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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蝶变上海——跌宕百年的海派叙事

書城自編碼: 3789839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王唯铭
國際書號(ISBN): 9787549638659
出版社: 文汇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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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蝶变上海——跌宕百年的海派叙事》是他的第二十部作品,完成这个作品,某种意义上,用去他数十年的时间。
从背靠复兴公园对马路那边“大洋房”(现今思南公馆北里)作少年眺望,到接受黎洪伟先生的“邀约”,比较系统地梳理起关于海派文化的种种感想,又以后的岁月淬砺、生命感悟,历经万千,方成此书。
關於作者:
王唯铭,上海作家、城市文化评论人、上海故事讲述者。
目錄
目录
楔子1860年10月18日的漫天大火
第一章 口岸
第一节 天津口岸:被胁迫的满清帝国
第二节 汉口口岸:巴夏礼的强硬,杜百里的商机
第三节 上海“口岸”:东西方文化触摸在明朝
第二章 骇客
第一节 Settlement:麦都思的书馆,雒维林的医馆
第二节 两个飞地:凯德纳的圣三一教堂,范廷佐和他的圣方济各?沙勿略堂
第三节 Concession:孤独的雷米先生,忙碌的利名洋行
第四节 “第二上海”:外廊式建筑,《造洋饭书》与可口西餐
第三章 苦厄
第一节 “弹硌路”,铁藜木路,道路检查员怎知“无水不上海”
第二节 工部局颁布“禁例”,新移民不服“规矩”
第三节 1865年:雷诺先生痛别上海滩
第四章 洋泾
第一节 洋泾浜上九座桥:有满清凶事,更多租界新事
第二节 中西之桥:露天通事与秉笔华士
第三节 洋泾浜边又来华士,高昌庙附近喜见傅兰雅
第五章 买办
第一节 穆炳元:“洋泾浜买办”只讲“洋泾浜英语”
第二节 徐润与唐廷枢:我不做永远的“小三子”
第三节 席正甫:洞庭湖后生脱胎换骨
第六章 洋场
第一节 黄懋材的《沪游脞记》,葛元煦的《沪游杂记》
第二节 米拉的东洋车,夷场的亨司美马车,洋场的有轨电车
第三节 电灯、电话、自来水,夷场新鲜事儿多
第四节 沈炳根做出皮鞋,洋场男女各有衣品
第七章 时髦
第一节 张叔和:东方的风雅,西方的时髦
第二节 徐鸿逵在玩电影,雷玛斯想建“帝国”
第三节 洋场跳舞厅:春风沉醉,翩然起舞
第八章:西进
第一节 三代石库门:“新阶层”的“上海意识”
第二节 法租界中央区:海纳百川中的逃难白俄
第三节 霞飞路:盛极一时的白俄文化
第四节 ART DECO来了,海派文化好不摩登
尾声 租界收回,人去楼不空,“上海意识”迤逦绵延
致谢
內容試閱
1860年10月18日的漫天大火
历史吊诡,时光暗黑,自然与人类的运动中,有着无数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也许没有人能够确证下面这个事实:是谁,在1860 年10 月18 日上午, 在已被局部摧毁的圆明园里面,点燃了“彻底毁灭”的大火,让这座不输给凡尔赛宫、卡斯特利亚皇宫的“万园之园”,最终成为人间炼狱,唯剩末日的酷烈景象。
放火者不会是额尔金勋爵,但正是此君,对格兰特的英国远征军下了一个命令:“必须彻底摧毁圆明园,要给满清皇帝最沉重的一击!”
放火者不会是蒙托邦将军,绝对不是。
那时那刻,当圆明园方向缓缓升起一股股不祥的黑烟,当黑烟在北京上空怪异地盘旋,将军正呆在安定门城墙边的法军兵营里,而之前,当他听完额尔金“焚烧清朝皇帝夏宫,从而报复这个背信弃义的王朝”的想法后,将军的态度明确无误:“我表示反对!”
蒙托邦将军的这个立场,让8000名左右的法国远征军官兵与这场酷烈、疯狂、丧尽天良的焚烧撇清了关系。
那么,这火,会是英国远征军翻译官斯温霍先生所放?斯温霍先生当时身处圆明园现场,在后来的《1860年华北战役纪要》里他坦言,“我两天都在那里值班”。
斯温霍在“那里”目睹着“一处处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一堆堆瓦砾挡住我们的去路”,对美轮美奂的圆明园遭受如此肆无忌惮的毁坏,他“兴奋中带着一丝哀伤”。然“哀伤”也就“一丝”,且“哀伤”里还不时夹杂着“兴奋”,这就自然而然地让他产生了“火舌呼啸,噼啪作响,仿佛在毁灭中歌唱”的快意联想。今日的我们,不由得可以作这样推想:正是这个斯温霍先生,率先举起“滋滋”作响的火把,看着火把上的火舌先缓慢、后快速地吞噬着夏宫中的丝绸帷幔,我们的内心浮现起一种轻微的内疚……这个想象或许逼近了“圆明园”被毁的真相?
时间湍流中,160年的时光转瞬一逝。历史黑洞中,我们难以确证那些事实和真相。
但是这些可以确定:1860年10月8日,当巴夏礼们从北京城厚重的门洞里仓皇逃出,当额尔金勋爵目睹巴夏礼们那副惨状,不由得恶从心头来、怒向胆边生,下达了“彻底摧毁圆明园”的命令。
这些也可以确定:1860年10月18日清晨,英国远征军总司令格兰特将军发出命令,远征军第一师米切尔少将率领人马——理论上应该有斯特维利上校的第一旅,有萨顿上校的第二旅,以及埃尔金顿中校的第六步兵团——神情亢奋地赶向咸丰皇帝行宫,并在广大园区中肆意地撒下火种。
先小火,随着火势增强,火焰变得热烈而激情,明亮的火焰上,翻滚、升腾起股股烟柱,洋洋自得地扶摇而上,须臾,多股烟柱被北京10月大风吹得四周散开,亦有多股烟柱,相互间流动、翻转、纠缠,当它们搅成一团、不分彼此时,仿佛获得超自然的生命,具有了恶魔般的样貌。
随着可燃物的增多,随着燃烧面积的扩大,加之北方大风的持续嘶吼,火势越发凶猛,但见无以计数的火舌,蛇信子般舔向空中,鬼魅般地舞蹈,同时还放射出阵阵刺目强光。
圆明园、万寿园、静明园和咸丰皇帝特别钟爱的香山,一眼无法穷尽的广袤地域,尽成火场,烈焰火海,遮天蔽地,即使身处远地,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辣气浪,一个骇人听闻的人间炼狱。
更为恐怖的是,先前缓缓升起的股股烟柱全然不见,熊熊烈火的上空,浓烟魑魅魍魉般变形、翻滚,最后竟然聚拢成一个巨大云团,绵延数里,国殇般暗黑,触目惊心,可怕至极。
在场的英军官兵,许多人注意到了这番景象,他们中信奉神秘主义的,被这个狰狞画面震惊住了,斯温霍先生是其中一个,事后,他回忆一刹那击中心灵的这个画面:“天色暗淡下来,烟柱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形成一大片乌云飘荡在北京上空,仿佛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米切尔的士兵还在四处点火,显然,疯狂的他们不想让大火遗漏了圆明园的任何一处。毁灭,彻底而干净的毁灭,这成了他们唯一的念想,只有毁灭,方能满足他们的嗜血愿望。
1860 年10 月18 日、19 日、20 日,三个白天加上三个黑夜,在5200 亩
的广阔地域上,在200 多幢建筑里,经150 多年积累起来的艺术品——刺绣、玉器、雕刻、珐琅、地毯、绸缎、龙袍、书画、镜子、钟表、皮毛、摆钟、神像、景泰蓝、青铜器、釉瓷花瓶、奇珍异宝——尽管侥幸地躲过十天前的那次大洗劫,却无法逃脱这次大灾难,大火中,没有装入英法联军囊中的它们,全都化为一地灰烬;而经多少巧思、多少劳力、多少资金营造而成的鬼斧神工的空间——宫殿、寺庙、楼阁、宝塔、牌坊、柱廊、假山、迷宫、凉亭、观景台——在猎猎生风的酷烈中,一一灰飞烟灭。
令中华民族最感痛心疾首的是这幢建筑,它叫文渊阁,皇家用作藏书,那里“摆满了极为罕见、极为古老的手稿”,虽然后死者的我们不知“罕见”“古老”到何等程度,但深信、确信,它们正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或者说它们就是中华精神、中华魂魄。换言之,对帝王而言,它们堪称精神向导;对百姓来说,它们可成人生指南,却忍无可忍地接受了寂灭的命运,大风起时,漫天而去的黑碎纸片、纸屑,幽灵般在北京城上空四处飘荡,旋即,一一跌落在圆明园浩渺的湖面上,抑或,掉落在了平头百姓的稻草房顶上。
同样的命运也攫住了万寿园中的座座庙宇,无论孔庙、道观,抑或大佛寺、布满金色琉璃瓦的喇嘛寺,它们容纳着这个帝国的信仰,然再伟大的信仰,在特定时刻,无法对抗或压制暴力,也因此,耶稣会被犹大出卖,不得不为人类的滔天罪孽而走上滴血苦路。那时,类似的悲剧同样上演,安放着民族信仰的各个空间,不得不被大火吞噬,当个个屋顶被完全烧穿后,庞大的建筑轰然倒塌,曾经生气盎然的金色琉璃瓦,如今只剩暗无天日的一片焦黑。
死寂的命运也摊上觐见大厅。
英军牧师麦吉在《我们如何进入北京》一书中作了不动声色的见证——在“点火行动”中,米切尔的骑兵有意将觐见大厅留到最后摧毁,原因简单,英军驻扎于此。现在,当他们准备回转北京城时,他们没有忘了这幢建筑;又由于它是满清帝国的某种象征,他们更不可能放过这幢建筑。
10 月19 日下午3 点,放火者投下毁灭能量时,是否对这空间有过犹疑一瞥?他们的眼神里是否多少闪过人性的一丝悲悯?
空间堪称恢弘:50 米长,20 米宽,15 米高。
闯入者几乎都对自己的第一眼深感震惊:除了浩大的空旷,房间里几乎没有一样家具,但还是留有两样东西,其一,布满整堵大墙的一幅中国画。它出自谁的手笔?会是以“崖山跳海”的勇气毅然跳下圆明园湖泊的总管文丰创作吗?其二,大理石地坪上安放着的一张龙椅,或叫御座。整张椅子雕刻了无数个龙头,这让它具有了威严、狞厉的气象。但这些——巨画和龙椅——随着最后燃起的大火,而化作一地废墟,断壁残垣上留下了历史的眼泪吗?
“命令已经收到,大火即将燃起,几个手脚麻利的炮兵,很快将正大光明殿点燃,熊熊烈火很快吞噬了庄严华丽的宫殿,这座高贵的朝觐之殿转眼化为云烟。还有园门和旁边的小屋,一个也不能留,那怕只是一间小屋——圆明园,这座宫殿中的宫殿,绝不存留一丝痕迹。完成了这项了不起的任务,现在我们可以回北京了”,麦吉心平气和地说道,仿佛他烧掉的只是都柏林老家那个破败不堪的马厩。
当纵火者返回北京营地时,圆明园那里,还不时迸发出簇簇火焰,它的上空,还笼罩着那个巨大的墨黑云团,凝然不动,恐惧、恐怖。
远征军中唯一被文学迷惑因而多愁善感的法军布瓦西厄少尉在他《陆军少尉的战争记忆》里这样表述着他的感觉,“这是与我们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事物;一个不可思议的大自然,一切出自人类之手,但是一切都是新的、独特的、出乎意料的、神秘的、可与最不可思议的事物相媲美,把清醒着的我们带入了这个梦想和传说的地方,带入了《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里”,接着,在亲眼目睹了法英两军(当然还要加上满清的土匪、某些贪婪至极的北京百姓)在10月7日、8日两天对圆明园的连续洗劫后,他又说道,“这个迷人的梦想怎么变成一个可怕的噩梦的呢?圆明园,圆明园现在只是一个化为一地废墟的圆明园回忆,数天之前,它是一个可能比凡尔赛宫和卢浮宫加在一起还要富丽堂皇的皇宫。它足以让整个地球上的学者和艺术家们研究好几年……我们可能是第一个,并且无疑是最后一个看见所有这些奇迹的欧洲人……我们从这些被毁坏、搜索、掠夺的宫殿出来,内心充满了悲伤;突然的毁坏那么快且那么突然地代表了财宝和华丽,是多么令人伤心的事情”!
写出上述文字,布尔西厄少尉还没目睹后来的那场大火,也没有被后来的那团墨黑烟团惊吓到,之后,这一切都会深刻地击打着他的心灵。
那些天,还有多少人痛彻心扉地目睹着这个暗黑烟团呢?
北京城外,额尔金勋爵有滋有味地看着这团烟云,它们没有带给他丝毫的恐惧,反而让他产生了审美满足后的心情,仿佛它们是约瑟夫? 马洛德?威廉? 透纳笔下的一幅风景画。
那刻,他略显肥胖的脸庞上堆满笑意,他下达了摧毁这个皇家园林的决定,米切尔们完美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圆明园,这个被某些人赞叹为“美得无法形容的夏宫”而今已化作一堆瓦砾,化为这团迷人的烟云……想到他的对手,那个顽固、狡猾、愚蠢、不守信义的满清皇帝此刻大概正如丧考妣、痛心疾首,额尔金笑逐颜开。
他这一路走得坎坷、颠沛。
1856年10 月,中国广州爆发了“亚罗号事件”,女王帝国(当然还要加上法皇帝国)与中华帝国不得不再次森严对峙。
在他祖国,科布登之流的和平动议得到了下院自由党领袖格莱斯登的支持,反对“政府武装干涉中国”的议案竟然比赞成者多出16 票而在下院通过,理论上,女王帝国不得动用武力于远东,但英帝国军人的行动从来不建筑在所谓的和平基础上,放眼19 世纪,起决定性作用的不就是光荣的“帝国主义”意识形态吗?
首相巴麦尊才不鸟下院的和平议案,坚持“炮舰外交”的他,决意再次武装干涉中国,他选定额尔金担任女王特使,统掌远征军全权,杀伐满清。
额尔金乐意接受使命,他与巴麦尊从来同一理念,从来都穿一条“帝国主义裤子”,一人一个裤管。
1858 年3 月下旬,额尔金与远征大军转辗抵达上海。
对上海,他颇有好感,这里有全欧化外表,有整齐地停泊在江面上的西方船只(其中有让他特别心旷神怡的蒸汽动力军舰),有在外滩的江边闲庭信步的西方人,他们中的女性,以裙裾膨大的克里诺林式样和后臀高翘的巴瑟尔式样,让他目不暇接,此外,“这里的英国警察身上穿的制服和伦敦的一样,这里的天气和我一年前在伦敦感受到的很像,因此让人产生如在伦敦的幻觉”……
额尔金想得倒也简单:在女王帝国炮舰的凌厉压力下,咸丰皇帝不得不派出钦差大臣与他签订英中条约,如此一来,他将第一时间打道回府,在伦敦,勋爵大人有的是事情要做啊!
但满清帝国的军机大臣传递来信息,满清历史上不曾有过如此先例,一个堂堂的钦差大臣竟然跑到上海这种地方签订条约,理想的签约之地是广州,先皇在世时它便是开放口岸。
额尔金不干,“震怒号”“激怒号”炮舰怒吼北上,该年度的5月30日,他在天津衙门模样的一个地方住了下来,心情爆好。
满清帝国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天津乃京畿之地,蛮夷炮舰凶悍逼近,朝野自然震动。
1858年6月26日,英中条约在天津草签,英方的额尔金签下大名;中方的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也在文本上签名画押。巴麦尊要求额尔金所做的事情,他已完成。之后事情,与他不再相干,为此,他前往日本,去为女王帝国争取另一份荣誉。
不过,历史走向着实诡异。
他的兄弟、女王帝国派驻中华帝国的公使布鲁斯大人,率领英法远征军,兴冲冲地前往北京换约,万万没有料到,去年还不堪一击的白河炮台,现如今固如金汤,而那些看似可怜复可笑的清朝士兵,竟然焕发出了不可思议的能量,拼死搏杀,轰鸣声声不绝,硝烟处处弥漫,贺布将军虽然杀红双眼,却无法扭转战局,在一阵猛烈过一阵的爆炸声中,英法远征军竟然被打沉了四艘军舰,还有六艘军舰受到重创,数以百计的英法官兵葬身在中国这条万分可恶的河流中。
1859年的6月25日,女王帝国的“黑色星期五”,插着白旗万般无奈地退出白河战场的英法联军,写下征伐远东的可耻一页。
白河之耻必须雪洗,白河之仇必须血报,这一回,无需巴麦尊强行动员,女王帝国上下议院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远征军再次出发,不达目的决不收兵。而此战目的,概括来说四点:一、英国使节进驻北京;二、对远征军赔款;三、更多开放口岸;四、传教士自由传教。
额尔金勋爵被紧急召回伦敦,组建远征军。1860年的6月30日,时隔一年,他再次抵达曾让他产生“伦敦幻想”的上海,现在,即便他目睹外滩间那些腰细裙宽面障纱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女子,他大概也不再有伦敦般的幻想了。
额尔金身体力行了如下事件:
7月14日,额尔金与英国远征军进驻直隶湾,他的眼前出现了淡淡的远山、一列列的骑兵营帐,如诗如画的山海风景让他心情不错。他还饶有兴趣地观看了英国炮兵试射阿姆斯特朗大炮的情景,他大概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句格言:对远东中国,经常是必须用大炮来说话的;
8月21日,英法联军合力攻击白河河口清军炮台,清军尽管作着顽强抵抗,但让额尔金们提心吊胆的上年度悲剧没有上演,在阿姆斯特朗大炮的猛烈轰击下,白河左岸炮台、右岸炮台相继崩溃,曾经威风一时的清军大炮则纷纷哑火,炮台里尸首横陈、血肉模糊……女王帝国在一年前的那番耻辱得到洗雪,额尔金精神大振,意气风发地发出命令,“我敦促已经突破了白河河口工事的海军司令,让他的炮舰继续推进”;
紧接着,额尔金亲历了著名的张家湾之战、更为著名的八里桥之战。
两战,毫无争议地打垮了满清帝国中最负盛名的蒙古王爷僧格林沁以及胜保诸将军,八里桥通向北京的那条大道上,满目皆是被炮弹、子弹夺走了生命的清军官兵尸体,八月,华北大地上悬挂着酷热毒日,数不胜数的尸体已高度肿胀,爬满蛆虫,发散出来的浓郁尸臭,令人作呕……
额尔金理应得意,但勋爵大人倒没有过分放纵自己这份卑微的情感,作为一名外交家,他与格兰特将军们终究不同,后者可以因一年前的白河之败污名得以洗刷,放肆地释放报复快感,即便他们面前堆积起10 万具清兵尸体,也不会产生丝毫的怜悯之情。额尔金的思考重点则是英中和约何日签订?《天津条约》何时推进?他又在何地能够面见那个深藏不露的咸丰皇帝?如此视角、如此盘算,张家湾之战也好,八里桥之战也罢,就都只具有次要意义,战争是政治的手段,却不是政治的目的。
额尔金十分愤懑满清帝国的大小官员一直与他玩着“捉迷藏”游戏,从直隶总督恒福、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怡亲王载垣、兵部尚书穆荫一直到屁颠、屁颠的内务府大臣恒棋,他们全都千方百计地拖延、跌宕《天津条约》的正式批准和实施,挖空心思地阻挡他面见清帝。
1860年10月8日。这天,有这样两件大事发生:其一,7日那天抢先一步进入圆明园的蒙托邦法军,实在没法控制自己的欲念,已基本完成了对“万园之园”的大洗劫,当满载而归的法军准备撤离时,却在夏宫中无意发现了随同巴夏礼一起前往通州谈判的部分法军官兵——炮兵中校格朗尚、会计师阿代尔等——衣服、物品,以及一些英国官兵的物品;其二,被满清帝国视作“最危险的敌人”的谈判代表巴夏礼,在这天的下午4点,终于闪出北京城大门,侥幸地虎口脱险,这让额尔金惊喜交加。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巴夏礼却带来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奉额尔金之命前往通州谈判的一小队人马,有人魂归西天,另外一些人则凶多吉少。
10月14日,一切清楚无误:前往通州谈判的英法联合小分队,26个英国人里死了13人;13个法国人中死了7人,显然,他们是被满清帝国义愤填膺的官兵们杀死或折磨死的。
额尔金勃然大怒,他信奉这样的战争观:交战双方可以你死我活地争夺一个毫无价值的高地,但断不能伤害各自派遣的谈判代表;即便中华帝国的文化传统,不也秉持“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吗?这个该死的王朝,出尔反尔、穷凶极恶,竟用下三滥手段残害英法谈判代表,卑鄙无耻到了极点。联想到两年前,他本人与这个王朝签订了《天津条约》,但两年后,这个王朝仍然翻云覆雨、阳奉阴违,生着法子不让条约生效,而今又对英法的谈判代表下着黑手、毒手,再不受惩罚,公理何在?
额尔金立马想到火烧圆明园。
勋爵大人不再淡定,如同一只食肉动物,他有嗜血要求、嗜血欲望:满清帝国必须受到严惩,而最好的严惩就是将他们视作珍宝的东西给以彻底摧毁!美可以用来欣赏,美同样可以用来毁灭,倘若毁灭可以为女王帝国换来尊严,那就毫不犹豫地前去毁灭!
职业外交家的额尔金,怒火中烧同时却又冷静异常,在日记里,他对火烧圆明园的利弊得失作了如下分析:
这是清帝最喜爱的住所,将之毁去,不仅仅动摇他的尊严,也会刺痛他的感情。正是在这附近,他将我们不幸的同胞擒拿,让他们遭受了最严酷的虐待。正是在这里我们找到了被囚骑兵的马匹和装备,英勇的法国军官胸前被扯落的勋章,和另外一些人质的个人物品。因为园中所有的贵重物品几乎都已被拿出,所以这次去,我们的军队不是去掳掠的,而是要通过一个严正的惩戒,来标示这一重大罪行在我们心中所激起的憎恶与愤慨。惩戒针对的不是中国人民,他们是无辜的,惩戒完全是针对清朝皇帝的,他不可逃脱对罪行的直接责任。不仅仅是因为在圆明园对囚犯所犯下的暴行,而且,他发出旨意,给洋人的头颅悬赏,还宣称他会用他所有的财富奖赏这些杀手。
额尔金决意焚毁圆明园,这时,他想着要将法国人一起拖进这个“正义
的暴行”中,确实是暴行,但他认为很正义。
法军总司令蒙托邦将军却加以拒绝,并非因为法军在通州比英军少死6个人的缘故,也不是法国文明、法国文化在蒙托邦将军的思想中起了作用缘故(圆明园不能火烧,如同凡尔赛宫不容毁灭一样),最主要的还是火烧圆明园毫无意义,它不符合法兰西帝国的任何利益,如此念头,想也不要去想。
额尔金一意孤行,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格兰特将军,后者二话不说给予赞同。
就这样,18日那日,身居北京城一边的额尔金快意地看着不远处天空中那团巨大的、墨黑的云团,他不怕被人说成“赶尽杀绝”,他还吩咐下属,在北京城的城墙和城内许多建筑物上,都贴满中文告示,告示上写着:“任何一个人,不论地位如何崇高,背信弃义之后都不能逃脱惩罚。焚烧圆明园,只是惩罚清朝皇帝违背自己的承诺,以及亵渎停战白旗的卑鄙行为。”
后来,1861 年4 月,他回到祖国,受到英雄般欢迎,在英国皇家艺术院的宴会上,针对有人提出火烧圆明园一事,他作了一通发言,是辩解也是洗白,“既然我已经触碰到了那个滚烫的问题,我希望大家能宽许我再深入地谈一谈。我请大家相信,摧毁那个宫殿,那些亭阁——虽然将其洗劫一空和我并不相干——没有人比我更痛心疾首”。
1860 年10 月18 日那天,额尔金绝对不会想到“痛心疾首”这个词语,他的内心充满了邪恶的报复快感,焚毁圆明园是女王帝国发出的警告:既然圆明园已成灰烬,紫禁城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废墟呢?
当额尔金相当快意地眺望着北京城上空那个巨大的云团时,蒙托邦将军
也正观察着那团烟云,他的脸容上没有快意,只有凝重。
那刻,我可以断言蒙托邦将军百感交集了,还可以想象他浮想联翩了,当然,基于对历史叙事的尊重,我愿意声明:蒙托邦将军的“浮想联翩”更多可以看做非虚构写作中的合理推断。
蒙托邦想到了他如何出现在巩比涅宫拿破仑三世面前吗?
1859 年11 月某日,蒙托邦将军正担任着法军鲁昂第二师师长。
对战争,蒙托邦将军并不陌生。1823年,年方27岁,他便在西班牙战场上初次闻到滑膛枪发射时的那股硝烟味;之后,阿尔及利亚服役期间,26场大小不等的交战,他更以无畏精神获得军团的种种荣誉;阿尔及利亚归来,任鲁昂第二师师长,因了弗洛里将军的推荐,在1859年11月那天,他收到陆军大臣朗东来信,身份就此改变为对华远征军总司令,他管辖着两个旅的兵力,旅长分别为冉曼将军和柯里诺将军。
巩比涅皇宫里,法兰西皇帝发问道:“远征中国,鞍马劳顿,将军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
那年,1796年出生的蒙托邦将军已63岁了,但他“确信自己身体”的回答让法皇分外满意。临别前,蒙托邦将军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法皇从书桌上将一张中国地图递给他,地图上特别标注着1858年法军在中华帝国的所有军事行动。蒙托邦当然知道,所有的军事行动都终结在了白河河口炮台前,欧洲两个最强大的国家却被一个东方国家所击败,这是前所未有的,也是让人痛心疾首的。
1860年3月12日,蒙托邦和他的8000官兵来到上海。
在上海,蒙托邦将军没有产生出额尔金那般的“幻觉”。所谓的法租界,“除了利名洋行的几幢大房子外,法租界几乎没有大建筑”,不要说巴黎,就是巴黎的某条街道,上海也不能比拟。他有兴趣的是满清帝国军队在上海的现实状况,“城门由守城士兵把守,配备长矛、弓箭和火枪”,如此装备,想来不堪欧洲大陆第一强国猛力一击。
数月后,法英联军在天津附近的北塘登陆,结果令蒙托邦相当满意,他向来不会低估任何一个对手,同理,他亦不会低估清军视死如归的斗志,何况一年前,他的法国曾在白河河口栽了一个大跟斗,让法兰西第二帝国为此蒙羞。不过,头次交手证明,即便对方人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然冷兵器为主的清军与热兵器为主的法军不在一个档次,何况法军还有她强大的盟军。
交手后,蒙托邦在一个割颈自杀的清军官员身上发现了咸丰皇帝的通谕,他得知自己的项上人头在中华帝国一号人物的心里价值8000法郎,额尔金勋爵的人头标价则为12000法郎,并非英国人的人头更加值钱,盖因中国人憎恨英国人甚于法国人。
占领天津兵不血刃,中华帝国的军事首脑有意放弃了在这座城市与法英联军的决战,紧接着发生的便是张家湾之战和八里桥之战。
蒙托邦在他的祖国大大提高了知名度,源于八里桥之战。那次战争决定性地打垮了中华帝国最具实力的僧格林沁骑兵部队。蒙托邦并没有贬低他的敌手,“此时,八里桥呈现的景象,可谓当天最激动人心的场面之一。早上斗志昂扬的清兵骑兵消失了,在古老而雄伟的大桥行车道上,身着华丽军服的清军步兵手摇锦旗,没有掩体保护,正在以微弱火力迎接我军大炮、步枪的齐射。这支清军精锐之师正在不惜牺牲生命掩护大军撤退”,蒙托邦终于抑止不住自己的狂喜心情,他作了一个历史性比喻,“在清军事先精心部署的战场上,在极其不利的条件下,我军获得如此胜利,简直不可思议。我不由得想起当年古罗马以极小兵力征服许多蛮族的故事”。
为此战,拿破仑三世先授予蒙托邦将军“大十字荣誉勋章”,接着,敕封蒙托邦将军为“八里桥伯爵”,一年后,法皇又对这个爵位恩赐世袭。
1860 年10 月7 日,蒙托邦将军惊喜交加地向前张望,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无与伦比的皇家园林,一片堪与凡尔赛宫、卢浮宫一较高下的建筑群。那刻,他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个人名声将因对这座皇家园林的野蛮洗劫而被拖累,以至于后来,对这场战争的回忆,他有了反复踌躇;对战争回忆录的出版,更有长久踟蹰。无需潜意识提示,对一个自诩伟大文明的赞美者来说,在糟蹋另一文明的贱行上,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劣。
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说6 日。
早上,蒙托邦将军率领大军向北京进发。当晚7 点,法军抓住了两个当地百姓,一阵严刑拷打,两个百姓乖乖地带着蒙托邦将军一行来到圆明园门前,这时,本来走在右翼的英军,鬼使神差地与法军失去了联系,格兰特们去向不明。
这个夜晚相对平安地度过了。
再说7日。
当太阳将北京城从黑暗唤醒,圆明园中的法军官兵也一一醒来,对中国历史来说,很不幸的是,西方丘八内心中的黑暗欲望也在这时被叫醒。咸丰皇帝的夏宫,无出其右的“万园之园”便在这天降临下灾难,皇宫中,法军开始掠夺,不排除掠夺者里还有部分英国士兵。
洗劫最初还相对平静,是所谓的偷偷摸摸、蹑手蹑脚。不久,便发展为堂而皇之、无所顾及,当洗劫进入到最疯狂的程度,蒙托邦将军走进了自己的营帐,眼前发生的这些情景让他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好。
他没有下令洗劫,但同样没有下令阻止,洗劫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他选择了一边走开,仿佛这样就避开了真正的罪恶。他在自己的《蒙托邦征战中国回忆录》里说过他禁止洗劫,但英国人的回忆录却揭穿了他的这个谎言,至少在这点上,他对后来的历史作了伪饰。也许,当时的他完全清楚,如果没有真正的理想,全世界丘八有的是同一心理,而带领他们的长官也明白,“洗劫”既是对士兵奋勇向前的一个奖赏,也是对他们战后余生的一种安慰。
那天,中午11点,额尔金与格兰特将军也来到圆明园。
蒙托邦将军诚实地记录了英法两家对圆明园珍宝的一次瓜分:额尔金选了一根中国皇帝使用的翠玉权杖,想着要献给自己伟大的女王,女王还将获得一只珍奇无比的珐琅花瓶;格兰特将军呢,他为自己选了一只纯金打造的水壶,他可没有想到要将这只纯金水壶献给伟大的女王,他很愉快地将其放进自己的行李箱中;蒙托邦们也步了额尔金们的后尘,挑选了与英国人几乎相同的一根翠玉权杖,蒙托邦将军在回忆录中强调:“权杖不是拿为自用,它用来献给伟大的拿破仑三世。”
如此说来,在洗劫圆明园的恶行中,蒙托邦将军留住了一世清白?答案显然不是。
被选来分配战利品的专员们,基于拍马溜须的人性特点,他们很热情地为蒙托邦将军留好了三串极为珍贵的项链,专员们特意叮嘱将军大人:一串留给夫人,一串留给女儿,第三串至关重要,它经孟振生主教开过光,理应具有特别的神奇和魔力,将军应该留着自用。蒙托邦留了两串而献出了一串。回国后,在枫丹白露宫,他将最重要的一串项链献给了欧仁妮皇后。此举可以看做他的无私品行,但也可以看做他深察人性,懂得如何取悦权势人物,蒙托邦不乏狡猾,为此,他招致了许多抨击。
现在到了第三天,10月8日。
圆明园已被糟蹋得不成模样。
蒙托邦将军正准备率领他的军队离开圆明园,这时,一件意外之事突然发生:法军在圆明园的某个房间里,发现了跟随巴夏礼前往通州谈判的法军部分官兵的衣物,通过这些衣物,以及残留的种种迹象,可以判断出这些法军官兵遭到了清军的绑架,还遭受了殴打,以及虐待。
对圆明园刚刚作了公然洗劫的法军被激怒了,远征的傲慢,战胜后的狂妄,以及对自己同胞被折磨的同情,人性中的种种东西纠缠在了一起,它们的化学反应则产生了歇斯底里的情绪,有人提出烧了这里,有人立刻点起了火把,有人十分亢奋地将他面前的房子逐一点着,相比之后那次焚烧,这次的点火者更加难以指认,而且,就火烧的面积而言,历史留下的说法不一,有说烧了一座宫殿,有说烧了圆明园的四分之一,还有说烧了圆明园的四分之三。
历史,就是如此吊诡,时光,就是如此暗黑。
那会儿,面对洗劫保持着相当冷静的蒙托邦将军依然十分冷静,他没有出面阻止自己士兵焚烧圆明园的局部,也许,他太了解自己的官兵了,也许他本人的内心也激荡着兽性的歇斯底里,崇尚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高卢精神。
现在,时针移向10 月16 日。
那天,英法联军诸巨头再次聚拢,地点就在北京安定门左边的法军营地里。会上,额尔金激烈地提出“摧毁圆明园”的建议,他还提出,中华帝国
如果还想保住她的江山,除了确认《天津条约》,还要满足英法两国的下列两个条件,一、必须在天津竖立一个巨大的赎罪碑,用来表示这个帝国对这次战争的西方牺牲者的莫大忏悔;二、必须对女王英国、法皇法国作出巨大赔偿。
格兰特将军不假思索地站在额尔金一边。
法方代表之一的葛罗男爵则十分强烈地反对焚烧圆明园。
蒙托邦站在葛罗男爵一边,尽管他并非不假思索,他是一个老练的军人,他对发展到那天为止的这场不大不小的战争有自己的立场:不管未来有多少变数,无论未来还会发生何等样的不测事件,法国远征军都必须在11 月1日前撤出北京。原因简单:北京马上就要进入严冬了啊!严寒的北京肯定让蒙托邦不安地联想起当年拿破仑远征莫斯科的悲惨境地,之前,大帝与库图佐夫角力,屡屡得手,然陷于俄罗斯漫天大雪中的法军,就只有一个彻底溃败的出路了。那个上午,听着额尔金在一边反复咆哮,蒙托邦有点心不在焉,他清晰地瞥见了营帐外覆盖着连绵群山的一线白雪,他的内心产生了阵阵寒战。
讨论不欢而散。
愤怒不堪的额尔金,临走前再次强调这个观点,“无论如何,圆明园必须毁灭”。显然,不可能有人能扭转额尔金的想法了。
第二天,格兰特将军给蒙托邦将军写来一封短信。也许,昨日会议,蒙托邦的表述不如葛罗那样激烈,这让格兰特将军产生了错觉,让他觉得有必要再争取蒙托邦一下。信中,格兰特首先提醒蒙托邦,作为联军,英法两家在中国土地上必须保持一致,随后发问:“将军阁下是否愿意第二天,即18日开始对圆明园展开新一轮的讨伐?”
蒙托邦给格兰特写了回信:
从早上起,我认真思考了您提出的建议,也就是说是否与你们一道烧毁皇家宫殿圆明园的问题。这座宫殿已经于今年10月7日和8日被我们的部队和中国人摧毁了四分之三。我认为有必要向您解释一下我拒绝配合这次战斗的理由。首先,我认为这场战斗是针对我们不幸的同胞遭受野蛮恶毒对待而采取的报复行动,但是这种报复并不会达到目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对这个皇家宫殿重新放火会让已经有所安心的恭亲王再次产生恐惧感,他会因此放弃正在进行的谈判。您不认为会有这种可能吗?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势必要攻打北京的紫禁城,结果就会推翻现在的朝廷,这一结局将与我们的使命南辕北辙。出于以上考虑,我认为,司令先生,我无法以任何方式配合你们将要采取的摧毁行动,而且我认为这一行动将会损害法国政府的利益。
蒙托邦将军的理性主义让他拒绝了摧毁圆明园的行动。这样说吧,他的拒绝决非基于对中国文化、中国艺术的热爱,热爱也许有一点,但不占主导地位。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来到远东,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必须要有现实意义,而不仅仅只是感情发泄。他敏锐地发现,对一座已经伤痕累累的宫殿再施加漫天大火,不仅不具有白河炮台的攻占、八里桥突击战的打胜那样的现实意义,而且隐藏着一种极大的危险:吓跑满清帝国中屈指可数的和平主义代表恭亲王。
蒙托邦凑巧地躲开了未来历史对这个恶行的严峻批判,但大火,已如额尔金所愿燃烧了起来。
18日那天,蒙托邦将军不安地看着北京上空的那团魔鬼般云团,他发现,“火光远远映照到冰雪覆盖的蒙古山脉上,当时的景象甚为奇特,雪白的底色上跳跃着红色的火焰”。
当日,蒙托邦将军向法国陆军大臣朗东作了如下汇报:“有人告诉我,下午三点的时候,今早出发的英国人执行了他们的放火计划,所有那些曾经让我惊叹不已、巧夺天工、无与伦比的建筑在那一刻在烈焰中变成了废墟。对于一个文明的国度而言,这种复仇是不可取的,因为它摧毁了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为之惊叹的事物……”
那刻,蒙托邦将军似乎与他的同胞——伟大的伏尔泰、狄德罗、孟德斯鸠,以及同样伟大的维克多? 雨果——站在了同一思想地平线。不过,历史终究还是清晰地记得这个细节:他与葛罗反对焚烧圆明园,但两人都打定如下主意:倘若清朝政府在11 月1 日之前继续地虚与委蛇,拒绝兑现《天津条约》;倘若清朝的主战派还一心想着困兽犹斗,欲与法英联军拼个鱼死网破,那么,他将率领法国军队从安定门出发,全面占领北京城,并且,毫不犹豫地烧毁整座紫禁城。
烧毁紫禁城,没错,无论蒙托邦将军还是葛罗男爵,两人观点一致:倘若远走热河的咸丰皇帝依然故我,等待他的就不再是圆明园的被毁,而是整个紫禁城将化为一地灰烬,北京上空盘旋的将是一团更为恐怖、更为黑暗从而更具魔性的云团。
本书的《楔子》还将略写两个人,其一,一言九鼎的咸丰皇帝;其二,皇帝大人的同父异母之弟、满清帝国的栋梁和肱股,头脑清晰的恭亲王奕忻。八里桥之战结束后,面对来势汹汹的蛮夷大军,咸丰皇帝狼狈、仓皇地逃离了北京,时间应在9 月底左右。临走前,内心充满了羞愧、愤怒和痛苦,他将自己那颗并不坚强的头颅连连撞向太庙石柱,结果可想而知,面门一派血肉模糊。
但相比肉体疼痛,他感觉到精神窒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满清王朝会遭遇如此奇耻大辱?僧格林沁不是信誓旦旦一定会为皇上分忧而将蛮夷尽数扫荡吗?凶悍无比的蒙古王爷不是在白河河口曾经创造过大胜红毛鬼子的满清奇迹吗?何突然间发生了剧变,张家湾之战,八里桥之战,最锋利的长矛一一折断,最坚固的盾牌一一粉碎,致使蛮夷们长驱直入,眼见已经抵达北京城高大的城墙下,满清列祖列宗留给他的这个江山,不说立马将毁,至少有朝不保夕之虞,让他怎不痛心疾首?自杀之心顿然萌生。
那日,当天子将头撞向太庙石柱时,幸得身边有时刻准备赴汤蹈火的忠臣死士赶紧护卫,在他们簇拥下,咸丰皇帝带上心上人慈禧,星夜撤向250公里外的热河行宫,在那里,恐惧虽稍有缓解,但身子却在连年的诸般折磨中,眼见已沉疴不起。
圆明园上空那团先翻腾、继而凝然不动的黑云,因了250 公里距离,让缠绵龙床的咸丰皇帝避免了亲眼目睹时的扎心刺痛,然内心深处,痛苦何曾减弱分毫,他时时有沉入圆明园大湖的恍惚神思,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欲将他拖向黑暗湖底……深夜梦醒,他的脑海深处,不时会闪现出异母兄弟那张脸庞,处置大权已交到奕忻手中,孤家托付,奕忻会圆满完成吗?满清江山还有救吗?
恭亲王奕忻那时那刻也不在北京。
10月5日那天他离开了北京城,一天后,蒙托邦的法军抵达了圆明园。相比皇兄,他意志坚强、勇气充沛。后来的中国近代大史一再佐证,正是他数次极为关键的决断,让看似即将停住呼吸的满清帝国,又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寿命。
他的第一个明智判断:10月8日那天,释放通州谈判的首席代表巴夏礼。当恒骐奉他之命将巴夏礼送出北京城没过几个时辰,咸丰皇帝处决巴夏礼的命令也到达了。他庆幸自己的决定,要知道,处决巴夏礼,有可能付出整座北京城玉石俱焚的代价;当然,他同样知道,释放巴夏礼,此举有可能让已被彻底激怒了的皇兄搬了自己的项上头颅。
他的第二个明智判断:10月13日那天,当蒙托邦的炮兵脱掉了炮衣,黑森森的炮口已指向北京城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交出了蒙托邦们索要的安定门。他读得懂西方人的心理。额尔金与蒙托邦,他们想要对北京有一个象征性的占领。反复权衡后,他决定满足蛮夷们的这份卑微的快感。蛮夷们与我大清人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不就是大清人善于折冲樽俎,蛮夷们则从来不玩合纵连横!蛮夷们如果说了“13日前必须交出北京城的一个城门,否则定然大炮侍候”,他们一定会言出必行。拒绝的交出城门的后果不外乎这样:北京城的城墙被轰开一个个大缺口,太和殿前布满如狼似虎的红毛鬼子,紫禁城里狼烟四起、处处火焰,而我大清江山则在火海中化为瓦砾和焦炭……
恭亲王将安定门交到蒙托邦们的手中,这个行为,让他项上头颅搬家可能陡然上升了数十个百分点。一部烜赫的满清史,交出城门,意味的便是投降,大清王朝,怎会容忍投降之人?但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做的好处是:北京城墙安然无恙,北京城内避免了血流成河。
他的第三个明智判断:23日前,满足了额尔金、蒙托邦们的朝思梦想——签署和约并交换《天津条约》批准书。
大清军被打得落花流水,蛮夷们已兵临城下,北京城已危在旦夕,交出巴夏礼、交出安定门并不会让蛮夷们感觉彻底满足,也不会让他们就此罢手,只要大清没有与蛮夷们签订和约,没有正式确认《天津条约》,杀得性起的蛮夷们随时都有可能蜂拥进紫禁城,蹂躏我大清庙堂。
恭亲王没有想错。
“蛮夷们”正作如此念想。当漫天大火还在猛烈地吞噬着“万园之园”,格兰特将军已忍耐不住自己那颗躁狂之心,他于19 日那天,来到蒙托邦住地,要求后者与他一起参与明天对紫禁城的攻击。
明天,不就是20 日吗?
幸好蒙托邦将军没有那份躁狂,也比前者更具理性。他告诉前者,法英双方给满清的大限之日为10 月23 日,而不是10 月20 日。当23 日还没来临,将军阁下,你我稍安勿躁。
恭亲王不会也不可能听到两人的对话,但他知道,继续地虚与委蛇,继续地耽搁时间,北京城或将陷于灭顶之灾,而紫禁城或将成为下一个圆明园。
皇兄此刻远离北京,大清命运的担子正不假思索地压在他的肩头,他必须立即作出反应,尽快行动,即便这“反应”、这“行动”日后有可能导致他的脑袋搬家,也可能让他淹死在多少自作聪明家伙的唾沫中,年方27 岁的他心意已决。
20 日凌晨两点,历史记住了这个重要时刻,恭亲王通过中间人——俄国的伊格那替叶福将军——将口信转达给了葛罗男爵、额尔金勋爵:他已经将中英、中法战争的两大罪人——瑞麟和僧格林沁——全部贬职;最为重要的是,中方将接受英法两方于10 月17 日所发照会中的全部要求。
那刻,额尔金一定昂起了傲慢不堪的脸庞,他的那张胖脸上也许正反射着圆明园方向传来的逐渐微弱下来的火光,他断定,正是自己极力挑起的那把毁灭之火,让对手终于不得不低下一直倔强昂着的头。
那刻,蒙托邦将军暗暗庆幸了,他圆满地完成了皇帝陛下托付的任务,现在,他可以在11 月1 日(那个始终让他心神不宁的时刻)率领法国远征军全部撤出北京,远远地离开中国北方,远远地离开风雪交加的魔鬼严冬。
公元1860 年10 月24 日,北京礼部,满清帝国与大不列颠帝国签订了和约,一天后,同样在北京,满清帝国与法兰西帝国签订了和约。这个和约史称《北
京条约》,它对《天津条约》作了补充与扩展。
《天津条约》的最重要内容:
一、准许外国公使进驻北京(这便是后来东交民巷的由来);
二、开放汉口、九江、镇江、南京等口岸(之前的五口之外,又多了十口);
三、外国军舰有权利驶入长江和各通商口岸;
四、传教士可以前往内地自由传教。
五、最后,对英国,赔款400万两白银;对法国,赔款200万两白银。
《北京条约》不仅再次确认了《天津条约》的全部有效性,并作部分增添和修改:
一、清朝割让九龙半岛给英国,这在《天津条约》中是没有的。
二、清朝增开天津、大连为商埠,这在《天津条约》中同样是没有的。
三、满清帝国对英法两国的战争赔款分别涨到800万两白银,额尔金的女王帝国还获得了中华帝国的私下保证:鸦片贸易的合法化。条约里没有写进此项,自以为比儒教中国有着更加伟大文明的女王英国,深知鸦片贸易具有的罪恶性,生意只能做,不便说了,西方虚伪就此可见一斑。
“楔子”就此画上句号。
发生在1860年10月的那场漫天大火,是本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背景,换言之,倘若没有这场大火,没有因大火后而导致的《天津条约》的实施、《北京条约》的扩展,便不会有我将要写到的一种文化。
这文化,它生成于屈辱的口岸中;这文化,它催生、演化出了后来的新市民;这文化,是一个地域获得完全现代性的佐证,这文化,它包含的能量,不仅改写了一座城市的历史,其中的“上海意识”,更是在中国大地上,榜样般地穿越时空、生生不息。
激动人心的海派叙事,与《天津条约》《北京条约》有关,当然,也与之前的《南京条约》有关,上海虽自有风情,但城市的命运却无时无刻不与国家民族的大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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