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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永隔一江水

書城自編碼: 384570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邓安庆
國際書號(ISBN): 9787020166251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2-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HK$ 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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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豆瓣大V、实力青年作家邓安庆迄今为止最成熟的故乡文学代表作
☆七个短篇小说,相同人物,相同背景,以串珠式结构,首度完整呈现烟火缭绕的“邓垸世界”
☆从春夏到秋冬,用两个乡间少年童年玩伴的纯真成长,串起一个典型中国乡村的悲欢离合、人情世态,以及时代变迁的印记
☆留守儿童、孤寡老人、弃女寻亲、重男轻女、乡村教育、代际关系、城乡巨变,以小说呈现乡村问题
☆真实鲜活的人物群像,亲切自然的方言对话,恬静优美的乡野四季,笑泪交织的成长与生活
內容簡介:
《永隔一江水》是青年作家邓安庆*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作品延续了邓安庆*擅长的故乡文学写作,仍围绕作者熟悉的湖北家乡邓垸展开,细致描摹真实质朴的人物和动人亲切的故事,这本书和作者以往作品《柔软的距离》《纸上王国》《山中的糖果》一同构成一脉相承的“邓垸故事集”。本作品体例上虽属短篇小说集,但各篇的人物和事件相互勾连,彼此融会贯通,淳朴可亲的人物、清新温婉的氛围一以贯之,全书又可当作一部长篇来读,行文流畅,人物鲜明,故事感人至深,且极有纵深地探讨了城乡差异、代际关系、留守儿童、重男轻女等一系列乡村议题,是邓安庆目前*为成熟也*为成功的一部作品。
關於作者:
邓安庆,1984 年生,湖北武穴人。曾游荡于多个城市之间,从事过广告策划、内刊编辑、企业培训、木材加工、图书编辑、互联网等不同职业,现居北京。已出版书有《纸上王国》《柔软的距离》《山中的糖果》《我认识了一个索马里海盗》《望花》,在《人民文学(海外版)》《读库》《山花》《上海文学》《花城》《书城》等期刊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多篇,部分文字被译成英、意等国语言。
目錄
序:一写家乡,我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
——我为什么想写《永隔一江水》/邓安庆

换新衣 1

凉风起天末 23

虫儿飞 59

蝉鸣之夏 83

东流水 135

秋风起 207

永隔一江水 277
內容試閱
序:一写家乡,我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
——我为什么想写《永隔一江水》/邓安庆

写作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在寻找独属于我自己的小说。《纸上王国》是我 2011年写的本书,那时写的篇幅很短,只有两三千字,它们展现的是我亲人的一个或几个侧面, 属于散文性质的书写。那时候我有一个心愿,想为每一个我爱的亲人都写一篇文章。 那还是摸索的时期,还没有想要立体、丰富地去描写人的自觉意识。到了我第三本书《山中的糖果》才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意识:要用小说的手法,每次用一万字的篇幅去展现一个人。一万字的篇幅能够充分写出人物所生活的时空,也就是邓垸这个地方,这里生活着我的亲人、我的邻居,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吸引着我。另外语言方面也形成了新的意识。写完《 山中的糖果》,我形成了更符合自己性情的一种写法,首先是抱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的心态去观察人,然后用一种我老家武穴当地的方言来展现。 选择用这种语言的过程中,我也不全然是在使用方言,而是用一种“公约数” 的南方方言去写,这样才能让四川、江西、湖南、湖北、安徽的读者,都以为我是在写他们。 比如我会用“搞么子”“要得” 这一类表达,虽然在各地发音不一样, 但是用字是一样的,这样就无论南北方读者都能读得懂,又能一眼看出这是方言体,不然如果让邓垸人操着一口普通话, 那是非常奇怪的事。有读者跟我说,感觉我是在创造一个邓垸的世界。 的确, 从《 山中的糖果》 开始, 到《 我认识了一个索马里海盗》 里面的《 凤招》 和《 碧珠》, 再到《 天边一星子》 里面的《 跳蚤》, 都是写邓垸的。 而《 天边一星子》 经历了《 山中的糖果》 的变化, 我逐渐吸纳小津安二郎、 侯孝贤的镜头语言, 融入小说的展示方式中去。 它们不表现冲突, 而是平静地观察和凝视。 比如在《 跳蚤》 里, 姚建军跟爸爸在打铁的铺子等车, 这个场景跟故事情节直接的关系并不明显, 但我之所以展现这个场景, 就在于小说跟故事不同的是它提供了一个读者可以在里面游走的空间。 这个空间于我而言就是邓垸, 人物命运的展现需要这个空间。 就好比鱼在水里游,你要把水写好, 鱼才能游得更畅快。
《永隔一江水》是我 2019 年写的一部小说集,它是“邓垸” 系列的延续, 也是这个系列完整的展示。 虽然《山中的糖果》《我认识了一个索马里海盗》《 天边一星子》 三本书都在写这个系列,但却不成系统,因为书中也写到了其他地方的事情, 而到这本书, 我想用一整本书来写邓垸。 另外,我也不想再用一篇写一个人的手法, 而是力求用更丰富、 立体的方式来搭建一个完整的世界。这本书包含《 换新衣》《 凉风起天末》《 虫儿飞》《 蝉鸣之夏》《 东流水》《 秋风起》《 永隔一江水》 七篇小说, 一共十六万字左右。你可以说它是一个短篇小说集,也可以说是一个长篇。 因为这是一个系列小说, 分开各自是独立的短篇,合起来看小说之间人物经常互相“串门”, 你在这篇里是主角, 在那篇则可能一闪而过……这其中不容易处理的问题是独立性( 假定读者只看一篇, 其他的没看, 这篇需是自足自洽的): 我在上一篇已经详细写到家庭关系, 那如何在另一篇再次提起时做到既不重复又能巧妙地告诉读者? 有一篇写某个人性情, 那下一篇需要借助此人性情推进小说, 如何不重复地描写? ……这些写完后, 整体看下来, 怎么能做到全书相互贯通, 不重复, 不冗杂, 互相呼应, 互相成就?这其中的分寸拿捏, 真的还挺难的。昭昭一家和建桥一家是此书核心的两个家庭, 全书每篇小说的故事都是围绕他们展开的。 这两家是邻居, 昭昭和建桥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 所以关系非常好。 昭昭家里有爸爸妈妈, 还有一个大他很多的哥哥( 哥哥很早就出去读书了, 所以没有在书中出现); 建桥家里除爸爸妈妈外, 还有大姐贵红( 已经出嫁)、 细姐秋红。 除开两个核心家庭之外,出现在小说里的还有昭昭爷爷、 学校老师、 卖衣服的亲戚、回来寻亲的姐姐等人物。
小说的时间跨度, 前六篇是有时间顺序的( 从初一寒假到初二上学期), 篇《 换新衣》 是过年, 第二篇《 凉风起天末》 是冬季寒假, 第三篇《 虫儿飞》 是春夏之交, 第四篇《 蝉鸣之夏》 是盛夏, 第五篇《 东流水》 是暑假, 第六篇《 秋风起》 是秋天, 所以是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我在小说里也会照顾到每个季节的变化, 而昭昭和建桥也在每一篇小说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历的事情逐渐长大, 从懵懂的孩童成为敏感的少年。 这个成长, 也是我在写作过程中特别注意的。 直到第七篇《 永隔一江水》, 时间跨度一下子跳到了几十年后, 昭昭那时候已经工作了好些年, 再一次回到家乡, 遇到了建桥的大姐贵红( 贵红在前面六篇频繁地被提起, 但从未出现), 那时候曾经一起长大的建桥在外乡结婚,秋红也远嫁外地, 建桥妈妈也去世了, 此时物是人非。 昭昭陪着贵红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 小说的结尾, 也是全书的结尾停留在长江水中央:

轮船开动了,汽笛声又一次响起。 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贵红姐一直看着江岸沉默不语。 船一点点开动了, 缓慢地、 稳健地驶向对岸。 船头切开江水, 传来哗哗的水浪声。 饱含湿气的风灌进来, 凉意顿生, 人也清醒了不少。 天色渐暗, 沿岸的山峦隐没在雾气之中。船到江心时, 夜色笼罩, 两岸零星的灯光也被江雾给吞没了。 一时间, 我们像是漂浮在无限的虚空之中, 不知由来, 不晓过往。

长江是我永恒的写作源泉, 我的小说人物也在长江边长大, 那里每一个人物的命运都与长江紧密相连。 他们无论是离开还是回来, 都离不开长江。 所以我希望小说结束在长江中央, 这像是一个隐喻, 此岸与彼岸, 我们在行进的途中,“像是漂浮在无限的虚空之中, 不知由来, 不晓过往”。 而之所以把书命名为“永隔一江水”( 灵感来自那首有名的同名歌曲), 也是与此有关。
这七篇小说, 每一篇基于不同的情节, 写法会有所不同。 相比专注于强情节或强人物的故事, 我还是更喜欢偏重氛围的小说, 不是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把人拖着往前走, 而是让人可以沉浸在盘旋回绕、 反复皴染的细节之中。 时间在这里有停顿的假象, 人心也因此静了下来。 但这样的小说也难写, 写不好就是流水账, 读来也冗杂沉闷。 我希望这本书能避免这个问题。

虽然是以我家乡为蓝本,但我不是乡愁式的写作,也不要揭露什么。我希望平实地展示我看到的东西,而不是提炼出口号式的思想。我想从一个个体的感受出发,我们常见的乡村叙事,多数时候都是知识分子在发声,农民的声音很少有,更不必说被听到。 我并不觉得知识分子的记录,能完全代表他们的感受,毕竟生活是他们在过,外人只是在旁观,顶多偶尔参与一下。 我对乡村叙事的两种模式都持有警惕心, 一种是田园牧歌式, 一种是悲情式, 这两种模式都简化了现实。 农村本来就是一个多面向的存在, 它涉及的层面远非一两种模式所能概括。 我想做的是以生活在其中的人的视角来书写, 从那种具体而微的细节中生发故事。从《山中的糖果》 开始, 我就想实现这句话, 我要找到一个人的性格逻辑,感受他的感受,对这个人有同理心和同情心, 这样的话
一个人才能是鲜活生动的, 也才是复杂多面的。 而《永隔一江水》 继续在做这种尝试。
《永隔一江水》里的人物,也不都是凭空创造的,每一个人物都有其原型。 这些原型是我熟得不能再熟的亲人们。每年回家吃席的时候,一桌的婶娘叔爷, 我挨个看过去, 每一个人这几十年来的际遇都在我内心中翻涌。 他们中间有一些我写过, 有一些我没写, 有一些我合并成一个人物, 有一些我拆散到其他人物身上。时间累积的力量, 体现在他们的额头、发色、皱纹,还有黧黑的手掌、蹒跚的步伐、说话的声调上。这个村庄除开房屋的翻新,基本格局几十年来无大变化,我熟悉的这一代人逐渐凋零,新生的一代人也随着年轻的父母飘散各地。也许有一天这个村庄会消亡,我可安慰的是我为它写了一系列的文字, 好歹是一点微茫的记录吧。
后再次回望写《永隔一江水》的过程,真是无比充实无比幸福的一段时光。那时候几乎以每天五千字的节奏往前推进。每天我的大脑和身体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就像是有一只野兽, 在我心中咆哮走动,渴望着被放出来。我太珍惜这样的状态了。我必须紧紧地抓住它,充分地榨干它,方能罢休。写完后,我的身心处于一种舒适的疲倦感中,立马会把稿子发给几位信赖的朋友看。他们都非常惊讶我的写作速度,连我自己都惊讶。歇息了一两天, 我的身心又一次躁动起来,渴望着投入下一篇小说的写作中去。我被这股持续的激情推动着往前走。 而我搭建起的小说世界一步步成型,直至完成。现在,我也想邀请更多的朋友进到这个小说世界来走走看看。 希望你不虚此行。

《蝉鸣之夏》
再次趴在窗台上看时,陈莉正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解开袋子,是叠起来的碎花布小棉被,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个你认得啵?”说着递过来。秋芳娘忙起身去接,她拿着小棉被,看看碎花被面,捏捏被脚,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把棉被翻过来,指着一处,抬眼看母亲,“花姐,这有一块蓝布头……”母亲点头说:“嗯,你那时候从我那堆布头里拿的……”秋芳娘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她低头把小棉被,叠了一层,又叠一层,叠到方正的一小块,紧紧地攥着。“是不是你家的?”陈莉站起来,又问了一次。秋芳娘点了一下头。陈莉咬了一下嘴唇,坐下来,又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迅疾站了起来,又像是想不起做什么事情,左右无措地张看。她刚动了一下,碰倒了放在脚边的水杯。她弯下腰想要去拿起水杯,可是身子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气力,软在那里。
秋芳娘把棉被搁在椅子上,走过去,手想碰碰陈莉的背,可她又害怕似地缩了回去,“细妹儿哎,真是你啊?”陈莉抬头看了秋芳娘一眼,躲开了。她吃力地站起来,又看秋芳娘一眼,快步地去椅子上拿起棉被,塞到包里,往外走。秋芳娘慌得拉她,“你莫走啊!”陈莉吼了一声,“莫碰我!”秋芳娘吓得一哆嗦,松开了手。母亲跑上前去,拉住陈莉,“姐儿哎,你等一下好不好?”陈莉抽出手来,推开大门,跑到稻场了。我们贴着墙,不敢说话。陈莉并没有往大路上去,反而是蹲了下来,埋着头,肩头一抖一抖。花花跑出门,在陈莉身边打转。母亲跟了出来,扶起陈莉,“姐儿哎,回屋说话要得啵?”陈莉小声地说:“我缓一下。”母亲说好。秋芳娘立在门槛外,喊母亲把蒲扇拿过去,而她自己却不敢上前。她看着母亲给陈莉扇风,嘴里咕哝着什么。
两分钟过去后,陈莉立起身来,母亲想扶住她,她说不用,自己往门口走去。她看到了我们,尝试着想笑笑,嘴巴只能抿了抿。跟在后头的母亲瞪了我们一眼,头往我家那头扬了一下。我们磨蹭着动了身,走到屋门口的位置时,陈莉也到了秋芳娘面前。秋芳娘猛地搂住陈莉,身子往下滑,看样子是想跪下来,“细妹儿哎……我对不住你!”我们都吓住了,陈莉也是,她极力想扶住秋芳娘,“阿姨,你莫这样……阿姨……”她露出尴尬又慌乱的神情,扭头看向我们。母亲和秋红都跑了过去,想扶住秋芳娘。秋芳娘双手钳住陈莉的手臂,头贴在她的胸口,“我醒过来时,他们把你抱走了……我没得一天心下不想到你……真对不住……对不住……”母亲和秋红两人一人一边搀着秋芳娘。母亲说:“我们进去说,外头太热了。”秋红说:“我们也想进去。”母亲想了一下,“唉,算咯。进吧。”
秋芳娘想伸手去摸陈莉的脸,陈莉本能地躲了一下。秋芳娘怯怯地缩了回来,手也松开了,“我不配……对不住……我不配……”她转身想回屋,身子蓦地软了下去。母亲见不对劲儿,冲着秋红说:“肯定是中暑了。”大家慌忙把秋芳娘扶到竹床上躺下,解开上衣上面的两粒扣子,秋红去拿水,建桥拿扇子,我跑回家去拿落地风扇。一番忙乱,秋芳娘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眼睛呆呆地看着我们,直到落到陈莉那里,手又一下子紧紧地攥住对方的手,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陈莉没有把手抽开,“阿姨,莫说咯。你歇息一下。”秋芳娘摇头,还是要说,声音一粒一粒艰难地吐了出来,“对……不……住……”陈莉忽然之间控制不住地抽泣。母亲过来抚着陈莉的背说,“你莫怪你妈。”陈莉摇头说:“我不晓得要怪么人……我为了找到亲生父母,花了好多年。”母亲连连点头,“你妈为了找你,也是不晓得问了几多人……你妈生你大姐贵红时,你有个叫仁秋的爷爷,就要送走。你爸爸说第二胎应该会是个儿,所以就留下了。到了生你,还是个女儿,上人就不高兴咯。生你的第三天,你妈妈白天起来干活,还要带你,实在太累了,就去睡了一觉。等你妈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抱走送人了。你妈那时候每天都哭,问了好多人,没得人告诉她你被送到哪里去了……”
陈莉不说话,她垂着头,一只手任由着秋芳娘攥着。我和建桥贴墙站着,几乎是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站在母亲一旁的秋红忽地问:“我是不是也要打算送人?”她绷着脸,双手剪在背后。母亲跟秋芳娘对视了一眼后,秋芳娘闭上了眼睛。母亲“嗯”地一声,不安地挪挪身子,才说:“你妈生了你,每天都不敢睡觉。她就把你放在自己边上,守着你……就是怕像你二姐那样……”她瞥了一眼陈莉,“你生出来的第四天夜里,大概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我在屋里就听到你屋这边的声响,赶紧跑过去看。你爷和你爸,还有……”秋芳娘突然说:“莫提他们咯……”秋红哽了一下,“我爸也在?”母亲默然不语。秋红暴躁起来,“花娘,你说哎!你说哎!”母亲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秋芳娘,“论理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何必呢,都过去咯。”秋红坚持道:“我要晓得!”声音之大,我们都吓了一跳。
母亲长吁一口气,接着说:“当时我就是在这里——”母亲指着前厢房门口,“你一个叔爷把你抱着,你妈拦腰抱住你叔爷不让他走,你爷爷就在堂屋骂你妈生不出儿来……我要过来劝,你爷爷就说我不该多管闲事。你妈当时就说要是把你送走,她就去跳江喝农药……”说着,母亲弯腰去撩起秋芳娘额头上的刘海,“你看到你妈额头上这块疤没有?就是你妈自家往墙上撞……当时流了好多血……”秋芳娘声音小小地说:“莫说咯……莫说咯……都没得么子好说的……”母亲“嗯”地一声,“你爷爷怕闹出人命来……你就留了下来……直到你弟儿建桥生出来,你m的日子才好过一些。”大家的目光一时都投向建桥,建桥埋着头,脚一下又一下踢着墙。秋红又追问了一声,“我爸全程就没说么子话?”母亲噎住了,低头想了一下,“我不记得了……”秋芳娘忽然坐起身来,“你爸爸这个活贼!”母亲拦住说:“秋芳哎,莫说了。”秋芳娘坚持说了下去,“我不管他了!我忍了这么多年。”他眼睛看看陈莉,又看看秋红,“老二送走,他不跟我说。我问他送到哪里,他装糊涂说不晓得。老三要送,他躲在后厢房,不吭声。你说我怄气不怄气?!”说到这里,秋芳娘像是呼吸不上来,大口喘着气,母亲和陈莉让她躺下来。秋芳娘不肯躺,她激动地往下说:“我恨死你爸咯!我也恨死那个仁秋老头儿咯!我恨得要死!我原本顾忌你们晚辈晓得这些事不好,现在我顾不得咯。我就是恨。恨得骨头疼!”

《永隔一江水》

电动三轮车上了长江大堤,贵红姑扭头对坐在后车厢小板凳的我说,“坐好了!”车子随即开动。大堤上没有路灯,一轮半圆的月亮在云层间时隐时现,洒下稀薄的月光。江风穿过防护林,略带凉意地拂过脸颊。贵红姑洗过的头发没有扎起,随风轻轻扬起,露出脖颈,微微抬头一瞥,就看到靠近背部的伤痕,像一条暗黄的小蛇深入到背上去。我不敢再细看,随即扭头眺望不远处的长江和对岸隐隐起伏的山脊线。随着离市区越来越远,大堤上几乎没有跑动的车辆了。我闻到了熟悉的田野气息,偶尔狗吠声从堤坝下面的村庄那头传来。为了安全起见,贵红姑故意把车子开慢,“昭昭,下面就是王旗村。你还记得啵?”听我说不记得,她接着说,“也是,都二十几年前的事儿咯。”
那时我跟着爷爷去亲戚家做客,贵红姑在隔壁家做客。到了下午,爷爷一直在打麻将,而我闹着要回家。爷爷气恨,举起拐杖要打我,贵红姑跑过来护住我,“和今天一样,正好我要回去,就跟你爷爷说带你回家。也是在这个坝上,我在前头走,你跟在后头。我叫你过来跟我一起走,你不肯过来。我只好走走,往后看看你在不在。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你倒是没有乱跑,跟我走到了家。”我依稀地记起了这个事情,那时候的贵红姑还是个瘦小的女孩,她走走往后看,“昭昭,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我不理她。她就坐在界碑上等我过来,我偏不过来,始终与她保持十米的距离。我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何如此。她走路的样子轻盈如云,有时候还哼歌,手举起来摆动。我学着她摆动,她一回头,我迅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她笑笑,又转身哼自己的歌。
我跟她提起这个细节,她“咝”地一下,想了片刻,“我还记得是上初中的时候从城里来的一个音乐老师教我们的,我一听几喜欢,就学会了。”她哼了哼,“是不是这个?”我也记不准,单觉得这个旋律很熟悉。“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么美……”她哼唱了几句,我一听,“是《永隔一江水》!我也几喜欢。”到了后面她又哼起了旋律,估计是忘词了。我拿手机查到了这首歌,用外放播了出来。小小的音乐声被巨大的寂静小心翼翼地托着,贵红姑连连说是这个,随即跟着唱起来,“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我也跟着她唱起来。反正周遭无人,唱得难听也无人笑话。她的歌声说不上好听,沙沙的,还跑调,但却很真挚。我停住听她反复唱,“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我问她是不是忘词了,怎么不唱下去了,她笑笑,“就觉得这几句顺口。”
哼唱完后,我们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沉默下来,与此同时一种亲昵的感觉涌起,想说点儿什么,又怕破坏了这份静谧。从防护林那边传来“嚯嚯嚯”的鸟鸣声,我也学着“嚯嚯嚯”了几声,林子那头立马安静了。贵红姑大声笑起来,“你吓到人家咯!”正说着,又有“嚯嚯嚯”声远远地呼应,贵红姑随即“嚯嚯嚯”起来,鸟儿又噤声了。我们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风渐渐大了,云在天上流动,空出一片深蓝色的天幕,单留给月亮,顿时光华朗朗,遍洒大地,防护林如海浪般澎湃起伏,大堤上的水泥路成了一条白色的河宛转向前,托着我和贵红姑回家。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冥冥之中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震慑住了,唯有车轮碾过路面时极细微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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