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1688-1744),十八世纪伟大的英国诗人,《牛津名言词典》(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Quotations)收载条目第二多的诗人(仅次于莎士比亚),毕生勤于著述,兼擅多种题材文体。蒲柏学识丰赡,才气纵横,洞烛世态人心,作品中妙语警句俯拾即是,许多都成为了英语世界日用而不知的成语,例如“Hope springs eternal”(希望之泉永不竭)、“To err is human,to forgive,divine”(犯错是人性,宽宥是神性)、“Alittle learning is a dang‘rous thing”(一知半解害死人)、“Damning with faint praise”(名褒实贬)、“Fools rush in where angels fear to tread”(无知者无畏)。蒲柏的挚友斯威夫特,自己也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但却对蒲柏十分钦佩:“蒲柏的诗,没有一行不使我叹息,叹的是如此佳作,不是我的创制。”后辈诗人拜伦,更是对蒲柏五体投地:无论时间或空间,哀痛或衰年,都永远不能减损我对他的崇敬。他是伟大的讽喻诗人,规箴一切时代、一切风土、一切情感,以及生存的一切阶段。他是我少时的欢乐,壮岁的志趣,或许还会成为我暮年(假使我有幸活到暮年的话)的慰藉。他的诗篇,便是人生的宝典。
蒲柏天资聪颖,弱冠成名,但他的生花妙笔,绝不是轻易得来。他出生在一个天主教家庭,天主教在当时的英国备受歧视,教众不得入读公学大学,也不能担任公职。他少时罹患波特氏症(结核性脊椎炎),一生为此恶疾所苦。疾病使得他腰背佝偻,成年身高不足一米四,他之所以终身未婚,当与此节不无关系(蒲柏生平可概见本书所附简表,此不赘述)。从许多方面来说,他都是自身所处社会的局外人。然而,诚如同时代英国词典编纂家塞缪尔?约翰逊所说,蒲柏拥有“一颗生机勃发、志向宏大、勇于冒险的心灵,始终探究,始终期许,行至极远,依然渴望更远,飞到极高,依然渴望更高,永远憧憬超出它所知的事物,永远企求超出它所能的功业”。所以他勇猛精进,自学多门外语,浸淫希腊罗马及本国经典,使天赋的文才物尽其用,终成一代大家。他的名垂后世,可说是“诗穷而后工”的典例。
蒲柏的讽刺史诗《呆厮国志》(The Dunciad)初版刊行于一七二八年,终版刊行于一七四三年,前后历时十五年,称之为蒲柏毕生心血的结晶,绝非过甚之辞。从形式上说,此诗以西方经典史诗为范本,采用严谨的英雄双行体(heroiccouplet),结构精巧,音韵铿锵,无愧为这种诗体的极致神品。从内容上说,此诗以虚拟的“呆厮女神”为线索,铺叙十七、十八世纪英国社会日趋粗鄙的颓败进程,尖锐抨击文艺市场化、低俗化、政治化的时弊,嬉笑怒骂,酣畅淋漓,直笔写出一部浓墨重彩、活色生香的大不列颠堕落史,堪称西方讽刺史诗的里程碑式巨制。在写给斯威夫特的信中,蒲柏把《呆厮国志》称为自己的“之作”(chef d’oeuvre),此诗形质双美,宜蒲柏引以为豪。
《呆厮国志》指名道姓地谴责了同时代的众多文人和政商巨头,不光是一部文采斐然的杰作,还是一首豪气干云的战歌。正因如此,美国文学批评家、蒲柏权威传记作者梅纳德?马克(Maynard Mack,1909-2001)一方面把《呆厮国志》称许为“英语诗歌引人人胜、独树一帜的作品之一”,一方面又指出,将《呆厮国志》公之于世,“从许多方面来说都是蒲柏一生的蠢举”。的确,这部诗作给蒲柏招来了无数敌人,致使他余生楚歌四面、怨谤随身。但在蒲柏的有生之年,《呆厮国志》不光一版再版,篇幅还越来越大,终版刊行的时间距蒲柏辞世只有七个月,从这个事实来看,蒲柏当可谓“一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