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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
电影《新龙门客栈》 封存三十年手稿 剧本公开出版
天下楼 德龄与慈禧 甲子园 新龙门客栈
如果以成就论，冀平的今天已超过了当年的我。
——吴祖光
“你能把一个饭馆写得这样有声有色，一定能写好一个客栈。”
——徐克
《酸酸甜甜香港地》是我几十年填词生涯，好的一次训练：能和毛俊辉、何冀平、阎惠昌及蒋华轩几位艺术大师合作，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机会。
——黄霑
何冀平作品
舞台作品
话剧《好运大厦》《天下楼》《德龄与慈禧》《甲子园》《还魂香》《明月何曾是两乡》《开市大吉》《烟雨红船》音乐剧《酸酸甜甜香港地》《狂雪》京剧《曙色紫禁城》《风华正茂》
影视作品
电影《新龙门客栈》《西楚霸王》《投名状》《弹道》《龙门飞甲》《明月几时有》《邪不压正》《决胜时刻》
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帝女花传奇》《楚留香传奇》《天下楼》《牛郎织女》《风生水起》《香港故事》《千秋家国梦》《黄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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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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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暗香——何冀平经典剧本集》是著名剧作家何冀平的经典剧本集，主要选取了她经典的几个剧本并附创作谈，戏剧剧本分别为《天下楼》《德龄与慈禧》《甲子园》还有一个电影剧本《新龙门客栈》。其中《天下楼》（节选）入选人教版九年级语文课本下册。《新龙门客栈》剧本之前没有公开发表过，比较有资料价值。该书还选取了几个戏剧彩排及历次公演的一些珍贵照片以飨读者，是对何冀平戏剧文学的一次梳理，希望能对读者了解何冀平戏剧人生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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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学艺术联合会全国委员。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荣誉编剧、北京市劳动模范、中华文化人物、香港六艺杰出女性。
所创话剧《天下楼》，誉为当代现实主义经典，收入中国高教部中学教材。创作《新龙门客栈》《新白娘子传奇》《投名状》《龙门飞甲》《邪不压正》《明月几时有》《决胜时刻》等影、视作品。《德龄与慈禧》《还魂香》《明月何曾是两乡》《烟雨红船》《甲子园》等舞台剧作品。获中国首届文华奖，中央戏剧学院首届学院奖，全国优秀剧本曹禺奖，十月文学奖，中国戏剧节优秀剧作奖，台湾金马奖、香港金像奖编剧提名奖，2019年港澳台年度编剧奖，华鼎奖建国七十年全国十大优秀电影编剧等重要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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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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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序言…………………………………………… 001
话剧剧本·
天下楼……………………………………… 003
德龄与慈禧……………………………………… 072
甲子园…………………………………………… 134
电影剧本·
新龙门客栈……………………………………… 203
创作谈·
《天下楼》写作札记……………………… 263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267
我写《甲子园》………………………………… 271
《新龙门客栈》诞生前后……………………… 278
后记：我怎么会写起戏来……………………… 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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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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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吴祖光
冀平是我看着长大的。大人们聚会，常看见她。小时候，她和我儿子吴欢差不多大，可比吴欢高半个头，戴着少先队“中队长”的臂章。吴欢不爱学习，见到她就逃跑，怕她又来查作业。她天生灵秀，冰雪聪明，完全是个小美人，尤其难得爱写文章。十二岁考中学的一篇作文，得了满分，进了北京好的学府师大女附中。按说，应该是我的儿媳妇，没留神被程思远先生的公子给娶走了。都怪吴欢太胡闹，错失机遇。
她“文革”后考入戏剧学院文学系。毕业时，北京人艺点名把她要了去。人艺的确有眼光，她部戏《好运大厦》，首都剧场门口，买票的，排起长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歌星演唱会，差点挤塌了售票亭子。第二出则是名满天下的《天下楼》，轰动北京城。萧乾说是一部色、香、味俱全的风俗画；黄宗江说，清词丽句可以比美契诃夫；曹禺连看了五遍。一时间，几乎北京的名流皆有文章。此剧成为北京人艺的中兴之作，演遍中国和东南亚，至今演出四百五十多场。不久前，人艺五十周年大庆，《天下楼》与《茶馆》《雷雨》等，同列为五部精选剧作。“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说冀平是当今戏剧界才女，应是不为过也。
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移居香港，闻者无不为之惋惜。到港后，即投身电影电视，部电影《新龙门客栈》一炮而红，从此打进香港商业圈，与香港知名大导演徐克等人合作，陆续写了五部电影，近十部电视连续剧，《黄飞鸿》《新白娘子传奇》《楚留香》《风生水起》等都出自她笔下。
在电影电视圈转战八年，冀平重归舞台。剧作《德龄与慈禧》，创下百分之一百强的票房，演出时后排还设一排站座。四年中她连写五部话剧，每演必满。一部《还魂香》是以《老残游记》改写，穿透原著，直指人生。在香港的剧场文化中心连满数场，这在香港也不多见。以老舍先生短篇改编的喜闹剧《开市大吉》，被老舍先生的少爷舒乙赞予五个成功；香港现实生活剧
《明月何曾是两乡》，写尽新移民心态；《烟雨红船》是三千万的明星大制作，连满三个月……她写的戏或电影全部拍摄演出，部部都卖个满堂红，真不知她掌握了什么诀窍？她创出了何冀平品牌。她的戏贴出就满，香港人看见“何冀平”三个字已经去买票了，一跃成为香港金牌编剧。《天下楼》更被收进香港中学教科书。十来年的工夫，一个离开了自己乡土的作家，在异乡异地，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重新崛起。她付出了多少，可想而知。她初去香港时，我问过她，现在怎么写作？她说，像耍杂技，手里托着三个球儿，哪个也不能掉下来。
她不张狂，看似娟娟淑女，笔下气象万千。她的作品不似女性，尤其语言，老辣幽默，深刻隽永。正所谓“蛾眉不让须眉”。
眼看着当年小女孩有如此成就，心里当然欣慰。更由于冀平的路线，非常像我的过去，心中不禁感慨良多。
我当年就是在内地写戏，后来去了香港，1949年周总理请我再回内地。如果以成就论，冀平的今天已超过了当年的我。若说还差点什么，那么她差了当年我戴过的一顶“右派”帽子。作为她的长辈和同行，垂暮之年，能为这么好的女孩写序，我要谢谢冀平给了我这个机会。谢谢她为中国戏剧做了这么多。我已经八十六岁，凤霞过世以后两次中风，这篇序是我后封笔的文章，恰好是写给冀平。序与续同音，“这次第怎一个续字了得”。
话剧剧本
天下楼
主要人物表
卢孟实：福聚德掌柜
唐德源：福聚德老掌柜，也是东家
唐茂昌：唐德源的大儿子
唐茂盛：唐德源的二儿子
常?贵：福聚德堂头儿
罗大头：福聚德烤炉的
王子西：福聚德二掌柜
玉雏儿：卢孟实相好，胭脂巷的妓女
李小辫：福聚德的灶头
修鼎新：福聚德的“瞭高儿”兼账房；前为克五的“傍爷”
克?五：某王爷的后代，食客
成?顺：福聚德徒弟
福?顺：福聚德徒弟
小生子：福聚德徒弟
福?子：唐茂昌的“跟包的”（跟班）
警察、宫里包哈局执事、中人钱师爷、总统府侍卫副官、瑞蚨祥孟四爷、胭脂巷的女人、送花的伙计、食客等。
幕
时?间：1917年，夏
地?点：前门外肉市“福聚德”
正阳门（又称前门）外，堪称“天子脚下”，人居稠密，市井繁华，京师之精华尽在于此。店铺、茶楼、戏院、摊位鳞次栉比，白天人群熙来攘往，入夜灯火辉煌，历经五百年繁华不衰。
就在正阳门外，俗称前门大街的东边市房后面，有一条胡同，叫肉市口。就在这条小胡同的两边儿，一家挨一家地开着密集的饭馆子，每家馆子都有独特的风味佳肴：正阳楼的涮羊肉、大螃蟹，东兴楼的酱汁鲤鱼，烧饼王的吊炉烧饼，天泰馆的小米粥……有代表性的，要数声噪京城的烧鸭子（解放前后才叫做“烤鸭”）。老字号“福聚德”，就坐落在肉市口里。
道光十七年，一个操着山东荣成口音的后生，在正阳桥头，御用辇路石板道旁，用两块石头支一条案板，摆了一个卖生鸡鸭的小摊儿。他为人和气，买卖公平，生意越做越精，直至用一枚枚辛苦钱在饭庄林立的前门脸儿买下一小块铺面房，立下他的百年基业。
如今，福聚德老唐家的家业已经传到第三代。门脸儿正中门楣上并排挂着三块匾，“福聚德”居中，“鸡鸭店”在右，“老炉铺”在左。这时的福聚德身兼三职：烧鸭子、生鸡鸭和“苏盒子”（当年人们吃春饼的各种熟肉，切好摆放在特制的木盒里，故而得名）。前厅左边摆着两只大木盆，旁边坐满徒弟，一个个手脚麻利地拔着鸭毛。沿墙根，一排木架子上挂着开好生的鸭胚子，鸭子都吹好了气，抹上了糖色，一只只肥嫩白生，十分肥壮。
前厅右边是福聚德的百年烤炉，红砖落地，炉火常燃；炉口有一副对联：“金炉不断千年火，银钩常吊百味鲜”，横批“一炉之主”。当年这座炉和烧鸭子的技术是店里的机密，坐在柜台后面的账房和二掌柜，除去支应柜上的事，就是牢牢地盯着烤炉，不许任何人靠近。
走进二道门是一个敞堂，两边分别是库房、柜房和开生间，后来又加了两间“雅座儿”。敞堂正中是一面描金富贵花的影壁，前边有个养活鱼的大鱼盆，后边有门通向“热炒”的厨房。（一幕时除了影壁，其他的还都没有）
幕启时，正当饭口，肉市口里热闹非凡，各家饭庄子的厨灶正在煎炒烹炸，跑堂儿的招呼着客人，食客们磕杯碰盏，猜拳行令。这几天，酒肆、饭庄的生意特别好。清朝的末一个皇帝在“子民”们“帝制非为不可，百姓思要旧主”的呼声下，由张勋保驾，又坐了“大宝”，紫禁城内外的遗老、遗少们顿时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翻腾出箱底里的朝衣，续上真真假假的辫子，满大街跑的都是“祖宗”。按照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表示心情愉快的形式就是“吃”，所以，肉市口里回光返照般地闹腾起来。
[街声，隐约传来广和楼京戏锣鼓声。夹杂着吃饭、说笑、猜拳的各种声音。
[罗大头手持烤杆，上挂烤好出炉的鸭子，从烤炉间上。
罗大头：三座儿的鸭子出炉了！
[成顺从后边上。
成顺：来啦！
常贵：三座儿，走鸭子！（送客人出去后，对王子西）王二掌柜，今晚上座儿不错，我看这烧饼、荷叶饼还不够，还得预备着。
[俩客人从后边走出来。后台：“五号账到柜。”
[福顺上。
福顺：二掌柜，五号账到柜，两块二毛六。
王子西：（拿了两个竹牌子给福顺）福顺，去对过儿元兴楼拿二十张荷叶饼，再到北口取二十个烧饼，快，要热乎的。
[福顺拿了竹牌边应边跑下，正好与匆忙跑上来的小生子撞上了。
王子西：小生子，跑什么？慌里慌张的。
小生子：不是，让挂旗呢！您听。
[外边警察的喊声：“挂龙旗！挂龙旗！”
王子西：哟，你看，我倒把这事给忘了。
[警察喊声愈来愈近。
王子西：小生子，快去包一包炉肉丸子，麻利点。
小生子：哎！（下）
[警察边喊边上：“哎，我说‘福聚德’怎么还不挂龙旗啊？”
王子西：哎哟，王巡长，您辛苦。
警察：挂龙旗……哎，二掌柜的，你们怎么还没挂旗？
王子西：哎，昨儿我找了一宿，今天说去估衣铺订一面，又抽不出人来。
警察：得了，我卖您一挂吧。
王子西：哎哟，太好了！
警察：（抽出一面旗）留神，马粪纸糊的。
小生子：（手拿一包包好的炉肉丸子，上）二掌柜！
王子西：（把手里的龙旗给小生子）去把这个挂上。（对警察）这包炉肉丸子，您拿回去熬白菜。
警察：得了，回见！
[警察接过丸子掂了掂，又喊着走了。
[克五和修鼎新从雅座里出来。常贵在前边殷勤地引着路，王子西在下边迎着。
常贵：五爷，您走好喽！
克五：（吃得高兴，满面红光）常头儿，刚才我上台阶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着？
常贵：（马上想起来）我是说您那叫步步登高。
克五：皇上刚坐龙庭就赐我们老爷子顶戴花翎、绿呢大轿。
常贵：那得给您贺喜，老太爷保驾有功，还得高升！
克五：那我现在下台阶呢？
常贵：（全凭脑子快）您那是后辈老比前辈高，您早晚得超过老爷子！
克五：（大笑）行，常头儿，你这张嘴，能把烤熟的鸭子说活了。
常贵：就怕没侍候好五爷，修二爷，您今天吃着还顺口吗？
克五：修二爷你说呢？
修鼎新：（矜持地）还不错。
克五：嗯，还不错。
王子西：二位爷抬举。
[修鼎新掏出一把钱。
克五：都给他们，拿去分分。
常贵：（快步走到柜前，把钱“哗啦”一声倒在装小费的长竹筒子里）谢五爷赏下了！
[幕后众声：“谢五爷！”
[小生子高举龙旗往外走。
克五：得了，得了。（瞅见挂起的龙旗）这张勋张大帅保着皇上重登大宝，你们都知道啦。
常贵：知道，知道！您瞅这街面上够多热闹！
克五：（俨然是个朝廷命官一般）头一天，皇上一口气就下了九道上谕，叫黎元洪退位，他竟敢拒不受命。我们老爷子参了他一本，请皇上赐黎元洪自尽。
常贵：对，得叫他自己上吊。
克五：别看皇上年幼，可心慈，说刚登基就杀人不好。念我们老爷子一片忠心，钦赐紫蟒、花翎。
王子西：啊，有功。
修鼎新：明天，克老爷要在府上叩谢天恩，用二十只鸭子，一只烤小猪。
王子西：是，是，一定准时送到！盼二位爷常来光顾，给小店门面增光。
克五：（一摆手）修二爷，车预备好了吗？
修鼎新：候了您多时了。
克五：咱们下站是哪儿啊？
修鼎新：“新盛长”明儿一早开张，今晚上请您去吃头碗“鳗面”。
克五：（打了个饱嗝儿）又是面条子。
修鼎新：鲜活大鳗鱼一条，去骨和入面中，清汤，重青、重浇、带过桥，吃在嘴里，汤是清的，面是滑的。
克五：（有点动心）我也不能刚吃完了又吃啊。
修鼎新：咱们先去华清池洗个澡，您歇歇乏，消消食，然后去“新盛长”吃宵夜，您看怎么样？
克五：行，你提调吧。
[克、修二人下。
常贵：二位爷走好。
王子西：瞅模样，克五挺高兴。
[成顺、小生子从外边进来。
常贵：成顺，把灯点上。
成顺：哎！（点挂着的煤油灯）
王子西：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吧？
常贵：（端起茶碗，边喝边答）没有。您没听见一劲儿夸呢！
王子西：谢天谢地！
常贵：都说克五会吃，其实会吃的是跟在他后边的那位修二爷。他原先傍着克老太爷，如今傍着克五爷，那可是个真会吃的主儿。
王子西：他是旗人？
常贵：浙江金华人，专门出火腿的地方。他说金华火腿之所以好吃，就是每做一拨火腿的时候，中间必然要夹杂一只狗腿——
[幕后一个浓重的山东口音叫喊起来：“成顺，得了！”
成顺：（吓得拔腿就往烤炉跑）哎，来了！
常贵：我听这声不大对劲。
王子西：兜里没银子，烟瘾又犯了。常头儿，你得按着点。千万别让老掌柜听见。（朝挂着门帘的柜房努努嘴）
[烤炉师傅，山东大汉罗大头上。他膀大腰圆，剃着光头，一手拿着檀木烤杆，一手提溜着一只鸭子。
罗大头：（把鸭子一扔）我不干了！
王子西：你瞧！又来了不是？烤鸭、烤鸭，就瞅你这烤炉的，你不干，我们都得散伙。
罗大头：我罗大头自打跟师傅学徒起，我就没有待过这么窝火的饭庄子！二掌柜，今儿什么日子？
王子西：五月十五。
罗大头：算大账的日子！两位掌柜的从一早起就没露过面，一个上武术馆，一个泡戏园子，他们福聚德不想干了，我大罗不能跟着他们一块糟践手艺！
常贵：大罗！咱们就都冲着老掌柜吧！
罗大头：我对得起他们。庚子年八国联军烧了前门脸儿，要不是我从大火里抢出这块匾，那就没有今天的“福聚德”！混到而今，我大罗这兜儿里连个叮当带响的都没有了。我把话说下，今天要少分我半成，我拔腿就走！
王子西：我的大爷，你小点声喊。
罗大头：（越嚷越大声）我还是别处不去，专奔对过儿“全赢德”烧鸭子铺。
常贵：大罗！老掌柜的病着，你是成心要他的命？
罗大头：常头儿，这不是做买卖的样！
[门帘一挑，钱师爷上。
王子西：钱师爷！
钱师爷：罗师傅说得有理，对面正缺二位这样的，要想“跳门槛儿”，我给递信儿。
罗大头：你是来要账的吧？干什么来的，你说什么，我们弟兄的事掺和不着你！
钱师爷：你硬气！都是街面上混的人，谁用不着谁呀？
罗大头：我就用不着你！你小子吃钱使人、拉皮条、当中人，那不是老爷们干的事！
钱师爷：我说你这个人，你再说一句！
王子西：钱师爷，我们大罗这几天心里有火，不是冲着您。罗师傅，炉肉要“放汗”了，您后边瞅着点。（推罗下）钱师爷，请坐。
钱师爷：不知好歹。
常贵：（捧茶）您来碗热的。
钱师爷：（脸一拉）不用。（拿起柜台上的算盘）“同鼎和”的白面是一百大洋；“六必居”的甜面酱是五十；头前儿修“鸭堆房”，这是三百，加上新进的这批水鸭子，一共是六百二十块。请掌柜的出来见见吧。
王子西：多年老交情了，您再高高手。
钱师爷：甭废话。
常贵：您别生气，跟您说句过心的话，我们老掌柜的一病，两位少爷轮流坐庄，合着是两个人四个主意，我们也不知听谁的好。得，您多包涵了，回去跟这几位掌柜的说句好话，再宽限几天，我这给您作揖了！
钱师爷：（把眼一瞪）少来这一套！跑堂的替掌柜的作揖，你还不够格！今天咱们了也得了，不了也得了，拿钱吧！
王子西：一个劲跟您说好的，好歹行个方便！
钱师爷：有钱没钱？没钱，别怪我不讲仁义！来呀！
（把手一招，涌进来四五个人，抬脚就要掀桌子）
王子西：（吓坏了）哎，哎！
[老掌柜唐德源上。
唐德源：（喝住）钱五成！
钱师爷：（收敛）哟，老掌柜？您一向可好哇！
唐德源：你这是来要账的？
钱师爷：（示意打手们退下）哪儿？我是来给您贺喜的。您这程子生意多好啊，可不像您老爷子刚买下这块地脚那会儿。
唐德源：那会儿，你在鲜鱼口人市当“力巴儿”。
钱师爷：（哽噎了一下）这满北京城谁不知福聚德的烤鸭子啊！得了，您就把这点钱赏下来吧，往后，我好给您办事啊。
唐德源：回去跟这几家东家说，今天是福聚德算大账的日子，我脱不开身，明儿一早二掌柜带着钱到各柜上去，一笔了清。常贵，包两只大鸭子，叫福顺先送钱师爷回去。
钱师爷：（不敢得罪，就坡下）鸭子我不带了，拿张鸭票子就得了。
唐德源：给钱师爷取鸭票子，两只鸭子也带上。
[福顺拿了鸭子上。
钱师爷：（得了便宜，眉开眼笑）那我就谢谢了。老掌柜，您好好养病，二掌柜的咱们明儿见。（下）
王子西：明儿见！
王子西：（小心地向老掌柜）掌柜的，天儿不早了，下幌子吧？
唐德源：广和戏院还没散吧？
王子西：今儿晚上全本《龙凤呈祥》，散戏还得会儿呢。
唐德源：那就再等等，哎，子西，风水先生请了吗？
王子西：请了，他说今天子时准到。
唐德源：账都清了？
王子西：清了，您过过目。（把账本递给唐德源）
唐德源：大少爷、二少爷他们俩看过就行了。
王子西：他们……
唐德源：怎么？他们俩呢？又没来？
常贵：啊，一定有什么事耽误了。近来这二位少爷的心气挺高的。咱们对面全赢德不是要开张吗！咱们二少爷吩咐下了，买十挂铁杆钢鞭，吩咐到那天不等他们放，咱们先放，崩崩晦气！非争个高低不等不可。
唐德源：（未置可否）子西，今天结完账，先把欠的钱拿出来，拉一屁股账还跟对门儿比什么高低？（见王子西态度不明）嗯？
王子西：（支吾地）啊。
唐德源：子西？你听见没有？
[罗大头拎着一只生鸭子上。
罗大头：（边走边喊）这是谁进的鸭子。
王子西：大罗，待会儿我告诉你。
罗大头：这是贪便宜的病鸭子。这不是砸牌子吗？
常贵：（向罗大头使着眼色）大罗，你好好挑挑，一两只难免。
罗大头：（不理）全这样！老掌柜的，这鸭子我不烤，我大罗的手艺侍候过宫里的太后；知道的，是鸭子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罗手艺装熊呢！
唐德源：（拿起鸭子，熟练地捏捏）子西，明儿一早把这一批鸭子卖给汤锅，咱们不能用。
王子西：啊，是。
唐德源：福聚德有名声，全凭东西好，还是那句老话儿“人叫人连声不语，货叫人点首自来”。
罗大头：呀，老掌柜。有您这句话，我的气就消了。今儿晚上天儿真好，我出去遛遛。
常贵：大罗早点回来，今天是算大账的日子，别又找不着你。
罗大头：我知道，我知道。（下）
唐德源：（想起刚才的事）子西，这批鸭子是你开的账？
王子西：是二少爷。
唐德源：他整天舞刀弄杖的。哪会看鸭子？你得跟着点。子西，你跟我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柜上的事全仗你，你得挺得起来才行；对门还有三天就开张了。咱们的鸭子、葱、饼有一样不好，那就是把主顾往人家那边请。
王子西：掌柜的，您跟老爷子待我的好处，我一辈子忘不了，可我近也不知怎么了，添了个头疼的毛病（做作地），一疼起来呀，就觉乎着天也黑了，地也裂了——噢，前些日子，我不是跟您说过……
唐德源：噢，你说有个师兄弟？
王子西：啊，叫卢孟实，学生意的出身，而今是玉升楼的账房。打小我们就在一块，哪天我把他带来您瞅瞅。
唐德源：（不想听这些）他肯来吗？
王子西：正是心气儿盛的时候，谁不愿意往高处走。再说，他跟玉升楼掌柜的结下点仇，早不愿意在那儿干了，他来我退，让他掌二柜，您看？
唐德源：这事让我再琢磨琢磨。
常贵：您累了，回屋去歇会儿。
唐德源：那两个孽障一回来就结账。（下）
王子西：是！
[一阵喧哗，车铃声、马蹄声、人声、吆喝声，迭次而起。广和戏院散戏了。
[成顺从外边跑上。
成顺：二掌柜，散戏了！
常贵：后边挑火开锅！
王子西：福顺！散戏了。快，到外边去。
福顺：（吓得跳起来，跑到门口）来哟，（打个哈欠）来吃鸭子，挂炉的，脆皮——
[三个人走进来。
常贵：（迎上）几位爷，看完戏了？吃点什么？喝两盅？（让进楼下一个单间儿）
小生子：后边，冷荤七寸，白干四两。
福顺：这位爷，里边请！
[卢孟实上。他三十来岁，人干净利落，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一来就带着一股子生气。
卢孟实：子西兄！
王子西：哟，你还真来了。
卢孟实：师哥下令，怎敢不来。
王子西：常头儿，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卢孟实。
卢孟实：常师傅，久闻您的大名，一直没得一见，今天是幸会。
常贵：（打量着这个头是头，脸是脸的年轻后生）您客气，我常贵不过是个伺候人的。
卢孟实：不能这么说！不论写书的司马迁，画画儿的唐伯虎，还是打马掌的“铁匠刘”，只要有一绝，就是人里头的尖子。听说，您有一批老主顾，您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哪家饭庄子有了您，等于拉住一批撵不走的客人。
[福顺在外边喊：二位爷，里边请！
常贵：您过奖了。（送茶后，去招呼客座）
王子西：怎么这么晚呢，陪玉雏儿姑娘看戏来了？
卢孟实：（一笑）顺带办点事。
王子西：别遮遮盖盖的，出门在外，有个相好的不为过，就是别当真格的就行了。
卢孟实：我真是找她打听事的。
王子西：好，有事，有事。
卢孟实：我听说“内联升”鞋店有本不外传的秘本叫《履中备载》，您知道吗？
王子西：没听说过。
卢孟实：这本《履中备载》把北京城王公亲贵们穿鞋的尺寸，爱好式样全记下来了。
王子西：那你的意思是……
卢孟实：我是想咱们做饭庄子的要是把北京城大小宅门老老少少的喜庆日子都记下来，碰上“三节两寿”，咱们人到礼到，人家订咱们的酒席，早有准备；不订，送一堂寿桃寿面，让人家心里痛快，知道咱们细致周到，这往后就会多有光顾。
王子西：你呀，你就是爱出“幺蛾子”，可是你们玉升楼那个掌柜的，犯不着为他使那么大劲儿。
[卢孟实长出了口气。
王子西：拿人不当人，要不大叔他就不会……
卢孟实：（不愿提伤心事）也是他太老实，要是我……
[风水先生上。
王子西：先生到了，我们掌柜的候您多时了。
[唐德源上。
唐德源：先生来了，我请先生来，是想……
风水先生：（打断）不必开口，先带我看看您的福宅。
唐德源：请。
风水先生：本家不要动。
唐德源：子西，你领先生去。
王子西：是。
唐德源：我陪卢先生。
王子西：孟实，这是老掌柜的。
卢孟实：是。
王子西：先生，这边请。
[王子西陪风水先生下。
卢孟实：老掌柜，孟实给您请安。
唐德源：不敢当，坐。
卢孟实：您请！
唐德源：刚才你跟子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卢孟实：我和子西兄瞎聊，让您见笑。
唐德源：想得不错，不过你把这些个都对我们说了，不怕我们抢了玉升楼的生意？
卢孟实：船多不碍江，有比着的，才见长进。
唐德源：嗯，说得好。有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卢孟实：您说。
唐德源：就在我们对过儿，有一家烧鸭饭庄要开张了，门脸儿跟我们的一模一样，那边掌柜的，原来是我这儿管账的，那边炉上的，是我这儿歇了工的，字号叫“全赢德”，意思就是要全部地赢过我们福聚德去，你看这件事，要是你怎么办？
卢孟实：到瑞蚨祥扯两丈红绸子，做个大大的红幛子，写上“前门肉市福聚德全体同仁贺”，到全赢德开张的那天，掌柜的领头，雇一副锣鼓，吹打着去贺开张之喜，祝他买卖兴隆。
唐德源：为什么呢？
卢孟实：咱们是江湖买卖，不干欺生灭义的事，有本事，买卖上见。
[风水先生边说边上。
唐德源：嗯，好！
风水先生：好！好！好地方，好地方，风水宝地啊！前临驰道，背靠高墙，尤其是一边一条小胡同，这胡同叫什么名字？
唐德源：叫井儿胡同。
风水先生：噢，有水？好哇！有水就有财，可这“井”，看看，这低了就掉井里头了。
唐德源：那您的意思是说？
风水先生：房子太低，够不着福气，得在这儿三间门脸儿上起一座楼。这两条胡同正是两杆轿杆子，这是一顶八抬大轿哇，前程无量，前程无量！
唐德源：您是说得盖楼……（见人多不便）请后边用茶。
[唐德源陪风水先生下。
卢孟实：（半思忖半自语）他说这儿是一顶轿子……
王子西：说是金銮殿也没用。
卢孟实：生意还不景气？
王子西：没有上心干的人。孟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商量……
[福聚德的大少爷，少掌柜唐茂昌上，后面紧跟着捧角，“跟包的”福子。
福子：大爷到！
[唐茂昌边走边唱边琢磨：“刘备本是靖王的后……”
[福子用嘴打着锣鼓点。
唐茂昌：这一出啊，还是得听谭鑫培谭老板的。
福子：啊？不！您这一句，它另有一股味，余派，余老板的味。
唐茂昌：是么？
福子：再来！
唐茂昌：（唱）“靖王的后——”
福子：好！
唐茂昌：福子，我想把今天晚上这些角都请来，你说，他们来不来？
福子：福聚德少掌柜的请客，他们准来！
唐茂昌：我得拜个师。
福子：哎哟，您要“下海”？
唐茂昌：总这么着不行，得让梨园行的捧捧我。
福子：说不定，这几位老板真陪您唱一出呢！
唐茂昌：（越想越乐）福子，这件事你要是给我办到了，打今儿起，福聚德（戏腔）就任得你自由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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