
  她居然还当着薛琼楼的面问他认不认识薛琼楼。
  可恶啊,那应该是她离死亡近的一次吧。
  至于他之后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也是细思恐极。
  “别哭了,你做得很好。”
  ——你帮我拖住了三人,还能撑到我回来,确实做得很好哦。
  “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你帮了我,我也得帮回来。”
  ——我救你出鬼门关,你帮我祸水东引,咱俩扯平了。
  “该逃的时候不逃,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扯平了,那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逃跑吧。
  “等火烧完了就走。”
  ——唉,这句话我都强调两遍了,不用等我,火烧完就走。听不懂的话,你后果自负。
  对嘛,这种语气才符合那个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白切黑大反派。
  笑里藏刀,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毙在这片风华霁月的梦幻泡影中——
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温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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