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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大河之舞

書城自編碼: 3855164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罗伟章
國際書號(ISBN): 9787559851291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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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雷达、李敬泽、阿来、陈思和、贺绍俊等名家盛赞的作家罗伟章经典长篇,重述传奇。
★本书讲述一条浪淘千古的大河、一个神秘消失的古老族群、山川河谷间浪漫精灵的神性乐舞,写当代巴人无惧命运的自强不息,真实与奇幻相融合,唱出一曲时间秘密里的苍凉丧歌。
★内文采用洁白的健视双胶纸。
★这是一个关于命运的故事。古老族群因“别人的想法”走向黑暗和悲怆。当代巴人的美丽与忧伤,苦旅与归途,仿佛仍在重复这个不幸的故事。我们如何摆脱“别人的想法”?如何不被性格和命运掌控,书写属于自己的历史?小说蕴含丰富的隐喻和象征,堪称巴蜀版的《百年孤独》,以深沉的悲悯凝视时间长河里的“人”。
內容簡介:
两千多年前神秘消失的古代巴人,骁勇善战,崇武尚巫,小说以考古队在罗家坝半岛发现的惊人墓葬为切入,挖掘了古代巴人的古老传说。在罗家坝半岛上,罗秀被父亲的暴行惊吓而变傻,后被人强奸生下一女,罗秀因难产而死,钟爱姐姐的罗杰从此生活在对姐姐罗秀的追忆中不可自拔。小说在罗杰命运变迁的过程中埋藏了一条暗线,讲述一个神秘消失的古老部落,一条浪淘千古的大河,讲述巴人最后一个遍布隐喻的传奇故事,展现最后一场充满神性的倾天之舞。
關於作者:
罗伟章,四川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谁在敲门》《大河之舞》《声音史》等,中篇小说集《我们的成长》《奸细》《寂静史》,中短篇小说集《白云青草间的痛》,散文随笔集《把时光揭开》《路边书》等。曾获人民文学奖、首届凤凰文学奖、万松浦文学奖、年度华文最佳散文奖等,系中宣部全国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
目錄
引言一
引言二
上篇:源头
中篇:中流
下篇:逝川
开篇:起点
內容試閱
引言一

阳光很薄,薄得像是没有。在这样的天气里,罗家坝半岛显得有些困倦了,真心实意地沉默着。到处都没有声音,而你总觉得应该是有声音的:不远处就是河,近旁有考古队队员在探沟和墓坑里忙碌。河水的奔流和考古队队员的忙碌,都应该弄出一点声音。
但的确没有。你感觉到的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想象出来的。
不过别急,灌进耳朵里的声音终究会响起。
那声音走了很远的路,如果你相信,它就从数千年前走来,或许比这更遥远。遥远到地老天荒。它一直在时间的深处默默行走,终于在这一天见到了光。尽管是很稀薄的天光。
于是,它就在天光底下炸开了:厮杀声,哭嚎声,呼儿唤女声……在半岛上凌乱地奔跑。
——考古队发掘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墓葬!
墓长三米有余,宽五米,墓内撒满朱砂,摆放着一套完整的礼器,躺着三具近乎完整的骨骸。墓主是一男性,居中,两具女骸分列两侧。别的墓主都是仰身直肢葬,唯该墓墓主是俯身葬,头厢至腹部,放置斜肩圆弧钺、回首弧刃刀等大量兵器,脚下堆满玉、骨饰件及圆底罐、绳纹釜等生活器具。两个女子仰身平卧,双腿微曲,手臂强扭,很显然,她们是殉葬品,死去之前,有过不越礼制的挣扎。诸多迹象表明,墓主是一个有身份的贵族,甚至是一个首领。巴人的首领。
巴人,这个被公认神秘消失的民族,到底找到自己的首领了。他们的首领左肢残断,右手屈举,腰插青铜柳叶剑和残削刀,背部骨骼箭镞密布,刀伤若干。箭镞和刀痕,都来自不同方向。
由此可以推断,宣汉县回龙镇的罗家坝半岛,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有关部落生死存亡的战争。
墓主是在战死之后,保持其战斗至死的姿势安葬的。
考古队将该墓编号为M22。
然而,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发掘M22号墓的时间还没有到来。
发掘它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真让人遗憾。要不然,我少年时代认识的那群人,就不会错过若干时日才知道他们是巴人。
我十二岁那年的初秋,进入罗家坝半岛的回龙中学念书。回龙中学青苔尨茸,不是长在墙上的那种青苔,而是时光的青苔,因为它已经一步一踉跄地蹚过了百余年风雨。学校坐落在半岛的正中央,被广袤无垠的庄稼地包围,也被巴人包围。可我的老师和同学,从没有人说起过巴人。
就连半岛人自己,也绝口不提。
看来,那个远古时期的悲情部落,真的被时间的胃酸消化掉了。
应该说早就如此。后来我读大三的时候,有个研究人类学的教授,专门开了门选修课,课题就叫“巴人消失学”(这课程他已开设了很多年),我去听过,不过只听了十来堂,我就提不起兴致了。那老师翻来覆去讲述的,都是战国末年秦军驱巴的那场战争,秦军将巴国残部驱赶到重庆丰都,铁桶似的围困起来,比黄昏围困大地还要严密。可一夜之间,丰都城内的军民共计十余万众,奇迹般地丢了,丢得人毛不存,连声叹息也没留下。丰都成为闻名天下的“鬼城”,就是这么来的。巴人去了哪里?最简便的说法,是他们真的变成了鬼。但这说法太唯心主义,被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夫子教导出的民族,并不打心眼里信服那一套;作为人类学家,更不能打胡乱说,为巴人指一个去处,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巴人本是穷途末路,可善良的人类学家,却给他们指出了千万条路:东渡湖南湖北,北上陕南汉水,远赴新疆、内蒙古……还有人说,他们就在长江三峡流浪,应和着纤夫的号子,日日夜夜地唱着哀歌。
教我的那老师,最终也没给出一个结论。
谁也不能奢望谁给出结论。我不想听他的课,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他不敢说“我认为”。
就在我打定主意下堂课再也不来的时候,他终于说出“我认为”这句话了。
他是这样讲的——
浪漫疏阔又朴实劲勇的巴人,只用战争书写自己民族的历史;也就是说,巴人不要史官,不要说唱艺人,因为他们的历史既非笔录,也非口传,他们的历史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这在世界史上独一无二。可到战国晚期,巴人对战争厌倦了,深深地厌倦,从丰都撤退后,从此不愿做人,蜕变成了猴子。李太白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其中说到的“猿”,指的就是沦落的巴人。他们(它们?)啼鸣,并非找不到食吃,找不到水喝,也不是吃饱喝足后没事干,而是悲叹自己的命运,也悲叹人类的命运。
我记得当时我还提了两个问题。
那老师姓邓,我说:“邓老师,巴人是怎样从铁桶似的围困中逃走的?”
邓老师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一架银灰色的蛛网里,正困住一只苍蝇。
苍蝇在挣扎,蛛网轻轻抖动。但很快,它被五花大绑,静静等死。
窗外阳光灿烂。在这个世界上,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怎么知道呢?”邓老师把头垂下来,语调苍凉地重复,“我怎么知道呢?”
教室里有了片刻的宁静。
之后我又问:“那群猴子想还原为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呀,”邓老师说,“我们不都是从猴子变来的吗?”
他不知道我向来就不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
“暑假我才去过峨眉山,在洗象池见到了数不清的猴子,怎么就没见一只朝‘人’靠近?”
邓老师听出我对他含讥带讽,他不仅没生气,还笑了,笑得胸有成竹。
“你不懂,”他说,“猴子想变成人,必须有个先决条件。”
几十张嘴张开了,像等待进水的鱼。每个人的心里,都蹦出一群想象中的猴子,并希望用立即就能掌握的知识,去帮助它们脱掉身上的毛发,跟自己一样读书、恋爱和工作。
可邓老师足足卖了一分钟关子,才把嘴嘬向我们,吹口哨一样发出圆溜溜的声音:
“吃盐巴,懂吗?不吃盐巴的猴子,永远也别想变成人!”
接着他告诉我们,在英文中,盐写作salt,薪水写作salary,盐和薪水的词根,就像同一棵树上长出的枝杈。公元前一世纪,罗马帝国的军队已是横跨欧亚大陆的强劲之师,戴着漂亮头盔的罗马士兵,刀光一指,所向披靡,他们迈着长腿,踏遍了世界的许多地方,随身携带的,除了兵器,还有一个皮革怀袋,袋子里装着罗马帝国发给他们的特殊军饷:食盐。在没有火器的时代,食盐使他们有足够的体力掷投枪、挥短剑、举盾牌,放掉敌人的鲜血,也克服自身对死亡的恐惧。然而,早于罗马军团很长时间,中国就已出现发达的盐业了,在远古漫长的岁月里,盐成为人们生活的准则,凋敝与繁荣,和平与战争,因为盐而交替呈现。中国最先懂得盐的神圣,且学会制盐方法的人群,就是巴人!我们说的盐巴,本叫巴盐,听这名字,就知道它与巴人密切相关,也是上古巴国留给中原大地最直观最深刻的印象。巴人无耕无织,却衣食无忧,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逐盐而居,并用盐去邻国换取必要的物资。在邻国看来,巴就是盐,盐就是巴,于是干脆将盐称作巴盐,后人出于平仄的考虑,才改叫盐巴,一直叫到今天……
在别的同学听来,这很可能只是一段趣闻,而我就不一样了。
我想起了我读中学的那个半岛,以及发生在半岛上,我听说过或经历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
引言二

川东北的宣汉县境内,主要有三条河,分别是前河、中河、后河。此处被地方志专家称作“三河文明”。按他们的说法,这里的前、中、后,都有其特定的文化内涵,并不是方位上的概念。按文化叠层排序,应该是:后河、中河、前河。后河是后照河的简称,源出毗邻陕南的万源大山白龙洞,流经回龙等六个乡镇,其重要支流后巴河(后照巴河的简称),在百余公里的范围内集水成川,强行切开山体,到半岛对面悬空而落,注入后河,形成数十米高的瀑布。中河又称中江,本该叫中原河或中原江,二源并出。后河与中河从罗家坝南北两面流过,在坝西的鸭嘴交汇,形成清溪河;中河浊,后河清,一清一浊,如野马分鬃。前河则在数十公里之外,同样是按地方志专家的说法,前河的前字,是前进的意思。清溪河在县城以东纳入前河后,称作州河。
半岛人在三河流域相当有名。
他们有名,是因为尚武好斗。
你想象不出半岛人有多么好斗。他们的脾气是微波炉,插上电就热,火力键一拧,就成高温。他们的交谈方式,不用嘴而用拳头,两句话不对路,眼睛就鼓出来了,身体也上紧了发条。用拳头打架尚属小可,一旦摆开架势,身边的一切,铁锹、斧头、弯刀、打杵、柴棒,凡能给对手致命一击的工具,都被他们随心所欲地支配。那些工具在别人那里是工具,在他们那里是身上的器官。经年累月的训练,使半岛男人个个都有飞檐走壁的功夫,能把一场架从地上打到树梢,打到房顶,打得暗无天日。
鸭嘴那边的镇上人说:“罗家坝那些龟儿子,三天不打架,搞婆娘都没劲!”
又说:“算什么能干?一缸子窝里斗的货色!到时候,他们总要自己把自己杀绝种。”
可半岛人并没有绝种,他们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原因是他们不只会窝里斗。
跟尚武同样有名的,是排外。
半岛人排外不是表面上跟你很亲热,骨子里却瞧不起你的那种。他们的脸就是他们的心,形之于外,快意恩仇。
多少年来,罗家坝没添过一个外来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刘湘调集川内诸路军阀,和张国焘、徐向前的部队在万源大山恶战,后河上游民众,纷纷弃家逃亡,上千人到了回龙镇。回龙镇想法安置,把二百人带到半岛,半岛的男女老少,手持凶器,站在鸭嘴,不许下船。他们就像一个国家,闲时为民,战时为兵,誓死守卫自己的领土。当时镇守回龙的张团练坐在船上,鸣枪示警,岸上人毫无惧色,集体跺脚,边跺脚边发出怒吼声:“嗬!嗬!嗬嗬!”那些饥寒交迫的难民,早吓得魂不附体,一个接一个栽倒进激流之中。张团练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鸣枪示警是多么愚蠢。他开始并没打算鸣枪,可既然带着枪,就总得让它响一下,在他看来,枪不响,就等于没有枪,没有枪,也就不是张团练了;只是,要把打响的枪声收回来,比把枪打响要困难得多了。那枪声没把半岛人吓住,却把他自己吓得跟难民一样浑身打抖,只得下令掉转船头。
值得一说的是,半岛人把张团练和难民吓回去的当天,各家各户却渡过河去,把难民请来,再穷的人家也安置了一两个,收容难民的人数,远远超过二百。半岛人供他们吃,供他们住,贵客一样招待,直到万源大山平静下来,难民放心大胆地返乡为止。
对此,张团练并不感谢半岛人,因为半岛人扫了他的威风。事情过去许久,张团练还耿耿于怀,“那些龟儿子,”他往往在心满意足地吃过一顿饭之后,边剔牙边诅咒,“早知道是这样, 当年那和尚就该把汤圆扔进粪坑!”
他指的是关于罗家坝半岛的传说。
那是许许多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三河流域荒凉逼人,只在现今镇子上街靠近码头的地方,有座庙子,庙子很小,只有一个和尚孤独地守着,却以“大庙”命名。和尚把庙守老了,把河也守老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可有天黄昏,他打开庙门准备去后园为菜地浇水,却看见一个中年汉子!这汉子明显远道而来,靠墙坐着,像腾空的口袋。
和尚问:“你从哪里来?”
汉子说:“从家里来。”
他操着中原口音。
和尚问:“这荒山野河的,你要到哪里去?”
汉子说:“到家里去。”
和尚很欣赏汉子的回答,把他迎进去,给他斋饭,留他住宿。
次日清早,和尚起来做功课,点上桐油灯,却发现汉子不见了。和尚举着灯盏在庙里察看,东西一件不少,可菩萨全都变了脸色!这是一座文庙,供着观世音娘娘,观音双目圆睁,眼里射出火球。和尚跪下磕头,额头在菩萨的脚下,撞出比他本人还要苍老的声音。
撞了十来下,只见两个蜡黄色的汤圆从基座内侧滚了出来。
在菩萨眼里,这分明是不祥之物,不然为什么变脸?和尚拾起汤圆,走出庙门,奋力一扔。
青色的薄光里,两团东西越河而去,把空气洞穿得呜呜叫唤。
紧接着,奇迹出现了:在河的对面,隆起两个坟冢似的土洲(土洲被河汊分割,远处看去,形如鸭嘴,便取了这名字),而那地方,本是被河水淹没的。
据说,两个汤圆是那汉子用父母的骨灰捏成,借得道高僧之手,扔过河去,占据了半岛的绝佳风水。那个汉子,已在夜半时分骑着一根竹竿过河,他的怀里,搂着一个衣袂飘飘的女人。女人是从半岛正东方的灯笼坪下来的花娘。花娘和汉子,在半岛上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繁衍子孙。
这传说在三河流域尽人皆知。
半岛人喜欢这传说,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获得骄傲,但内心里并不十分相信。
有关半岛的种种说法,他们都不十分相信。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唯一相信的,是脚下的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比任何一种传说都更可靠,它藏污纳垢又衍生万物,出庄稼,埋死人,并赐给他们强盛的性欲,性欲又刺激土地,让土地长出更多的庄稼,养活更多的人。一茬接一茬的半岛人,都是从同一条根上长出的枝杈,只要遇上“外敌”,就被同一个大脑所支配,哪怕彼此刚打过架,此时也将手一握,共同御敌。他们的战斗素养是天生的,两人一组,背靠着背,要旋转大家旋转,要跺脚大家跺脚,没有指挥,却步调一致,绝无差池。那时候,他们不再是个体的人,他们的血,也不只在自己体内流动,而是在彼此间循环流动。历朝历代的衙役,想从半岛抓走一个犯人,都是相当冒险的事,不发生新的血案,犯人就抓不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某个夏天,镇政府想去半岛捉拿一个老地主来镇上批斗,结果三个公人被乱刀砍成重伤。
半岛是有规矩的,这规矩独立于世。
这么说就明白了,张团练不经允许就带难民来半岛,之所以惹他们发怒,是张团练坏了他们的规矩。——一开始让难民来半岛,不是半岛人自己的想法,而是别人的想法!
在当时,如果有人告诉半岛人:你们那么痛恨别人的想法,是因为一直被别人的想法深深伤害,别人的想法长在每个半岛人的脑子里,你们把张团练和难民吓回去,然后“自己做主”去把难民请来,只是一种无效的挣扎,也可能是最后的挣扎。
如果有人这样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朝那人吐口水的。
吐口水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那人活该倒霉。每一种事物都有各自的命运,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倒霉就在所难免。
幸好,那个假想中的倒霉蛋并没有出现。所有人都聪明地活在“现在”里。
——现在,以及往后的若干日月,半岛人心里都没有时间。心里没有时间的人是有福的,可以不去想过去,也不去想将来,只松松散散地躺在大树底下,享受着正午的阴凉和从大河吹来的湿润空气。他们山高水长地享受着这些,不知道自己就是穷途末路的巴人的后裔。外界同样不知道。否则,那位在大学校园里开设“巴人消失学”课程的邓教授,就不会带着深不可测的怜惜,给学生讲述巴人的旷古悲情。当然,不知道的事情还非常多,比如:后河为什么叫后照河?中河为什么叫中原河?
浩如烟海的典籍,把许许多多人们想知道的事情都埋起来了。典籍埋葬历史,有时比黄土埋葬尸骨还深。
等半岛人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相当晚了。
不过还是提前把它说出来吧。
史书上是这样讲的:“西南有巴国,太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也就是说,太皞伏羲是华夏民族共同的祖先,伏羲的第四代孙后照,是巴人的祖先,后照河之得名,是巴人为纪念他们的始祖;中原河之得名,则是巴人为纪念他们的根脉:伏羲氏。
这两条河流得以命名的时候,世界还相当寒冷。冷冰冰的世界,却孕育出了一个特异而滚烫的民族——巴人。巴人在中原大舞台第一次亮相,就让其他民族讶然失色。那一次,武王伐纣,巴人被征召,并作为前锋参战。那战阵是亘古未有的:集体唱起雷霆般的歌声,震荡沙场,在歌声的卷动下,士兵手握短剑,如飓风狂潮,凌厉之气让人胆寒;歌者后面是舞者,舞步齐整,边行进,边捶击战鼓。歌者和舞者,在刀光剑影之中,目不斜视。敌人的热血波翻浪涌地横流过来,敌人的热血长着利齿,咬他们的脚背,还像毒蛇那样翻卷身体,扫他们的腿,他们跺脚呐喊,将牙齿踢碎,将蛇身踩僵。
战争的结果,是武王大胜归朝。作为前锋的巴人,自然功不可没,他们奇特的战阵,更让民间流传着巴国男儿“歌舞以凌殷人”的动人故事。
后来,每到战争的紧要关头,巴人便被众多君王或将军征召入伍,拼杀疆场。
勇于战,成为他们留给别国朝野的鲜明印象,也成为他们证明自己的自觉追求。
可是要证明什么呢?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巴人为扩张和防御而进行的生存之战,少之又少。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作为他国部队的前驱出现。
用战争书写历史,不是巴人自己的想法。
那是别人的想法!
他们可以用血肉之躯战胜强大的敌人,却无法抵御别人的想法。
因为“别人的想法”,巴国的男人战死,女人成为寡妇。
也因此,巴国最终国破家亡。
这是一段令人悲伤的真实历史。只是没有人去揭示。人们宁愿选择传说。
历史是硬的,带着尸体的气息;传说是软的,带着鲜花的香味。二者之间,傻子也知道取舍。
从这个意义上说,外面的人——半岛之外的人,是在有意无意地讨好和纵容半岛人,纵容他们的骄傲,最终把他们的骄傲培植得枝繁叶茂,铺天盖地。这究竟是善意还是阴谋?可能是前者。但谁也不能说它就不是后者。铺天盖地的大树底下,有了阴凉,却没有阳光了。
巴人就是弄丢了阳光,才走向穷途末路。大家都看见了,那阳光就是自己的想法。作为巴人的后裔,之所以可以抵挡强敌,却抵挡不住外面的想法,不是从某一个人开始的,而是来自骨髓,来自遥远的基因,来自播撒在川流峡谷间那粒悲剧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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