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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萧红经典,文学洛神的传奇一生:落红萧萧+呼兰河传(全2册)

書城自編碼: 3701577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傳記文学家
作者: 萧红,刘慧心 松鹰
國際書號(ISBN): 9787X29344276
出版社: 台海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12-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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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落红萧萧》
1.关于萧红的作品有很多,这一本更为动人!
本书以萧红(悄吟)坎坷多难的身世为艺术原型,用抒情明快的细腻笔触,曲折跌宕的动人故事,展示了她富于传奇色彩的悲剧命运。
2、用一生讲述一个传奇,萧红无畏的精神令人感动。
本书除了讲述萧红的传奇经历,还可以看见萧红的精神是无畏的、敢于抗争的。同时在较为深广的历史背景上,塑造了多个一代文学青年的形象,并对鲁迅等文学前辈在为人为事亦有生动的记叙,是一本读来令人感动的传记体小说。
3、认识萧红的骆宾基读过此书,是一本上佳的了解萧红和她的黄金时代的文学作品。
有人说萧红是现代文学史上ZUI为迷人的女作家,有人说她活成了以一本小说,有人说她活成了一个传奇。《萧红小传》作者、萧红去世前陪在萧红身边的骆宾基读过此书,足见本书的成功。
4、非常难得,这是一本用传记的方式写的小说
读萧红的小说可以理解她的人生,读萧红传可以更加细致地了解她的一生。《落红萧萧》是一本用小说的方式写的传记,题材独特,情节丰富,是了解萧红的一本好书。
5、重新编订,精美设计
本书文字重新编订,增加了作者松鹰再版后记,同时本书设计精美,开本适中,纸张精良
內容簡介:
《落红萧萧》
萧红,曾被鲁迅赞为“当今中国有前途的女作家”,但在生命的黄金时代却悄然凋零,为后人留下了《生死场》《呼兰河传》,还有未完成的《马伯乐》等用血书写的近百万灼热文字。她在大起大落的生活与情感波涛之中,度过了自己三十一岁的短暂生命。
《落红萧萧》以萧红坎坷多难的身世为艺术原型,用抒情明快的细腻笔触,曲折跌宕的动人故事,展示了她富于传奇色彩的悲剧命运。同时,在较为深广的历史背景下,塑造了萧军、骆宾基、聂绀弩、端木蕻良等一代文学青年的形象,讴歌了他们冲破封建藩篱、抗日爱国、追求自由光明的无畏精神。本书对鲁迅、丁玲、茅盾等文学前辈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文学活动亦有生动的记叙,是一本难得的有血有肉的长篇小说。

《呼兰河传》是萧红代表性的作品,这部作品被香港“亚洲文坛”评为20世纪中文小说百强第九位。在《呼兰河传》这部作品中,作者以散文化的笔调描写了以家乡为原型的“呼兰河城”的传记。全书共分,七章,它以作者的童年回忆为引线,描绘了20世纪20年代东北小城呼兰的种种人和事,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当地老百姓平凡、卑琐、落后的生活现状和得过且过、平庸、愚昧的精神状态。但萧红还是用淡泊的语气和包容的心叙说了家乡的种种。她将一片片记忆的碎片摆出来,回味那份独属于童年、独属于乡土的气息。
關於作者:
《落红萧萧》
刘慧心,河北保定人。早年为工人,后历任《甘肃日报》记者、编辑,四川文艺出版社编辑,为鲁迅文学院学院。1970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落红萧萧》,散文集《文坛人物剪影》,电影文学剧本《萧红》等。
松鹰,毕业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国家一级作家,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中国社会派推理小说领军人物。著有《落红萧萧》《杏的复仇》《白色迷雾》《空瓶子密码》等四十余部作品。其作品多次获全国大奖。其中《杏的复仇》英文版曾荣登2016年美国《图书馆杂志》推理小说榜。

《呼兰河传》是萧红代表性的作品,这部作品被香港“亚洲文坛”评为20世纪中文小说百强第九位。在《呼兰河传》这部作品中,作者以散文化的笔调描写了以家乡为原型的“呼兰河城”的传记。全书共分,七章,它以作者的童年回忆为引线,描绘了20世纪20年代东北小城呼兰的种种人和事,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当地老百姓平凡、卑琐、落后的生活现状和得过且过、平庸、愚昧的精神状态。但萧红还是用淡泊的语气和包容的心叙说了家乡的种种。她将一片片记忆的碎片摆出来,回味那份独属于童年、独属于乡土的气息。
目錄
《落红萧萧》
目 录

一   心的呼唤
二   流水落花
三   命运的洪波
四   燕子啁啾
五   笔和剑
六   血红的广告
七   黑夜的星星
八   珠联璧合
九   逃亡
十   希望之光
十一  两颗漂泊的心
十二  啊,主将
十三  文坛新秀
十四  震撼了奴隶们的魂魄
十五  决斗
十六  摆脱不了的寂寞
十七  她漂海而去
十八  巨星陨落
十九  魂兮归来
二十  我心残缺
二十一 昨夜的明灯
二十二 要朝上飞啊
二十三 奴隶的死所
二十四 落红萧萧
呼兰河寻梦——《落红萧萧》再版代后记

《呼兰河传》
目录

章 / 001
第二章 / 051
第三章 / 085
第四章 / 129
第五章 / 157
第六章 / 219
第七章 / 259
尾声 / 299
內容試閱
《落红萧萧》
何人绘得萧红影?
——关于萧红、《呼兰河传》和《落红萧萧》的记忆碎片
梁由之
1
百年以还,中国好的东北籍女作家,前有萧红,后有迟子建。
萧红的书,我喜欢《呼兰河传》。
有人说,二十世纪中国的中篇小说,以“两传一城”为经典。两传,即萧红的《呼兰河传》,孙犁的《铁木前传》;一城,指沈从文的《边城》。
写萧红的书也很多。我印象深的,当数刘慧心、松鹰合著的长篇小说《落红萧萧》。
2
初知道萧红,应该是从小说《红岩》中,一看到,就记住了。当时刚十来岁吧,认识几个字,父母和姐姐们的书,找着就看,瘾头奇大。
银行职员、地下党员甫志高开了家书店,交给手下的青年工人陈松林打理。一个头发长长、脸色苍白、衣衫破旧的青年,常来看书,间或也买一点。有一次,他买了本《萧红小传》,发感慨说:萧红是中国有数的女作家,是鲁迅先生一手培养的,可惜生不逢辰,年纪轻轻就被万恶的社会夺去了生命。
陈松林大受感动,认为这个名叫郑克昌的青年值得关注,引为同类,想发展他入党,却险些吃了大亏——其实,那厮是个伪装进步的军统特务。
3
接下来,先看到鲁迅的《萧红作〈生死场〉序》,那是一篇要言不烦、笔力千钧的名文。迅翁写道:
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
随后,才读到《生死场》,和萧红若干其他著作。
顺便说一句。怀念鲁迅的文章,车载斗量。我以为写得好的,出自迅翁当年偏爱的两位青年作家的手笔——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徐梵澄的《星花旧影》。
4
孙犁晚年,曾用罕见的饱含深情的笔墨写道:
鲁迅是真正的一代文宗。“人谁不爱先生?”是徐懋庸写给鲁迅的那封著名信中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得。这是三十年代,青年人的一种心声。
书,一经鲁迅作序,便不胫而走;文章,一经他入选,便有了定评,能进文学史;名字,一在他著作中出现,不管声誉好坏,便万古长存。鲁门,是真正的龙门。上溯下延,几个时代,找不到能与他比肩的人。梁启超、章太炎、胡适,都不行。
耕堂又说:萧红是带着《生死场》的手稿去见鲁迅的。
这些话,大有深意,值得反复吟味。
5
1983年,我读到了新出的长篇小说《落红萧萧》,很喜欢。推荐给母亲看,她一口气读完了。她爱惜萧红,也很喜欢这本写萧红的小说。
一年多后,母亲病逝。我挑了几种她爱看的书,放入棺木相伴。现当代小说,有《青春之歌》《晋阳秋》,还有《落红萧萧》。
6
2005年,我开始写作。年底,开敲《百年五牛图之四:关于陈寅恪》,其中一段写道:
1999年大约是春天,梁某特意去了一趟广州。主要目的有二:到银河公墓凭吊萧红,到中山大学瞻仰陈寅恪旧居。
在陈先生故居,绕室彷徨,心事浩茫。不由想起何士光的中篇小说《青砖的楼房》里面的句子:
“要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有人预先地告诉你,说你后来能有的日子不过只有这样的一条远远的楼廊,那你会怎样想?那时你还愿不愿意再往前走?”
那是一个美丽的春日。春草芊芊,燕子呢喃,阳光暖洋洋的,微风中略带一丝薄寒。
人去楼空,旧游飞燕能说。
整整20年后,2019年初冬,我重复了当年的两个举动。在萧红墓地,想起聂绀弩的诗句:
浅水湾头千顷浪,
五羊城外四山风。
7
我正在编撰的多卷本《清晰与模糊的背影:百年文人》中,破例选了一首诗——戴望舒的《萧红墓畔口占》: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8
1961年3月,夏志清的力作《中国现代小说史》由美国耶鲁大学出版社初版。十年后,又推出增订二版。列专章论述的作家有:鲁迅、茅盾、老舍、沈从文、张天翼、巴金、吴组缃、张爱玲、钱锺书、师陀。夏志清未提到《呼兰河传》。关于萧红,也仅有寥寥数语:
萧军(亦名田军,1908年生)、萧红(1911—1942)抵达上海后,同鲁迅极为亲近。鲁迅也斥资为他们出书写序。萧红的长篇《生死场》写东北农村,极具真实感,艺术成就比萧军的长篇《八月的乡村》高。
1979年9月,《中国现代小说史》港版中译本面世。夏志清在《中译本序》中特别补充说明:
抗战期间大后方出版的文学作品和文学期刊我当年能在哥大看到的,比起二三十年代的作品来,实在少得可怜。(别的图书馆收藏的也不多,但我如能去斯坦福的胡佛图书馆走一遭,供我参阅的资料当然可以多不少。)四五年前我生平次有系统地读了萧红的作品,真认为我书里未把《生死场》《呼兰河传》加以评论,实是不可宽恕的疏忽。
三十多年后,他又这样说到萧红和《呼兰河传》:
《中国现代小说史》未提萧红,因为我当年尚未读到过她的作品。后来我在中译本《原作者序》里对自己的疏忽大表后悔,并在另一篇文章里对《呼兰河传》予以的评价:“我相信萧红的书,将成为此后世世代代都有人阅读的经典之作。”
9
迟子建有次坐飞机旅行,邻座是一位干净体面的青年。他不玩电脑,不听耳机,也不翻报刊,兀自静静地读书。迟子建有点好奇。及至终于看清他读的什么书时,她不能保持淡定了:万米高空上,青年手中,正是萧红的《呼兰河传》。
她克制不住好奇心,破例主动搭讪: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书呢?
青年回答:这个世界,太过喧嚣热闹,我更愿意读点冷清寂寞的文字。
迟子建听闻此言,甚是感动,泪珠盈睫。
这个故事也感动了我。时隔多年,仍能记住梗概。
10
2011年初,机缘巧合,我出高价,在长沙买到一本1947年6月寰星书店的初版《呼兰河传》。内容包括:著者遗像、萧红小传(骆宾基撰)、序(茅盾撰)、正文。
此书原由望城一中一位高中语文老教师收藏,书中夹有一张“上海旧书店门市发票”,时间是1964年4月23日。
老人去世后,晚辈对文艺无感,开始售卖旧藏,我方得以入手。
有次在尚书吧,带给陈子善过目。据他说,那是他见过的该书品相好的一本。
11
2018年,在电视上看到许鞍华的电影《黄金时代》,汤唯饰萧红,郝蕾饰丁玲。若有所思。
翻出《落红萧萧》,又看了一遍。检索了一通,那么多年,时光流逝,花开花落,此书仍只有当年四川人民出版社旧版行世。
该出个新版了。它配。
当年年底,经朱晓剑协助,我与作者之一松鹰顺利接上头。他的写作,早已转向,却念念不忘壮年时这部呕心沥血之作。
12
2019年6月7日,端午节,我从上海飞成都。松鹰当晚为我接风,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随后,《落红萧萧》新版正式排上日程。我们商定,除将原书真实人物姓名尽量改回本名或常用笔名(如聂长弓改为聂绀弩,司马少白改为端木蕻良,罗铮改为骆宾基)外,一仍其旧。
尤为令人开心的是,“九○”后的编辑,很喜欢这本书,看得感动、入迷,工作积极、认真。
钱锺书说:“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看来,好的书籍,经受得住地域、时间和不同读者群的综合考验。
新版即将出炉,松鹰兄坚持要我写篇序。辞不获已,遂在岭南冬日的艳阳下,敲下这篇拉杂的文字,聊以塞责。

2020年12月29日,夏历庚子冬月十五,写定于深圳天海楼。

《落红萧萧》
十二 啊,主将

第二天清晨,悄吟和三郎匆匆吃罢早点,就坐下来给鲁迅写信。信由三郎执笔,报告他们已经来到上海,盼望着尽早见到先生。在信中,还问到青岛寄出的书和《生死场》手稿先生收到没有。这是悄吟关心的。
信封好后,他们却犹豫着怎么寄出。鲁迅的住址当时未对外披露,他们只知道有一家日本人开的书店与鲁迅有联系,青岛的书和稿子就是寄到那里的,由于没有得到回音,悄吟担心那个地址不可靠,坚持应托人亲自转交。可是人海茫茫,去找谁呢?
他们毕竟是天真的,思想灵活,容易想出点子。
“我们去找报社吧?”三郎提议。
“报社能行吗?”
“鲁迅的文章经常见报,他们肯定同他有往来。”三郎很自信。
“那好吧。”
他们走上街,踏着湿漉漉的马路,向市区走,街两旁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迎面走来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大约是散步的,高声说着俄语,悄吟和三郎投去好奇的目光。他俩在哈尔滨学过俄语,一般的日常对话都可以听懂。
“斯特拉斯特维杰!”一个戴耳环的俄国女人回过头,朝悄吟笑笑。
“斯特拉斯特维杰。”悄吟也点点头,她想不到在上海还用得上俄语。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他们找到一家报馆。这家报纸在上海很有些名气,但编辑部却在一条很深的弄堂里,显得很拥挤。
悄吟、三郎推开“文艺副刊编辑室”的门,一个戴老花镜的编辑正低头阅稿,旁边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穿西服的青年,像是送稿的作者。
三郎恭敬地问:“先生,请问鲁迅先生……”
老编辑抬起头,怀疑地打量着他,半晌没说话。
悄吟解释道:“我们想请先生帮忙,转给鲁迅先生一封信。”
“鲁迅?”老编辑眯起眼睛望着他俩,摇晃着花白的脑袋。穿西服的青年也声色不露地看着他俩,一声不吭。
三郎和悄吟走出报馆,心情又沮丧又懊恼。“那老家伙真会装蒜!”三郎愤愤地说,“好像次听见‘鲁迅’这个名字……”
他们又朝前走,后找到一家挂着“文萃出版社”牌子的地方。
两人略一踌躇,闯了进去。
他们沿着一条走廊来到业务室门口。悄吟轻轻叩门,半晌没应声,三郎干脆推门。
门一开,两人不由一怔。
屋里沙发上,一个绅士派头的人正搂着一个烫发的女郎调情。那绅士鼻上架着玳瑁框眼镜,头发梳得油亮;女郎浓妆艳抹,穿着紧身旗袍。
三郎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走走走!”没等悄吟说话,那绅士便一步抢上去,把他们推出门,接着砰的一声,把门关死了。
悄吟、三郎自认晦气,悻悻地走出来,“上海真不是个好地方!”三郎诅咒起来。
“看来我们太天真了。”悄吟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些。
他们正想往回走,忽然听见一声有礼貌的呼喊:“两位先生、女士!”
悄吟、三郎一扭头,发觉走廊的转弯处,站着刚才在报馆遇见的那个穿西服的青年,年龄二十四五,瘦小个子,细眉细眼,目光深沉而含蓄。
“他怎么会在这里?”——悄吟和三郎交换了一下眼色,警觉起来。
“你们找鲁迅先生有什么事?”青年轻声问道,语气是友好的。
“我们……”悄吟迟疑着。
“想交给他一封信。”三郎直话直说。
“两位从哪里来?”
“哈尔滨。”
“逃亡出来的?”
“对。”
“那你们把信交给我吧。”青年伸出手来,声音是坦诚的。
悄吟和三郎互相看了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三郎凭直觉感到这青年身上蕴藏着一种可以信赖的东西,但萍水相逢,就寄以重托,未免过于轻率。再说他为什么要盯我们的梢呢?
“谢谢先生。我们自己会有办法的。”悄吟冷冷地说了一句,拉着三郎转身走了。
青年好像有些失望,又追上一步说:“前面有个书店,他们老板知道鲁迅的地址……”
悄吟和三郎半信半疑,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前走去。他们走到路北端电车终点站,在一所医院对门,果然看见一家书店。书店里空荡荡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但是没有顾客,一名店员倚着书架呆立。
悄吟、三郎站在书店门口张望,店员一见买主殷勤地招呼:“欢迎欢迎,要什么书?”说着从书柜里取出一沓书来,介绍道:“这本——《乱世佳人》,著名言情小说;这本——《深宫盗宝》,武侠小说;这本——”发觉二人并无买书的意思,便住口了。
三郎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先生,我们想托你们转封信给鲁迅先生……”
悄吟接着说:“听说鲁迅先生常到贵店来。”
“哪里,没有的事……”店员否认。
悄吟和三郎面面相觑,脸上现出被人捉弄的神色。
这时,从店堂里面走出一位穿西服的中年人,个子不高,很壮实,听他们提到鲁迅的名字,不由止住脚步,端详着两位客人。
店员一见他,忙说:“老板,这两位想找鲁迅……可谁知道鲁迅在哪里?”
老板沉吟道:“你们——”
悄吟抢先说:“我们是从东北来的……”
三郎把信递上去:“这是我们给鲁迅先生的信。”
老板接过信,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鲁迅怕是不好找哇!”
悄吟眼睛一亮:“这么说,先生您真的知道鲁迅先生?”
“不认识。”
三郎失望地说:“那把信还我们吧。”
老板不露声色地说:“这样吧,信先留下,我托人问问……”
三郎和悄吟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在犹豫。
“那……”悄吟正想问什么。
“过几天听回话。”老板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外滩,行人熙攘往来,白人、黑人和黄皮肤的中国人混杂一片,构成一个巨大的人种旋涡。悄吟、三郎正处在这个旋涡边缘,心事重重地踱着步。
悄吟说:“老这么瞎碰怕不行吧。”
三郎手揣在口袋里,两眼望着远方:“那怎么办呢?”
“是呀,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
两人苦闷、彷徨,忧思郁结。
“三郎先生!悄女士!”突然,一个熟悉的清脆嗓音从背后传来。
悄吟、三郎回头,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一个风姿动人的女子,穿着华贵的蓝色海虎绒大衣,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耳垂上的耳环在轻轻地摆动。默视片刻,悄吟首先喊了起来:“沈莉!”
“简直想不到,什么风把你们吹来啦!”沈莉两眼流盼。
悄吟拉着沈莉的手,打量着她:“打扮得这么漂亮,都快认不出你啦!还在读书吧?”
“我已经结婚了。”沈莉瞥了三郎一眼,朝悄吟笑笑,“不过没有你那位漂亮。”
“他呀?一个瞎闯的李逵!”悄吟说。
“不对,是半个李逵,半个宋江。”三郎插话纠正。说完,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过路行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光顾着说话啦,请到我家去坐坐吧。”沈莉热情地说。
“你丈夫干什么事?”悄吟问。
“一家出版社的主任。”沈莉面有得意之色。
“那一定认识鲁迅先生喽?”悄吟喜出望外,悄声问道。
“你们是来找鲁迅的?”沈莉望着悄吟和三郎,话中含着关切。
“是呀!”
“可是……我丈夫……”沈莉脸有为难之色,“听说鲁迅已被通缉,不好找哇。”
悄吟、三郎又失望了。
三郎自嘲说:“咱们不过是在地球上滚,找不到鲁迅先生,咱们就滚到哪里算哪里。我不信上海的文坛是铜墙铁壁!”
“不过,”沈莉同情地说,“上海作家如林,当局文禁极严,稍为越轨的作品很难问世。青年作者发表东西也极不容易。”
三郎、悄吟脸色黯淡下来。
分手时,他们没有接受沈莉的邀请,悄吟隐隐感到她说起“丈夫”时的迟疑态度。沈莉给他们留下了地址,又抛下一串笑声,像一只蓝孔雀消失在人丛之中。
暮色降临了,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亮起来,给城市涂上一层华丽的色彩。悄吟、三郎踯躅在噪声喧哗的闹市,感到无限的寂寞,他们像两名失散的小兵在荒野里摸索。三郎望着黑影憧憧下的万家灯火,真想振臂大喊一声:
鲁迅先生——你在哪里?
鲁迅听到了他们心里的呼唤,这位中国文坛的巨人向两颗漂泊的心伸出了温暖的手。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悄吟正在窗前梳头,听到一阵奔跑的脚步,接着,门哗的一声推开,三郎冲进来,手里扬着一封信,满脸狂喜的神色:“信来了!鲁迅先生的信来了!”
“真的?”悄吟一把夺过信,激动地展开,看着,看着,叫起来了,“啊!鲁迅先生约我们见面了!”
“还说信、书和你的那部稿子都收到了……”三郎喜形于色。
“……三郎君的小说如已抄好,也就带来,我当在那里等候。”悄吟读着信,脸上泛起红光。
“我们真幸运!”三郎高兴地把悄吟抱起来转着圈,笑声在屋里荡漾……
到了约定的日子,悄吟、三郎兴冲冲地乘上电车,来到北四川路。三郎掏出鲁迅先生的信,和店面招牌一一核对,他在一家书店门前停下,自言自语地说:“没错,就是这里——内山书店。”
悄吟意外地说:“这个书店咱们来过呀!上次没注意到牌子。”
二人走进书店,又见到上次那位店员,不过这一回店员没有招揽生意,而是迎上来,仿佛是老相识似的招呼道:“里面请吧。”
二人跟店员走进里面一间小屋。
店员客气地说:“请二位稍候。”
片刻,门外响起脚步声。二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中不免有些紧张。
门开了,悄吟、三郎微一怔——
走进来的是上次答应转信的老板,圆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三郎怀疑地问:“怎么,您……”
“我是内山完造。”老板走过来和二人握手。
“哦,你就是内山先生!”三郎如逢知己。
悄吟焦急地问:“那么鲁迅先生呢?”
内山完造温厚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鲁迅先生前几天被两个暗探盯梢了,身体也有些小恙,所以今天不能如约见面,托我向三郎先生和悄女士表示歉意,并让我替他收下三郎先生的小说稿。”
悄吟露出了担心的神色:“鲁迅先生的处境很危险吗?”
“经常被人盯梢,不过习惯了,你们放心吧。”说着,接过三郎递上的一包小说手稿。
三郎说:“请代我们问候鲁迅先生。”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拜会鲁迅先生呢?”悄吟瞪着清澈的大眼睛。
内山完造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说:
“今天是十号,怕是要到月底了……”

时间像蜗牛爬行一样,悄吟、三郎盼过一天又一天,终于等到了月底。这时,他们带的钱已分文不剩,在上海卖文章的梦也破灭了。二人寄出的几个短篇全都石沉大海。正在山穷水尽时,内山老板寄来便函约二人到书店相会,并嘱“勿告他人”。悄吟、三郎立刻意识到盼望已久的时刻来到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钟,悄吟、三郎准时来到内山书店,这是他们第三次跨进这幢房子了,悄吟的心怦怦地跳着,三郎的表情也骤然严肃起来。内山完造满面春风,把二人引进里面的小屋。长桌边有两个人正侃侃而谈,见悄吟、三郎进来,其中一位年长的人起身相迎。
“这就是鲁迅先生。”内山完造为悄吟、三郎介绍着。
在一瞬间,悄吟和三郎心里充满着惊奇,他们呆然地望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长者——
他身材不高、面目清癯,穿一件单薄的旧棉袍,一双胶底帆布鞋,那朴实而安详的神态,使两个年轻人在初的接触中,就奠定了一种永恒的尊敬。
鲁迅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微笑着朝两位客人点点头:“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带头走出书店。
鲁迅带着他们穿过大街,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店。天空是阴沉的,但悄吟、三郎的心里却充满了阳光。他们跟在鲁迅后面,仿佛踏上了战斗的征途,又兴奋,又激动。
鲁迅请他们在靠墙的两张椅子上就座,要了一壶红茶。悄吟、三郎恭敬地接过茶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看到他们拘谨的样子,鲁迅点燃一支香烟,诙谐地说:“我知道我们见面之后,你们会感到悲哀的,我想,你们单看我的文章,不会料到我已这么衰老。但这是自然的法则……”
悄吟、三郎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会心地笑了。
“东北的情形如何?”鲁迅关切地询问。悄吟、三郎尽情地倾诉着屈辱的生活,详尽地讲述他们的流亡,写作,朋友们的斗争和被捕……鲁迅听得很专注,眼睛里闪露出敏锐的光芒。
不一会儿,一个端庄文静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男孩走进店里,那孩子老远就喊着:“爸爸。”鲁迅笑着向二人介绍:
“这是景宋和海婴。”
景宋是许广平的笔名,悄吟、三郎听说过,他们立即站起来施礼。许广平亲切地微笑着,叫二人坐下。初次见面,她就很喜欢悄吟,特别是悄吟额前的刘海和孩子般的稚气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们继续交谈。许广平偶尔到店门口望望。
悄吟诉着苦:“在哈尔滨,连我们的集子也遭禁。”
鲁进吸了一口烟说:“上海亦如此,凡是较进步的期刊,较有骨气的编辑都非常困苦。近来恐怕要更坏。一切刊物,除胡说八道的官办东西和帮闲凑趣的外,好一点的都被压得奄奄无生气了。”
三郎忧愤地说:“真不知中国的文坛将变成……”
鲁迅接着说道:“阿拉伯沙漠。”略停又说,“中国是古国,历史长了,花样也多,情形复杂,做人也特别难。你们在上海观察一会儿,就知道有一群蛆虫,怎样挂着好看的招牌,在帮助权势者暗杀青年的心。”
许广平插话说:“挂着革命作家的牌子,干着文化特务的勾当,让人防备起来也要格外小心。”
鲁迅吸了一口香烟,嘲讽地说:“如今的新事也多,三民主义党徒跟报刊编辑结了婚,真是培育了优良品种。”
许广平起身说:“你们谈吧,我到外边去看看。”说完话,就带着海婴离开了。
三郎不解地望着鲁迅:“怎么?”鲁迅安详地说:“生活在黑暗的洞窑,难免有人找你麻烦……”
停了一会儿,鲁迅又对悄吟和三郎说:“你们二位的小说我读过了。从悄吟女士的《生死场》,可以看见五年以前以及更早的哈尔滨。这自然不过是略图,然而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已经力透纸背,这和那些只玩弄技巧的所谓‘作家’的作品大相径庭。三郎君的小说也写得很有气势,显示着中国的一部和全部,现在和将来,死路与活路……”
三郎谦虚地说:“先生过奖了。”
“只是在如今这寂寞的文坛,你们这样的作品,怕是要受冷落的。”鲁迅沉吟道。
“听说先生被通缉了……”悄吟问。
“他们已经通缉我四年了。”鲁迅坦然一笑。
悄吟激动地说:“先生,您可要多……”
“这是不足为奇的,他们还能做什么别的呢?我究竟要说话,你看老百姓一声不响,将血汗贡献出来,自己弄到无衣无食,他们不是还要老百姓的性命吗?”鲁迅安详沉静地说。
悄吟、三郎眼里含着感激的泪光,他们意识到这一次会见,鲁迅先生是冒着危险来的,心里异常激动。
“在上海,左翼作家常常遭到反动派的逮捕、杀害,你们也要提高警惕。”鲁迅关照他们。
三郎很激愤,突然认真地向鲁迅建议说:“我们不能像羔羊一样任他们宰割……我们每人准备一支手枪,一把尖刀罢!”
“要干什么?”鲁迅吃惊地望着他。
“他们要来,我们就同他们拼了!弄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有赚的……”
“你真是个‘拼命三郎’。”鲁迅幽默地笑起来。他吸了一口烟,话中含谑地说:“你不知道,上海的作家们只会拿笔,不会用枪的。”
三郎自知失言,转脸朝悄吟讪讪一笑。
悄吟抿着嘴也在笑。她的眼睛含嗔,那神情好像在说:“看你这冒失鬼!”
“你们生活有困难吗?”临分手时,鲁迅关切地问。
悄吟、三郎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启口。
鲁迅掏出一个信封和一本《两地书》交给三郎,接着又叮嘱:“霞飞路那些白俄罗斯男女,千万不可同他们讲俄语,否则会疑心你们是留苏学生,去告密的……”
鲁迅和许广平牵着海婴与他们挥手告别,海婴用上海话嚷着:“再会!再会!”
悄吟和三郎登上电车,回头望着他们的身影,感到无比欣慰。
“想不到鲁迅竟是这样的平易、豁达……”在回家的路上,三郎感慨万分。
“我原来总想他该是一副高大威严的神态。一见面却觉得他不似想象中的鲁迅——简直是一个可亲可敬的小老头……然而,这就是真正的鲁迅……”悄吟神往地说。
“我真爱听鲁迅先生讲话。好像我的脑子里装满了豆浆,而鲁迅先生的话,就像是卤水,这卤水一点进豆浆里,使清的渐渐上升,浑的下沉了。”三郎眼里迸射着生气勃勃的光彩。
快到家里时,三郎这才低头打开信封,看到里面装的是二十元钱。
悄吟和三郎感动得热泪盈眶。

《呼兰河传》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说:
  “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店,句话就向客栈掌柜的说:
  “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等进了栈房,摘下狗皮帽子来,抽一袋烟之后,伸手去拿热馒头的时候,那伸出来的手在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
  人的手被冻裂了。
  卖豆腐的人清早起来,沿着人家去叫卖,偶一不慎,就把盛豆腐的方木盘贴在地上拿不起来了。被冻在地上了。
  卖馒头的老头,背着木箱子,里边装着热馒头,太阳一出来,就在街上叫唤。他刚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走的快,他喊的声音也大。可是过不了一会,他的脚上挂了掌子了,在脚心上好像踏着一个鸡蛋似的,圆滚滚的。原来冰雪封满了他的脚底了。使他走起来十分的不得力,若不是十分的加着小心,他就要跌倒了。就是这样,也还是跌倒的。跌倒了是不很好的,把馒头箱子跌翻了,馒头从箱底一个一个的跑了出来。旁边若有人看见,趁着这机会,趁着老头子倒下一时还爬不起来的时候,就拾了几个一边吃着就走了。等老头子挣扎起来,连馒头带冰雪一起检萧红的文章中,有部分字词反映了当时或自己的用字习惯,与现在常用字不同。本书保留这部分异形字词的原有写法,尽量恢复初刊原貌。到箱子去,一数,不对数。他明白了。他向着那走不太远的吃他馒头的人说:
  “好冷的天,地皮冻裂了,吞了我的馒头了。”
  行路人听了这话都笑了。他背起箱子来再往前走,那脚下的冰溜,似乎是越结越高,使他越走越困难,于是背上出了汗,眼睛上了霜,胡子上的冰溜越挂越多,而且因为呼吸的关系,把破皮帽子的帽耳朵和帽前遮都挂了霜了。这老头越走越慢,担心受怕,颤颤惊惊,好像初次穿上了滑冰鞋,被朋友推上了溜冰场似的。
  小狗冻得夜夜的叫唤,哽哽的,好像它的脚爪被火烧着了一样。
  天再冷下去:
  水缸被冻裂了;
  井被冻住了;
  大风雪的夜里,竟会把人家的房子封住,睡了一夜,早晨起来,一推门,竟推不开门了。
  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清雪。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到了严寒好像冒着烟似的。七匹马拉着一辆大车,在旷野上成串的一辆挨着一辆的跑,打着灯笼,甩着大鞭子,天空挂着三星。跑了二里路之后,马就冒汗了。再跑下去,这一批人马在冰天雪地里边竟热气腾腾的了。一直到太阳出来,进了栈房,那些马才停止了出汗。但是一停止了出汗,马毛立刻就上了霜。
  人和马吃饱了之后,他们再跑。这寒带的地方,人家很少,不像南方,走了一村,不远又来了一村,过了一镇,不远又来了一镇。这里是什么也看不见,远望出去是一片白。从这一村到那一村,根本是看不见的。只有凭了认路的人的记忆才知道是走向了什么方向。拉着粮食的七匹马的大车,是到他们附近的城里去。载来大豆的卖了大豆,载来高粱的卖了高粱。等回去的时候,他们带了油、盐和布匹。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十字街上有金银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也有拔牙的洋医生。那医生的门前,挂着很大的招牌,那招牌上画着特别大的有量米的斗那么大的一排牙齿。这广告在这小城里边无乃太不相当,使人们看了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油店,布店和盐店,他们都没有什么广告,也不过是盐店门前写个“盐”字,布店门前挂了两张怕是自古亦有之的两张布幌子。其余的如药店的招牌,也不过是把那戴着花镜的伸出手去在小枕头上号着妇女们的脉管的医生的名字挂在门外就是了。比方那医生的名字叫李永春,那药店也就叫“李永春”。人们凭着记忆,哪怕就是李永春摘掉了他的招牌,人们也都知李永春是在那里。不但城里的人这样,就是从乡下来的人也多少都把这城里的街道,和街道上尽是些什么都记熟了。用不着什么广告,用不着什么招引的方式,要买的比如油盐、布匹之类,自己走进去就会买。不需要的,你就是挂了多大的牌子,人们也是不去买。那牙医生就是一个例子,那从乡下来的人们看了这么大的牙齿,真是觉得希奇古怪,所以那大牌子前边,停了许多人在看,看也看不出是什么道理来。假若他是正在牙痛,他也的不去让那用洋法子的医生给他拔掉,也还是走到李永春药店去,买二两黄连,回家去含着算了吧!因为那牌子上的牙齿太大了,有点莫名其妙,怪害怕的。
  所以那牙医生,挂了两三年招牌,到那里去拔牙的却是寥寥无几。
  后来那女医生没有办法,大概是生活没法维持,她兼做了收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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