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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女将星(上、中、下册)

書城自編碼: 362559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古代言情
作者: 千山茶客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55238003
出版社: 青岛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5-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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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1.
领她的功勋,要她的命,带她的兵马,欺她的情……这一世,她定要将所失去的都夺回来……全书由女主角的命运、身份变化为主线,讲述了一段恢弘大气故事又扣人心弦的故事。2.
一代女将、红颜封侯,故事以天下局势为大背景,集亲情、爱情、友情于一身,大气中不乏细腻的情感穿插,加之作者语言幽默,读来让人欲罢不能。3.
作者千山茶客文笔清丽,讲述故事逻辑清晰,对这种类型小说的写作极为擅长,有大批忠实粉丝。4.本书采用双封设计,烫金工艺,装帧精美,并随书附赠海报、Q版卡片、书签,值得收藏。
內容簡介:
她是兄长的替代品,征战沙场多年,平西羌、定南蛮,却在同族兄长病愈之时功成身退,嫁人成亲。成亲之后,她不得夫君宠爱,更身患奇疾,双目失明。府中貌美的女子站在她面前温柔地耳语:“那毒瞎双眼的汤药,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吩咐送来。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你活着——就是对他们天大的威胁!”一代女将的命运就此被改写。再醒来,她已是操练场上的校尉之女。领她的功勋、要她的命、带她的兵马、欺她的情……她发誓定要将所失去的夺回来。她再次女扮男装,投身军营。谁知,刚入军营,她就遇到了她的死对头——那个用兵如神、威震四方的青年将军……
關於作者:
千山茶客,人气作家,自幼热爱文学,喜欢在故事中品味百态人生。其文笔大气中不乏细腻,故事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深受读者喜爱。代表作品:《将门嫡女之定乾坤》)《女将星》。


width=“847”>上册
章女将
第二章同窗
第三章投军
第四章新兵
第五章比试
第六章擂主
第七章屠狼
第八章争旗
第九章胜出
第十章醉问
中册
第十一章救美
第十二章赴宴
第十三章刺杀
第十四章乘风
第十五章温泉
第十六章奸细
第十七章羌族
第十八章医者
第十九章少年
第二十章醉酒
下册
第二十一章月亮
第二十二章夫妻
第二十三章红妆
第二十四章秘密
第二十五章师徒
第二十六章独宠
第二十七章子兰
第二十八章敌来
第二十九章火攻
第三十章有别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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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章女将
大魏庆元三十八年,春三月,城里的新绿笼在一层烟雾中,雨蒙蒙,淅淅沥沥地润湿一片土地。
京城许氏的宅子,房顶瓦片被雨水洗得透亮,显出一层匀净的光彩。这是从云洲运来的半月瓦,据说有月时,月光照上房顶,似萤火栖住。这瓦烧制工艺复杂,价钱也不简单,满满一屋顶的瓦片,便是平常人家数十载的辛劳。
不过,京城许氏的绸缎生意遍布全国,一房瓦片至多九牛一毛。许大人乃当今太子太傅,育有二子,长子许之恒单特孑立,年纪轻轻已是翰林学士,京城人人称赞。许之恒亦有妻室,十八岁便娶了京城禾家二爷的嫡女禾晏。禾家大爷家的嫡长子禾如非,乃当今陛下御封的飞鸿将军,一文一武联姻,也算门当户对。
“夫人,您想要什么?”丫鬟递上一杯热茶,脆生生地道。
“我出去走走。”禾晏回答,将茶水一饮而尽。
“可是外面在下雨……”
“无事,我打着伞。”
丫鬟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子。许家是书香门第,女子打扮皆清雅风流,许大奶奶也是一样,只是碧青的羽纱缎衫穿在她身上,总有种格格不入的小气。
其实许大奶奶长得很好看,五官分明英气,一双眼睛如被洗净的湖水,澄澈而悠远……可惜,她是个瞎子。
许大奶奶也不是天生的瞎子,是在嫁入许家的三个月后突患奇疾,高热两天两夜,醒来就看不见了。许家遍请神医,仍然束手无策。后来,许大奶奶就不常出门了。一个瞎子出门,总归是不方便的。
禾晏走到院子池塘边的凉亭里。
她嫁进许家一年,三个月就瞎了眼,之后的日子,她学着不用眼睛生活,适应得很好。只是偶尔会怀念看得见的日子。比如现在,她能听见雨水落进池塘荡起涟漪的声音,感觉到水里红鲤争食,但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的春光才是好春光,如同看不见的人。
大概瞎得太早,以至于她连许之恒现在的样貌也记不大清。她能记起的,是十四岁时看见的许之恒,一身青衣的少年笑容和煦地对她伸出手。现在的许之恒是不会对她伸出手的,虽然他也待她温和有礼,可隐隐隔着一层什么。禾晏能感觉出来,但她不会说。
年少的时候,多年的行伍生活让她学会用男子的身份与男子打交道,却不懂如何做一个女子。所以,她只能看着许之恒同姨娘贺氏温柔缱绻,既伤心又厌倦。后来她看不见了,连带着这些伤人心的画面也一并省去,白得了许多清闲。
她安静地坐在凉亭里,忽然又想起少年时随军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春日,细雨蒙蒙,她坐在军士们中间,微笑着饮下一碗烈酒,感到浑身都热起来。
这热意霎时席卷她的全身,禾晏扶住栏杆,喉间涌出阵阵甜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有脚步声慢慢逼近。
禾晏问道:“小蝶?”
没有回答,脚步声停住,禾晏微微皱眉:“贺氏?”
片刻后,女子的声音响起:“夫人好耳力。”
胸口翻腾起奇妙的感觉,多年的直觉令她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姿势。贺氏一向温婉小心,与她在府里也没说过几句话,今日忽然前来,又是这般隐含得意的语气,让禾晏感到不安。
但她也觉得奇怪,自己不是称职的主母,在府里更像一个摆设,阻止不了贺氏邀宠,一个瞎子对贺氏也没有威胁。贺氏没必要、也没理由对付她。
“何事?”
贺宛如抚了抚鬓边的发簪,那是许之恒昨日送她的。忽然又想起面前的人看不见,她遂有几分遗憾地收回手,道:“夫人,您怀孕了。”
禾晏愣在原地。
“前几日替您看眼睛的大夫为您把过脉,您是怀孕了。”
禾晏在不知所措中生出一丝欣喜,正要说话,听见贺氏又叹息了一声:“可惜。”
可惜?禾晏嘴角的笑容隐没下来,她问:“可惜什么?”
“可惜这孩子留不得。”
禾晏厉声道:“贺氏,你大胆!”
她柳眉倒竖,目光如刀,虽是瞎子,却神色慑人。
贺宛如瞬间汗毛竖起。不过片刻,她稳了稳心神,只道:“这可不是我一人说的,禾将军。”
“禾将军”三个字一出,禾晏头皮一麻,问:“你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禾将军,这么大的秘密,你说,禾家和许家,怎么敢容你呢?”
禾晏说不出话来。
禾家在没出飞鸿将军这个武将时,和大魏所有的勋贵家族一样,濒临没落。十九年前,禾家妯娌二人同时分娩,禾家大奶奶生下禾如非,禾家二奶奶生下禾晏。
爵位是该落在禾如非身上的,可禾如非生来体弱,大夫断言她活不过三岁。倘若禾如非死去,禾家的爵位被收回,整个家族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禾家人商量了一下,做出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让禾晏代替禾如非,并谎称禾如非是禾晏,因天生体弱,被送到庙里长养。
禾晏就顶着禾如非的身份长大,她虽生在二房,却长在大房。她自小就当自己是男孩子,喜欢练武。十五岁时,她背着家人投了抚越军的名,渐渐在战役中声名鹊起,甚至亲得陛下封赏,赐号飞鸿将军,得了机会进宫面圣。
也就是这个时候,送到庙里“养病”的禾如非归来了。
禾如非没死,甚至平平安安活到了十八岁。她看上去身姿敏捷,康健俊美。于是,一切归回原位。
禾如非见了陛下,成了飞鸿将军,禾晏还是禾晏。
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为了预防今日出现的情况,禾家早就规定,禾晏过去以面具示人,没有人见过禾如非的长相。而禾晏,被禾家人安排着,嫁给了当今的翰林学士、青年才俊——许之恒。
许之恒英俊温柔,体贴有礼,其母亦是宽厚,从不苛待他人。对女子来说,当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禾晏也曾这么以为,直到今日。温情的假面被撕开,血淋淋的真相比她在战场上遇过难的战役还令人心凉。
“当初那碗毒瞎你的汤药,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吩咐送来的。只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你活着——就是对他们天大的威胁!
“你服药的时候,大少爷他就在隔壁的房间看着呢。
“你死了,禾家和许家只会松一口气,这只怪你自己。”
禾晏扬声大笑。
怪她?怪她什么?
怪她不该为了家族利益顶替禾如非的身份?怪她不该痴迷武艺学成投军?怪她不该在战场上蹈锋饮血,杀敌致果?还是怪她不该得陛下钦封飞鸿将军,让禾如非领了她的功勋?
怪她,怪她是个女子。因为她是个女子,便不可用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建功立业。因为她是个女子,便活该为禾家、为禾家的男子铺路牺牲。说到底,她高估了禾家的人性,低估了禾家的自私。
而许之恒……她应该早就瞎了眼,才会觉得他很好。
“你笑什么?”贺宛如皱眉问道。
“我笑你,”禾晏朝着她的方向一字一顿地道,“我笑你可笑。我因秘密而死,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活得了吗?”
贺宛如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
迅速出现的护卫将禾晏团团围住。
“杀了她!”
柳枝,是可以成为兵器的,柔且韧,如同女子的手。分明是轻飘飘的枝丫,上面还带着新生的嫩芽,却像绣着花的宝剑,能将对手的刀拂开。
贺宛如也是听过飞鸿将军的名号的,她知那女子骁勇善战,不似平凡姑娘,可只有亲眼见到,才知传言不假。
禾晏已经瞎了,可她还能以一当十,一脚踢开面前的护卫。她驾马归去,无人可拦。可是忽然,她如中箭的大雁,从半空跌落。她吐出的血溅在草丛里,如星星点点的野花。
那杯茶……小蝶递给她的那杯茶……
她失去了视力,现在连五感都失去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在此做困兽之斗。他们为了杀掉她,还真是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一群蠢货,趁现在动手!”贺宛如急道。
禾晏想抬头,啪的一声,膝盖上传来剧痛,身后的人重重击打她的腿。她双腿一软,险险要跪下去,可下一刻,背上又挨了一拳。
拳头七零八落地落下来,雨点般砸在她身上,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们不会用刀剑伤她,不会在她身上留下证据。
有人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池塘边上拖,再将她的脑袋粗暴地摁下去。冰凉的水没过眼睛、鼻子、嘴巴,没过脖颈,禾晏再也说不出话来。身体沉沉下坠,可她挣扎着向上看,水面离她越来越远。
天际像有日光,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故乡。
她恍惚听见行军时候唱的歌谣,伙伴们用乡音念着的家书,伴随着贺氏惊慌哭泣。
“来人啊,夫人溺水了——”
她,想回家。
而她无家可归。
春日的雨像是没有尽头,下个不停。
屋子里却很温暖,炉火烧得旺旺的,上面煮着药,药罐盖子被水汽顶得往上冒,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女孩子坐在镜子前,铜镜里显出一张稍显苍白的小脸。她的嘴唇像小小的菱角,一双杏眼黑而水润,像是下一刻就要聚起水雾的山涧,云烟淡淡散去,露出瑰丽的宝石。她雪肤花貌,初初长成,是个漂亮的姑娘,但,也仅仅是漂亮。
她当然很了解自己的美丽,是以不大的梳妆台前,已经满满摆上了胭脂水粉、香料头膏。脂粉气息萦绕在身边,禾晏耸了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铜镜顿时被呼出的热气覆上一层白霜,连带着那张脸也变得看不清楚。禾晏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当年次卸下男装的时刻。她也是这般坐在镜前,看着镜中女子模样的自己,恍如隔世。
她被贺氏带来的人溺死在许家的池塘里,可是醒来,她就变成了禾晏。不是当今飞鸿将军禾如非的妹妹、许之恒的妻子禾晏,而是这个破败小屋的主人、九品武散官城门校尉禾绥的大女儿禾晏。
都是禾晏,身份地位却有云泥之别。
“晏晏,醒了怎么不说一声?”伴随着外面的声音,门帘被掀起,人影带着冷风卷了进来。
来人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国字脸,黑皮肤,身形高大,如一头笨拙而强壮的熊,笑容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他见屋里没人,便大声喊道:“青梅,青梅呢?”
“青梅拣药材去了。”禾晏轻声道。
男子挠了挠头,道:“哦,那爹爹给你倒吧。”
白瓷药碗被他托在掌心,男人倒得分外小心,满屋子顿时盈满药草的清苦香气。
禾晏看着药碗边上的梅花,又将目光移到男子的脸上。这就是禾晏的父亲,城门校尉禾绥。
“父亲”这两个字,对禾晏来说是陌生的。她的生父应当是禾家二老爷禾元亮,但因顶了禾如非的身份,她只能叫禾元亮二叔。而她的养父禾元盛,实际上是她的大伯。
养父和她的关系不甚亲厚,而在她初提出学武时,更是一度降到冰点。只有她挣了功勋,得到皇上嘉奖后养父才变得热情起来。而过去的那些年,大房虽然没有短她吃喝,到底也不甚了解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禾晏幼年时曾以为,这是因为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生父禾元亮待她也是淡淡的,大约是当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没养在身边,情分也就淡了。
是以,关于父亲的模样,在禾晏的脑海里,还不如她的兄弟属下来得清晰。
面前的禾绥已经将药倒进碗中,又小心地捞走漂浮在水面的一点残渣,轻轻吹了吹,送到禾晏面前,就要喂她。
禾晏接过药碗,道:“我自己来。”
男子收回手,讪讪地道:“好。”
汤药飘出袅袅热气,禾晏迟疑地看着面前的药碗,想到死之前贺氏说的话。
“那一碗毒瞎你的药材,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送来!”
族中长辈,是禾元盛,还是禾元亮,或者是其他人?许之恒是知情的,其他人呢?
她又想到自己被溺死的那一天,小蝶递上来的那杯热茶。旁人送上来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害人之物?
禾绥见她迟迟不喝,以为她嫌药苦,笑着哄道:“晏晏不怕,不苦的,喝完药就好了。”
禾晏不再迟疑,不等禾绥继续说话,将唇凑到碗边,仰头将一碗药灌了进去。
“等等……”禾绥还未说完,禾晏已经将空碗搁置在桌上,他吐出嘴里剩下的字,“烫……”
“不烫。”禾晏答。
禾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轻声嘱咐道:“那你好好在屋里休息,别到处乱跑,爹爹先去武场了。”说完,他将空了的碗一并拿走了。
屋子里又剩下禾晏一个人,她微微松了口气。她到底不太习惯和人这般亲密交流,尤其是以女子的身份,还是这样一个被娇宠着捧在掌心长大的少女。
婢子青梅还没有回来。如今的城门校尉不过是个武散官,没什么实权,禾绥每月的差银少得可怜。全家人靠禾绥一人的银子养着,连婢子都只请得起一个,而剩下的银子,大概都变成禾小姐堆满桌子的胭脂水粉了。
禾晏站起身,走到了门前。
这具身体软绵绵的,香香嫩嫩的,于她而言全然陌生,没有力量,也不能保护自己。若说有什么特别好的,便是一双眼睛干净明亮,能让她重见许久不见的人间光明。
咚的一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禾晏转头,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正将肩上捆着的柴木卸下。
少年年纪不大,穿着一件青布的收腰襦衣,下着同色步裤,腿上绑着白布条,是为了方便干活。他肤色微黑,眉眼和禾晏有五分相似,下巴略窄劲一些,显得神色坚毅,看起来倔强又倨傲。
这是禾大小姐的弟弟、禾绥的小儿子——禾云生。
禾晏躺在床上这几日,禾云生来过几次,都是过来送水端火炉,没有和禾晏说过一句话。这姐弟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不过……禾晏看看禾云生身上粗制滥造的布衣,再看看自己身上青缎粉底的小袄裙,微微了然,却又诧异。
在那个禾家,女子皆是为男子铺路,男子便是天便是地,仿佛是世界的中心。然而在这个家却不同,看起来,这亲生的小儿子倒像是捡的。禾家吃的穿的好的全都尽着禾大小姐一人,这又是为何?
禾晏挡在禾云生面前,没有挪动一步。禾云生将柴堆到屋檐下,开始劈柴。
这家人是真的很穷,的一个下人便是婢子,而亲生儿子却干着小厮的活。
禾晏面前就是柴堆,禾云生劈了两下,微微皱眉道:“劳驾让让,你挡到我了。”他连姐姐都不叫。
禾晏一动不动,既没有让开,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尖酸刻薄地嘲讽他。
禾云生忍不住抬起头,对上禾晏认真的目光。
禾晏道:“你这样劈柴,不行。”
禾云生皱起眉,问:“你说什么?”
禾晏认真地重复道:“我说,你这样劈柴,不行。”
少年不耐烦了,道:“禾晏,你有病就回屋里去,别在这里找碴儿。”
“你这样劈,天黑也劈不完。”禾晏纹丝不动地道。
禾云生像是突然来了火气,斧子脱手滑落,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他上前一步,怒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生病花钱,爹也不会遣走小厮。你还知道要劈到天黑,你没劈过柴就别指手画脚,你这么会劈柴你来劈啊!”
禾晏心中微动。看眼前少年的模样,对这位姐姐也是积怨已久,噼里啪啦一通冷嘲热讽,他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禾云生说完就等着禾晏跳脚骂人,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禾晏没有骂人,而是弯下了腰,捡起那把被他丢在地上的斧头。
她被这沉重的斧头坠了一坠,纤细的皓腕像是经不起摧折,看着令人心惊。
禾晏看着自己的手,也微微皱了皱眉,连把斧头都举不起,比起以前的她,实在差太远了。
禾云生愣了愣,狐疑地道:“你干什么?”
“我劈给你看。”禾晏回答。
禾云生一听,更生气了,怒道:“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你……”
他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响传来,打断了他的声音。
禾晏已经抡起斧头干脆利落地将面前的柴木一劈为二。
“你看,”她说,“很简单,你不能握着斧头的前端,得握着斧柄的末端,顺着木头的纹路劈,会省力得多。”
禾云生呆呆地看着她,片刻后,少年的脸色涨得通红,语气几乎出离愤怒,他指着禾晏,道:“你你你,你果然别有居心!你的手……爹回来看到一定会骂我!禾晏,你真是心机深沉,刁滑奸诈!”
“嗯?”禾晏不解。
下一刻,一个惊慌的女声响起:“姑娘,你流血了!”
禾晏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掌心不知什么时候被磨破了皮,血迹藏在掌心,鲜明极了。
她只是握着斧头劈了一根柴而已,就把手磨破了?这副身体到底有多娇嫩?从小到大,禾大小姐究竟有没有提过稍重一点的东西?她是用棉花和豆腐做的吗?
禾晏陷入了沉思。婢子青梅已经冲过来拉着她往屋里走,并急急地开口:“得先用膏药擦一擦,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禾云生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扔下一句:“禾晏,你就作吧,迟早把自己作死。”就转身跑了。
禾晏哭笑不得。上辈子她活到嫁人成亲,一直到死,又到现在,还是次有人说她“作”。
青梅将禾晏的手托在自己膝头,拿指尖细细抹了膏药擦在禾晏掌心,罢了又落下眼泪,道:“这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得想办法弄点祛疤膏才行。”
“没事。”禾晏见不得姑娘流泪,便宽慰道,“留疤就留疤,好了就行。”
青梅睁大眼睛,泪水都忘了擦干,盯着禾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禾晏问。
“没……没怎么。”青梅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姑娘不生气就好。”
这话里的语气……禾晏再看看梳妆台前摆着的脂粉首饰,心中大概明了几分。原先的禾大小姐极为爱美,这一身细嫩皮肤想来是要娇养的,要是平常磕破点口子,就算是天大的事。
上天是不是看她上辈子过得太粗糙,不曾体会当女儿的感受,这辈子才给她找了这么个身体,风雨都受不得?
青梅问:“姑娘,奴婢给您倒杯热茶吧,刚刚外面在下雨,别受了寒气。”
“等等,”禾晏叫住她,“我想起一件事,之前我醒来,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她看向青梅,“我是怎么生病的?”
青梅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禾晏的手,险些又要落下泪来:“姑娘,您已经为范公子伤心过一回,可不能再折腾一次了。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还得为老爷和少爷想想!”
范公子?男人?
禾晏问:“哪个范公子?”
“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了,范公子如此无情,并非良配,姑娘忘了他也是对的。奴婢不会再主动提及范公子了,只要姑娘好好的。”说完,青梅又擦起了眼睛。
这个小婢子也实在太爱哭了,她营帐下那些刚进来的新兵次上战场都没这么爱哭。自己还没问她几句话,她已经哭得衣襟湿了大半截,这样下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水漫金山。
“好吧。”禾晏无奈地道,“那就不提,你先去换件衣服,你衣服湿了。”
青梅瞪大眼睛看向禾晏。见禾晏神情平静,并没有要崩溃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奴婢这就去换……姑娘等等奴婢,奴婢马上就回来。”说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禾晏伸出手,对着自己摊开掌心。
青梅擦的膏药还沾在手上,她看着这只纤细幼嫩的手出神。女子的力气天生弱于男子,为了练习手劲,禾晏从幼时起每日天不亮从府里后门溜出,爬到京城东皇山上帮寺庙里的和尚挑水劈柴,一开始也是如这般磨破手皮,待渐渐生出茧子后便好了。再然后,两只水桶她也能轻松挑起,还能在手腕上悬着石头打拳。
她不聪明,只能用笨办法,日积月累,便也有了和男子一较高下的资格。
只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且不说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光是这柔弱的身躯,也无法承受她今后要走的布满荆棘的路。
“那就练吧,”禾晏对自己道,“就像从前。”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考验,作为她重生的代价,不过又有什么可怕的。
不就是从头再来而已。
第二日雨便停了,是个大好的晴天。
院子里的青石被晒得泛起暖暖的绿烟。
鸡叫第三声的时候,禾晏就醒了。
青梅醒来的时候发现禾晏不在床上,吓了一大跳,四处去寻。发现禾晏坐在院子里的石礅上发呆,她才松了口气。
“姑娘怎么起得这样早?是不是被子薄了发冷?”青梅问。
“无事,我睡不着。”禾晏答道。
她没有晚起的习惯,在兵营里,每一刻都无法放松,即使是夜晚,也要提防着敌人突袭,是以随时保持警惕。再者,少年时候她要练武,倒是真的闻鸡起舞。后来嫁到许家,仍旧改不掉旧习惯,反被人背后嘲讽。不过,眼睛瞎了后,她便不再起那么早了,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没有分别。她仍旧是鸡鸣时醒,只是要等到院子里的人都窸窸窣窣起来后,才跟着起来。
“父亲呢?”她问。
“老爷已经去校场了,少爷也刚刚起来。姑娘换件衣服来用饭吧。”青梅说着,便先小跑着去厨房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婢子,活却不少,总有人手不够的时候。
等禾晏到了堂厅,禾云生已经在饭桌前坐下开始吃饭了。
少年仍旧如昨日一般,穿的衣服如贩夫走卒,十分不讲究。见到禾晏,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端起碗喝粥。
饭菜是简单的清粥小菜,禾家这般家境,也吃不起什么精致菜肴。纵然这样,桌上也有一盘点心,看起来不甚精致,一看就是禾绥特意为女儿准备的。
禾晏也跟着端起碗来喝粥。她喝得很快,青梅与禾云生微感诧异。从前的禾晏挑三拣四,不肯好好吃饭,哪像今日这般干脆。喝完了粥,她并没有立即去拿碟子里的点心。这是禾绥给她准备的,青梅不会吃,禾云生更不会。
禾云生将碗搁在桌上,站起身来。禾晏抬头问:“你去哪里?”
禾云生蹙眉道:“干吗?”他正要不耐烦几句,突然瞥见禾晏掌心的痕迹,就顿住了。他还以为禾晏昨日会向禾绥告状,谁知道今日一早风平浪静,看来禾晏没去挑拨离间,禾绥还不知道禾晏受伤。
少年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上山砍柴。”
在禾云生的记忆里,听完这句话的禾晏,应当没什么兴趣地离开,回到她的屋子里摆弄那些胭脂水粉,再精心打扮,出门踏青。
谁知道禾晏目光一亮,兴致勃勃地道:“真的?我也一道去。”
禾云生还没开口,青梅就先开口了:“姑娘,您去做什么?山上下过雨,路不好走,到处都是泥,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就是。”屋里难得还有个正常人,禾云生马上接道,“别自找麻烦。”
两人都以为禾晏是一时兴起,禾晏却转头对青梅道:“父亲白天都在武场,夜里才会回家。青梅你有那么多活要干,也不能时时跟着我。禾云生,”她叫禾云生的名字,听得禾云生一个激灵,“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喂!”禾云生气急。
“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可以管着我的人吗?”她不紧不慢地问。
禾云生无话可说,别说是第三个人,这屋子里根本就没人管得了禾晏。就是因为禾绥的娇宠,禾晏什么人的话都不肯听,哦,除了那个范公子。
“你想去就跟着去。”少年怒道,“不过你摔在半路,哭着想回家的话,我可不会把你送回来。”
禾晏耸了耸肩。
禾云生怒气冲冲地走了。他想不明白,生一场病,禾晏怎么变得越发讨厌了?如果说过去的禾晏矫揉造作,有小姐脾气,那如今的禾晏,还多了一丝无赖,更难对付。
她果然是他禾云生的冤家!
龙环峰山路崎岖,地势险要,来这里的多是砍柴采药的穷苦人。
路边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草丛之中,煞是好看。可惜这里不是真正踏青赏花的地方,脚踩着的石头贴在崖壁上,往下看去,叫人两腿发抖。
这条路禾云生走过无数遍,知道上山没那么容易。他等着听禾晏的抱怨和哭泣,可从头到尾,也没见禾晏吭一声。禾云生忍不住回过头。他惊讶地发现,禾晏并没有落下他多少,几乎与他并肩而行。
这怎么可能?这条路男子走尚且吃力,禾晏一个娇滴滴的小姐,从前走路走远了都要揉膝盖,她的体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你看我做什么?”禾晏奇怪地盯着他,“不继续走吗?”
禾云生二话不说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她一定是装的,她肯定马上就撑不住了!
禾晏看着自己的腿,叹了口气。这腿上的力气真的很小。她和禾云生走这一段路,竟然久违地觉得乏累。
“在这儿就行了。”禾云生停下脚步,从腰间取下斧头。
这里杂木很多,禾云生选的都是细小伶仃的树木,砍起来也方便一些。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头,道:“你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得砍一个时辰。”
“就这里吗?”禾晏点了点头,将身上背着的布包取下来。
禾云生眼睁睁看着她从布包里掏出一把斧头。
“你……你……你干什么?”禾云生脑子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还以为禾晏背着的布包里装的是水壶,结果她装了一把斧头?她背了一把斧头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并且没有被他落下,禾云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禾云生更加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看见自己那娇滴滴的姐姐、平时捧个茶杯都要嫌重的禾晏,毫不犹豫地抡起手中的斧头,一斧头下去,砍下一丛树枝,动作利索得像是做了千百回。
她说:“我来帮你啊,很快。”
禾云生总觉得自己这个梦做得太长了一点。
他的姐姐今日一早跟着他上了山,砍了柴,后掏出布包里早晨没有吃的点心分给他一个。禾云生本想拒绝,可是甜腻腻的香气充斥在鼻尖,禾晏已经低头咬自己的那份,鬼使神差的,禾云生就伸出手接了过来。
他咬了一口,点心很甜。
禾晏见他吃得很慢,将剩下的几个全塞到他手上,道:“剩下的都给你,我吃饱了。”
禾云生不知所措。
禾家只有他姐弟二人。禾绥当年不过是个来京运送货物的镖师,路途中恰好遇见山匪抢劫,救下了京城秀才府上的小姐,遂结美满姻缘。秀才家也只有这么一位小姐,禾绥又无父无母,于是自愿成为上门女婿。虽是上门女婿,一双儿女却还是跟了夫姓。
后来秀才夫妇相继病逝,禾夫人也成日郁郁。禾云生三岁的时候,禾夫人撒手人寰,剩下他们三人相依为命。
禾绥与夫人伉俪情深,禾晏生得很像禾夫人,大约因为这一点,禾绥格外疼爱禾晏。禾家虽然并不富裕,禾绥却总是尽力满足禾晏的需求。久而久之,禾晏也变成了令人讨厌的性子,至少禾云生对这个姐姐是爱不起来的。
可是自从她病了后,她的许多行为变得匪夷所思,禾云生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了。
“你每日就上山砍柴?”禾晏问他,“下午做什么?不去学堂吗?”
禾云生比禾晏小一岁,今年十五,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当还在念书。
“回去后做大耐糕,下午在棚里售卖,学堂就算了。”禾云生随口道,“家里没有银子,我也不是那块料,随便识几个字就得了。”
说到这里,虽然他极力掩饰,禾晏还是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了一丝遗憾和渴望。
顿了顿,她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禾云生狐疑,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回答了禾晏的问题,“我现在每日也去武场,日后只要过了校验,就能去城守备军里,慢慢也能做个校尉,就能拿差银了。”
“就这样?做个武散官?”禾晏笑了,“我以为你会想做点别的。”
“怎么做别的?”禾云生自嘲道,“难道要像飞鸿将军一样吗?同样是姓禾,他可比我们厉害多了。”
冷不丁从禾云生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禾晏愣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知道飞鸿将军?”
“自然知道!大魏谁不知道,当年飞鸿将军平西羌,封云将军定南蛮,北禾南肖,方有我大魏盛世太平!少年侠骨,意气风发!我若能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就是死也值得了!”
禾晏扑哧一声笑出来。
禾云生气急败坏地道:“你笑什么?”
“光是砍柴和卖大耐糕,可成不了那样的人。当年飞鸿将军和封云将军也不是在武场里随便学学就能成功的。”
“我自然知道。”禾云生涨红了脸,“可是我……”
哪个少年不渴望建功立业,禾云生正是少年热血的年纪,况且就如眼下这样,实在是太耽误他了。
禾晏道:“从明日起,我每日都跟你一起上山砍柴,然后卖大耐糕。”
“什么?”禾云生从石头上跳起来,“禾晏,你是不是疯了?”
今日之事可以说她是一时兴起,日日都来……禾晏怕不是生了一场病,连脑子都坏掉了?
不等禾云生再说话,禾晏已经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吃好了就继续干活吧,春光不等人。”
春雨过后,接连十几日都是晴天。
青梅近有心事。从前总是指挥着她做这做那、让她贴身伺候的大小姐,如今再也不找她了。
白日里,禾晏跟禾云生一起出门。到了晚上,青梅要伺候禾晏梳洗时,禾晏便将她打发出去。她用得上青梅的地方,便是早上起来梳头时。
青梅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她是不是也会像被禾绥遣走的那些小厮一样被扫地出门,毕竟大小姐不需要她了呀!
同样心事重重的还有禾云生。
半月余了,禾晏每日清晨都跟他一起上龙环峰砍柴,起得竟然比他还要早。上山也就罢了,禾晏还在手脚上各绑上一个沙袋,禾云生偷偷掂量过,很重。禾晏就是这样每天背着这么个鬼东西跟他一块儿上山砍柴的。
她没有抱怨过一句,好像不知道累。不过禾云生看见她的掌心,细嫩的皮肤被磨破了不知多少回,她索性在手上缠上布条。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半个月下来,禾晏已经走得比他快了,砍柴也砍得比他多。禾云生心里想着,那沙袋是否真的这么神奇,要不他也偷偷绑两个?
两个人砍柴是比一个人砍柴快,多出来的时间,便可以多卖点大耐糕。
禾晏毕竟是女子,做这种抛头露脸的营生还是不大好。禾云生也提醒过她,不过禾晏自己浑不在意。禾云生感到很头疼,如果禾绥知道禾晏这些天跟他在一起,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出门卖糕,一定会拿鞭子抽他的。
好在禾绥还不知道。
禾绥不仅不知道,甚至每日乐呵呵的,因为一向总是争执不休的儿女近关系亲密了许多,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有时还会闲谈几句。禾绥很满意,在校场上对新来的小军都和蔼了许多,家和万事兴嘛。
此刻的禾晏,正坐在梳妆台前。
青梅惴惴不安地看着她。近府里用度十分窘迫,禾晏这个时候要买新口脂,可拿不出银钱。
禾晏翻动着桌上的香粉头膏,觉得有些头疼。这些东西已经用过了,是卖不了钱的。她又翻了几下,找到几支发簪和首饰,都是银制的,成色一般,不如她从前在许家用的,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把首饰全找出来,递给青梅:“把这些拿到当铺当了吧,死当,银钱多一点。”
青梅睁大眼睛:“可……可……”
“我们现在很穷。”禾晏解释道,“这些不能吃。”
她得把首饰当了,再去弄点银子,好能凑够禾云生上学堂的钱。既然占了禾大小姐的身子,至少也该为禾家做点事情。等她把这些打点好以后,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
出门的时候,禾云生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等下抢不到好位置了。”
“有点事情。”禾晏道,“抢不到好位置也没事,我们的糕更好吃。”
禾云生无言以对。
棚子搭在城西商贩一条街上,对面就是京城的酒楼——醉玉楼。客来客往,人流如云,这边的小生意都很好做。只是棚子就那么大,得提早过去占个好位置。
禾云生将笼屉里的大耐糕摆出来。
大耐糕是一种糕点,将生的大李子去皮剜核,以白梅、甘草汤焯过,用蜜和松子肉、榄仁、核桃仁、瓜仁将李子中的空隙填满,放进小甑蒸熟,酸酸甜甜很可口,也不贵。禾云生过来卖大耐糕,也能赚钱补贴家用。
日头暖洋洋的,晒得人很舒服,不时有人过来买一两个大耐糕,等到日头转过醉玉楼东面的时候,大概就可以卖完。
禾晏看着禾云生干活,不得不说,禾云生很能干,让她想起从前在兵营里的那些孩子。入兵营的孩子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至于富贵人家的少爷,家人哪里舍得放他们去打仗?那些穷孩子上战场,也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所以,在此之前,他们什么活都干,什么也都能干。
她虽然不曾穷困过,但也是那么过来的。
“哎,给我来个……这不是禾大小姐吗?”一个声音打断了禾晏的思绪。
她抬眼看去,面前是个长脸男子。男子生得獐头鼠目,发髻梳得锃亮,穿着一身白衣,不伦不类的。他抬手就要来搭禾晏的肩,禾晏侧身躲开了。
那人扑了个空,有些遗憾地缩回手,道:“好久不见啊,禾大小姐。你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了,原来是和禾少爷来卖糕……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多辛苦啊!”
听他的语气,仿佛两人很熟。
禾晏不解,看向禾云生。禾云生满面怒气,斥道:“王久贵,你离我姐姐远点!”
“臭小子,你姐姐都不介意,你吵什么!”叫王久贵的男子说完,又笑眯眯地上前靠近,还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禾晏:“禾姑娘,在下心里可是一直念着你。这不,前些日子买的胭脂,正想送你,今日恰好遇见了,就给你吧。不知你能不能赏脸,和在下去泗水滨踏青?”
一个小癞子模样的人,偏偏要做翩翩公子的形象,禾晏直想笑。她前后两世遇到过不少人,好的坏的都有,但这般调戏自己的,没有。
“我要卖糕,可能无法与公子踏青了。”禾晏婉拒,“这胭脂,公子还是送给别的人吧。”
王久贵愣住了。他和禾家住在一条街上,本来禾晏有个校尉爹,旁人是不敢招惹的。可禾晏并不是安分守己的姑娘,又喜欢贪小便宜,寻常给她个胭脂水粉,便能讨她一声“久贵哥哥”,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却打了他的脸。
王久贵面子有些挂不住,笑容不如方才真心,说:“禾大小姐该不会还想着范公子吧?人家范公子都要娶妻了,你又何必……”
“闭嘴!”话音未落,咚的一声,王久贵只觉得脸上挨了一拳,便跌倒在地。
禾云生站在他面前,指着远处,怒道:“给我滚!”
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像头半大的小牛犊子,浑身都是力量。王久贵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是禾云生的对手,只觉得头疼脸也疼,浑身上下臊得慌。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再看禾晏并没有赔礼道歉的意思,甚至还有几分兴味,顿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你们……”他抖着手指着禾晏。
禾云生挡在禾晏面前,冷笑一声,道:“我们怎么了?”
王久贵不敢上前,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这两姐弟关系素来不好,平日里禾晏没跟他少抱怨,禾云生也是从来不管禾晏的事,今日这两人怎么在一起?禾云生还为禾晏出头?
“你给我等着!”王久贵一跺脚,跑了。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棚里恢复了平静。禾云生阴沉着脸把大耐糕装好,一言不发。
禾晏瞅着他。
“你看什么?”禾云生没好气地问。
“你刚刚身手很不错,”禾晏沉吟了一下,“就是下盘有些不稳,基本功不太扎实,还得在家多练练马步。”
“去去去。”禾云生不欲多谈,“你又不是武教官!”
禾晏打量着禾云生。禾云生是个可造之才,可能因为从小干力气活,根骨不错,是棵好苗子。他不该在这里卖大耐糕,应该去更好的学堂武馆学一身本领。
“那我换个说法,范公子是谁?”
禾云生啪的一下把帕子摔在桌上,瞪她:“你还敢说!”
“范公子怎么了?”禾晏瞥他一眼。
提起范公子,禾云生仿佛有天大的怒气:“怎么了?若不是他先来招惹你,你怎么会被他骗?!那种公子哥儿,本就到处拈花惹草,也只有你才会相信他。他要成亲了,你居然还为他绝食!你在这边为他要死要活,人家还不是迎娶新人过门!倒是你,成了京城的笑话!你居然还提起他,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三言两语,禾晏大概就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了。
禾大小姐娇生惯养,心比天高,一心想高嫁,做高门贵妇。一日踏青,偶然遇到了勋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两人暗生情愫。只是禾大小姐一颗芳心全盘托付,对方却只是闹着玩而已。勋贵人家的少爷,断然不会娶一个武散官的女儿。
范公子的家中早已为他觅得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就要完婚。禾大小姐怎会甘心,亲自上门去要说法,结果被无情地扫地出门。她一时无法接受,想要绝食自尽。就在奄奄一息的时候,禾晏醒来了,代替了禾大小姐。
难怪,自禾晏醒来后,禾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待她,怕是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又去寻了短见。
禾云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骂禾晏头脑不清醒,他却不知道,他真正的姐姐早已不在人世。禾晏心中叹息,禾大小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一个骗子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生命十分宝贵,为了不值得的人去死,是一种浪费。何况她这样去了,背叛她的人仍然活得潇洒,真正爱她的人却会痛不欲生。
亲者痛仇者快,何必?
她和禾大小姐的经历倒是有一些相似。同样遇人不淑,只是她和禾大小姐又有所不同。禾元盛、禾元亮、禾如非,以及许之恒、贺宛如,她会一个一个亲自找上门,把他们欠她的拿回来。
为此,她做了很多努力。
每日早晨绑着沙袋前行是为了找回力量,每日下午在市井中贩卖糕点,则是可以从形形色色的人口中打听到禾家和许家的消息。譬如,瞎了眼的许大奶奶前段日子不慎落水溺亡,许家大爷悲恸欲绝,卧病不起。禾家举家悲恸,禾家二老爷一夜白头。飞鸿将军与妹妹兄妹情深,亦是亲自操持堂妹丧事,丧事办了三天三夜,全城皆知。
这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像雪花一样飞进禾晏的耳朵,她只能付之一笑。
真相被掩盖了,而她必须揭开真相。在此之前,她得好好活着。
夜里,风从窗户缝隙钻了进来,将烛火吹得微微晃动,人影在墙上被拉得东倒西歪。
禾晏看着面前的碎银子,问道:“就这点?”
“奴婢已经求掌柜的多给点了。”青梅为难地道,“但掌柜的说那些首饰多也就能当这么多。”
禾晏点头道:“那你先下去吧。”
青梅退了出去。
禾晏将碎银捡起来放进掌心,她觉得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碎了。
她想到赐给飞鸿将军的那些金银珠宝,随便拿一件过来,也能让这个禾家解了燃眉之急。可她现在偏偏又不在那个禾家。
禾晏重重地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了。
银子是银子,还有一件事,就是她也想去校场。每日上山砍柴固然能强身健体,但也仅仅是增强体力,要想恢复到从前那样,去校场与人交手、射箭骑马才是快的办法。不过,不知道爱女心切的禾绥会不会同意。
她吹灭蜡烛,上了榻。不管如何,一切等明日再说了。
第二日,砍完柴下山,用过午饭,禾云生要去卖糕了。
禾晏看着他装了满满一大笼屉的糕,问:“做这么多,能卖完吗?”
“天气热了,来买的人很多。”禾云生道,“再过些日子,就该卖别的了。”
禾云生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禾晏肃然起敬,拍了拍他的肩:“那走吧。”
禾云生身子一僵。禾晏这个动作,还真是……十分男子气概了。
到了棚里,因来得早,商贩们不多,两人便寻了一个靠近街边的好位置,将大耐糕摆了出来。
正是四月初,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便有些夏日的味道。大耐糕酸酸甜甜,亦有李子的清香,这个时节买来做零嘴正好。不出禾云生所料,生意很好。禾云生捡糕,禾晏收银子,两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时,忽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着他们走来,为首的正是王久贵。
啪的一声,王久贵两只手捶在桌上。周围的人连忙退开,不愿遭这池鱼之殃。
禾云生倒是无所畏惧,怒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王久贵冷哼一声,“昨日你打了我,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禾云生挽起袖子,面若寒霜地道:“你想打架?奉陪!”
“好小子,你有种!”王久贵稍退一步,身后的小喽啰便将禾云生团团围住,“我劝你不要太猖狂!”
禾云生不为所动。正在这时,禾晏道:“住手!”
禾云生和王久贵齐齐朝禾晏看来。
王久贵见了禾晏,又笑起来,道:“这小子不懂事,不过他是你弟弟,禾大小姐的面子,在下还是要给的。要是禾大小姐愿意陪在下踏青,这件事也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禾云生勃然大怒。
“慢着。”禾晏一把攥住禾云生的手。禾云生想挣开,但任凭他怎么努力,禾晏的手都牢牢钳住他,禾云生不由得发怔。禾晏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有什么事别在这里说,会吓到周围的人。”禾晏淡声道,“我们去那边说吧。”她指了指远处醉玉楼靠里头的一条小巷。
“不行!”
“好啊!”
禾云生同王久贵一起开口。
禾云生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和他们……这些人不是好人!”
王久贵却笑了:“看来还是禾大小姐懂事。咱们还是走吧,我今日还带了礼物给禾大小姐……”
禾云生还要闹,禾晏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你以为我这些天跟你上山砍柴是白砍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就一盏茶的时间。”
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带了一丝莫名的笑意。禾云生不由得愣住,等他回过神来时,禾晏已经跟着王久贵一帮人走过去了。
禾云生想要追过去,可一想到方才禾晏对他说的话,又生生忍住。
他就相信她一次,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的时间她还不回来,他就去找她。
另一头,禾晏和王久贵走到了小巷。
小巷的上面就是醉玉楼的酒肆,隐约能听见里面的管弦琴声,悠扬悦耳。禾晏对此向往已久,但一次也没去过。她回京不久,禾如非就归来了。她着裙待嫁,进不得这等地方。
“禾妹妹,”王久贵笑嘻嘻地凑上前,“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呀?”
“我弟弟。”
“你说禾少爷呀,”王久贵稍感意外,不过很快便笑容满面,大度地挥手,“我怎会和他一般见识!你知道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鸭蛋青的圆形粉盒,另一只手去摸禾晏的脸,“我心里有你,以后咱们就是一家……”
王久贵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惨叫替代。
醉玉楼里,琴弦因这惨叫而微微一抖,错了一个音,仿佛美玉落下划痕,突兀而遗憾。有人疑惑地开口道:“什么声音?”
纱帘被扇柄掀起一角,茶盏玲珑,竟不及捧茶的手指修长如玉。
禾晏松开手,王久贵的胳膊软绵绵地垂下来。他面带惊恐。禾晏淡淡一笑,一扬手,那鸭蛋青的粉盒便朝王久贵兜头砸下,砸了他一脸粉末。
“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不喜欢这种劣质的脂粉。记住,以后别送我这种东西。”
“贱人!给我打!”哀号之下,王久贵还不忘一声令下。
少女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睛弯了弯,笑声脆如银铃。她是真的开心。可她说的话令人胆寒。
她揉了揉手腕,微笑道:“你好别后悔。”
王久贵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他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顿时疼得哎哟一声叫出来。
不像是在做梦。
可若不是在做梦,如何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不过须臾,他的那些喽啰便纷纷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而始作俑者一脚踏在石阶上,正在掸落衣裳上的尘土。感受到王久贵的目光,她便望过来,目光清亮。
王久贵心里发毛。他没见过这样的禾晏。
禾晏不是这个样子的。禾晏漂亮刻薄、贪慕虚荣、爱占小便宜,这样的女子,京城中数不胜数。她们大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好的便真能攀上富贵人家做个妾,不好的,便是嫁个普通人,一辈子哀哀怨怨地活着。
禾晏这辈子也没摸过什么锐器,那一双手不是抚琴就是作画,至少不是用来打人的。可在刚刚,王久贵却亲眼看到那双手合拢成拳,一拳便将他身边的壮汉打倒在地。他还记得禾晏刚刚握住他的胳膊,他的身子还没来得及酥麻,就觉得胳膊一痛,嗷嗷大叫起来。这哪里是手指,比斧头还利!
这女人太可怕了!她是吃了什么药,一夜之间力气变得这么大,能一个人干翻十几个人?
王久贵有点想哭。
他还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求饶,就见那少女朝他走过来。
“姑奶奶饶命!”理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王久贵脱口而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以后不要送我这种礼物了,”禾晏温声道,“我不喜欢。”
“好……好好好好。”王久贵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生怕禾晏不相信,还补充道,“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买了送给你……可以吗?”
“那倒算了,无功不受禄。”禾晏笑道,“都是街坊邻居,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是是是。”王久贵感激涕零地道。
“不过,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她道。
片刻后,禾晏丢下一地残局,轻松地离开了。
她走得轻快,并不知道在她走后,醉玉楼上的某层,有人松开执扇的手,纱帘掩住了楼下的狼藉。
“京城里的女子何时变得这般勇猛凶悍了?”这是个轻快的声音,含着满满的戏谑,“难道这就是舅舅你迟迟不愿定亲娶妻的原因?”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回答。
这人便再接再厉,道:“舅舅,要不去打听打听方才是哪家姑娘?若是不错,收她做你帐下的女护卫如何?到了夜里,还能红袖添香……”
砰的一声,有人指尖轻叩桌面,那半杯茶盏上盖着的茶盖,嗖的一下,准确无误地扑进他的口中,堵得他哑口无言。
“呜呜,呜呜——”那人不甘心地张牙舞爪着。
“你若再多说,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慵懒而漠然的声音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控诉。
屋子里安静下来。
琴弦拨动的《流光》缓缓流淌过雅室,遮住了窗外的春光。
茶继续饮,有人嘀咕了一声“小气”,很快被琴声淹没了。
禾云生看见禾晏安然无恙地回来,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王久贵他们呢?”禾云生没看到王久贵的身影,问道。
“我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就走了,并且说改日会来赔礼,以后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禾晏道,“别管他们了,继续卖糕吧。”
禾云生怀疑地看着她。
王久贵要真有那么讲道理,也就不叫王久贵了。可禾晏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看她也像是没受什么伤害的模样,禾云生到底是个少年家,很快也就将这事抛之脑后。
到了夜里,一同用过晚饭,禾云生要去睡了,被禾晏一把拉住。
“什么事?”
“你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禾晏问。
禾云生一脸不解。
“我想看看你的衣服上有没有需要缝补的地方。”禾晏道,“我晚上可以帮忙缝补。”
禾云生的表情都要裂了。
从出生到现在,禾晏还是次提出要为他缝补衣服。一瞬间,少年心中涌起一阵陌生的感动,迟疑地问:“你摸过针线吗?”他记得禾晏好像不会做女红,针线活都是青梅做的。
“这你就小看我了,那是当然。”当然不会。
禾晏推了他一把:“你快去拿,能拿的都拿过来。”
禾云生果然乖乖地寻了一堆衣服过来。禾晏扛起衣服就往屋里走。禾云生有点犹豫地道:“要不让青梅做吧?”
“青梅做的哪有我做的可心,你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禾晏道。
打发了少年,禾晏回到屋子,挑挑拣拣,才寻了一件栗色的圆领窄袖长衣。禾绥大概真的将银子都给了女儿,禾云生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都是些布衣马裤,唯有这件长衣,大约还是别人穿剩下的,洗得颜色发旧。
好在她和禾云生个子差不多,穿上也算勉强合身。她再将头发绾成男子发髻,随手在门外掐了一截树枝插好,又将自己的肤色抹黑些、眉画粗些。禾晏看向镜子,好一个青葱少年郎!
她上辈子扮男子早已炉火纯青,这辈子做男子打扮,亦没有觉得半分生疏。可惜了,本想做个翩翩公子,可这身衣服一穿,倒像是家道中落的少爷。
她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自觉万无一失,才偷偷打开门,走到院子里,身子矫捷地一跃,翻墙而过,来到了街上。
这个时节的京城没有宵禁,正是热闹繁华的时候。禾晏顺着灯火盛处走去,沿岸船舫歌声悦耳,两边小贩高声吆喝,春意盎然,一派盛世夜景。
她许久没这样出过门了。从禾如非回到禾家开始,从她嫁入许家开始,从她双目失明开始。
这些热闹的、繁华的、美丽的东西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可今夜,随着湖边吹来的夜风一同失而复得,她自由了。脱离了那个禾家,一切从头开始,她在心中感激苍天。
在醉玉楼的不远处,明馆外,娇艳如花的姑娘们正在笑容满面地招待客人。
这并非秦楼楚馆,而是京城里出名的赌坊——乐通庄。
禾晏在乐通庄前停下脚步。
门口,一名头戴花簪的女子拦住禾晏,娇声道:“公子,这里是赌庄。”
“我知道。”禾晏颔首,从袖中摸出一粒碎银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是来赌钱的。”
女子愣了愣。还不等她说话,禾晏已经走了进去。
站在赌场外的女子便是赌妓。乐通庄里来往的皆是富贵人家,银子不值钱,她们也因此学会了看人下菜碟。有那看起来不甚富裕的,赌妓便劝说着让人退离。一来穷人家在里面走动,不太好看,还会踩脏绣花的地毯;二来穷困人家在乎银子,输不起,一旦输了就哭天抢地赖账,扰了贵人兴致,得不偿失。
禾晏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衣裳,断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可惜赌妓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已经不请自入。
赌坊里人声鼎沸,个个红光满面,赢了的自然志得意满,输了的则满脸不甘心,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吼道:“再来!”
禾晏边走边看。今日她将王久贵给教训了,问了王久贵一个问题,便是这京城里的赌坊是哪家。王久贵这种街头混混,一定不会不知道。果然,王久贵跟她讲了乐通庄。
禾晏没去过赌庄。她在投抚越军之前,因身份特殊,人越多的地方越是不能去,赌坊就更别说了。等她投了抚越军,打了胜仗回京,禾云生又回来了,她成了禾家二房的嫡小姐,更不能去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
乐通庄里什么都有,牌九、弹棋、象棋、斗草、斗鸡……她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惊叹,同时又有些可惜,这些她都不会。
有人在掷骰子,将骰子放在碗里猜点数,这是简单的。围观参与的人也是多的。一场赌局下来,银子哗啦啦地流。那骰子晃花了禾晏的眼睛,禾晏嘴角终是绽开了一丝笑意。
禾家实在太穷,可禾云生还得入学堂武馆。她当的首饰换不得几个钱,离束脩还差得远。思来想去,禾晏只能想到去赌坊。钱生钱,虽然是投机取巧,不过眼下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哎,小哥,你挡在这里做什么?不赌别站这儿。”周围的人推搡了一下禾晏,眼中有一丝不屑。
禾晏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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