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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死神的浮力

書城自編碼: 281372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魔幻
作者: 伊坂幸太郎
國際書號(ISBN): 9787544282703
出版社: 南海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6-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400/290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HK$ 6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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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个为了给女儿报仇而赌上一切的父亲,一个出人意表、不按常理出牌的死神,一个为期七天、紧张激烈又温暖人心的奇妙故事。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却让人读后心里温热起来;这是一个奇妙的故事,竟然能从死神身上获得生活的勇气;这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却给人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伊坂幸太郎:我的愿望是,读者读完《死神的浮力》后不是低下头,而是抬头向上,哪怕只有一点点用量角器来比喻,就是1左右吧。这样一直延长下去,不是能达到相当的高度吗?
★日本年度图书Top5
★五月天:如果村上春树是个爵士乐手,那伊坂幸太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摇滚乐手。我极少错过伊坂的小说,那是每次巡回途中重要的精神食粮,甚至某些专辑概念也被他的小说所影响。
★伊坂幸太郎善于描写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感受到的恐惧和不安。《死神的浮力》描写的是,如果自己或者重要的人死去时对死的根本上的恐惧。假设我的孩子成了凶犯的牺牲品,光是想想这一点,有孩子的父母和没有孩子的人都会感到切肤之痛。这种痛,伊坂表现得毫不张扬,很内敛,诚实地描写了感情。杉江松恋(书评家)
★故事意外的情节发展和出人意料的结局都给本书增添了不少趣味,而在这趣味的背后
內容簡介:
《死神的浮力》是伊坂幸太郎继百万级畅销书《死神的精确度》之后创作的长篇小说杰作,延续了《死神的精确度》中死神千叶的角色设定,围绕一个为了给女儿报仇而赌上一切的父亲,和一个出人意表、不按常理出牌的死神,描述了一个为期七天、紧张激烈又温暖人心的奇妙故事。
因女儿无辜被杀,凶手逃脱审判,山野边决心复仇。凶手毫无人性,精心布下一个个陷阱。复仇根本没有胜算,仅防守就已经心力交瘁,山野边面临身败名裂的危险,人生沉没在幽暗的水底。
一个叫千叶的人出现了。他消息灵通又举止怪异,陪山野边一起行动,搞砸了不少计划,却也化解了更多危险。不知不觉间,山野边从水底慢慢浮起,人生轨迹发生了奇妙的转折。
世界无理可循,生命脆弱不堪,可还是得昂着头走下去。或许黑暗随处可见,但幸好还有星光,是黑暗中至为微小却有力的存在。
關於作者:
伊坂幸太郎
日本文坛独树一帜的新锐作家,以异想天开而独创的世界观、多重的构想力著称。知识广博,文风豪迈诙谐,极具思想性和娱乐性。
曾获推理作家协会奖、山本周五郎奖、新潮推理俱乐部奖等多项文学奖,更曾五度入围直木奖。与东野圭吾、村上春树连续数年包揽权威书评杂志《达文西》受欢迎男作家前3名。
代表作有《金色梦乡》《死神的精确度》《杀手界》《摩登时代》等。
目錄
序曲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尾声
內容試閱
千叶?那个幼儿园里有千叶这号人吗?山野边辽立刻就对我表示了怀疑。根据情报,他今年所谓的年龄应该是三十五岁。对人类而言,年龄并不是表示这个人品质的数值。年纪大并不一定优秀,那无非是肉体主要是血管和内脏的使用年数而已。
以我的经验来说,人类的本质从他们五岁开始就几乎没什么变化。眼前的山野边看起来比我所了解的三十五岁的男人要老,大概是因为他的眼圈有些发黑、眉间刻着皱纹吧。
幼儿园时候的朋友,不记得也没办法。我回答。
不,我的记忆力很好。幼儿园时的朋友我大致都记得。
那么小的时候都记得?
我以前查过一次名册。因为想不出小说里人物的姓名,就想或许能有帮助。
这事情不对吧?我想对情报部提出抗议。什么不会有问题!到头来头疼的还是在现场的我们。山野边歪着脑袋。千叶、千叶他念念有词,像是在追寻记忆的线索。
请。一旁传来细细的声音。山野边的妻子美树端来了茶。她穿着黑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裤,是因为去年死去的女儿吧。人的死亡与服装的颜色并没有特别关联,身穿黑色服装并不会缓解悲伤,华丽的衣饰也不会伤害死者。我了解这一切,但不打算对人类这一习俗吹毛求疵。他们在重视科学和信息的同时,也在意吉凶,迷信兆头。因临出院时纠结六曜的患者太多,导致没有空病房而一片混乱的场景,我也已经见惯不惊。曾经还有过讲究阴阳道与神迹的年代,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山野边美树袖中露出纤细的手腕。她应该比山野边还小一岁。她的眼白满是血丝。要么是睡眠不足,要么是兴奋,要么就是过敏引起的炎症。
我们在幼儿园里一起玩黏土,我还去过一次你家。我补充着不至于让人怀疑的信息,这是情报部给我的资料上记载的内容,你家里有许多书柜,都是你爸爸的。然后,还有好几张奖状。
是啊。山野边的表情有些吃惊,是我父亲在工作方面拿到的那些,有不少呢。他一直在通信公司里做技术开发,一年到头几乎不休息,没日没夜地在公司里研究或者做实验。用以前的话说就是公司人。
他是公司,还是人?
我的话让山野边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然后他回答:是人。
原来是说人啊。
我一直觉得父亲是个不称职、糟糕的男人。虽然他既不动粗也不摆架子,但总是工作优先。
所谓工作就是很辛苦的。我会有这样的念头,当然是因为自己的这份工作。每当看到其他同事因贪图轻松而偷懒,我都会忍不住想:不辛苦的工作就称不上是工作。
我当然明白他很辛苦。但那应该很适合我父亲吧,认真研究,检验技术,在商品开发方面做出贡献。他也是这么说的,自己很开心,沉醉于工作。
工作不可能开心。这是我的真心话。
工作日就不用说了,连周六周日他基本上也会去公司。久而久之,我见到父亲就会紧张得像是和叔叔伯伯那些亲戚打招呼一样。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一脸严肃,却没精打采的。山野边歪着脸,后来我才知道,他并不是无精打采。
那是什么?
父亲是在害怕。山野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笑。
怕什么?
山野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要抓住每一天。他说。
那是什么?
是古罗马诗人的诗句。要抓住每一天父亲遵从着这句话。
这样啊。我不明就里地附和着。这已经可以说是我工作中最基本的步骤,虽然平淡乏味,却十分重要。
那么,千叶先生带来的消息是什么?美树在山野边的身旁坐下。
那个人的所在之处。我一说这话,右手侧的山野边眼神顿时定住了。山野边,你知道那个人离开法院后去哪里了吗?
山野边的脸瞬间拧成一团。我一开始还诧异他到底为什么而痛苦,但马上就了然了。那个人本城崇即使不现身,也在攻击山野边夫妇,近似于在体内筑巢的病毒或肿瘤。
你们不是知道本城去了哪里吗?我又问。
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们可以推测到那个人会去哪儿。但是我说道,那家伙不会回那里。山野边眼眸闪烁。情报部的指示也并非完全不中,有效果了。

我当即整理起在山野边夫妇身上发生的案件,用人类的说法就是复习,不,这应该算是预习吧。最初是在脑中进行,但也向眼前的山野边夫妇问了好几个问题。
他们很显然对我存有戒心,但或许是放不下我持有的消息,因此既没有对我大呼小叫,也没打算轰我出门。或许是他们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去年夏天,山野边夫妇的独生女菜摘死亡。那一天,山野边在家中世田谷一个安静住宅区的独栋建筑里看书。
第二天要去录和美术史有关的电视节目,所以在死记硬背相关知识,算是临阵磨枪。案件发生后,山野边曾在唯一一篇投稿的手记中这么写道,女儿的生命正被这么轻描淡写地终结,我却在看针对初学者的美术书。
妻子山野边美树出门了。她开车去了音像出租店,为了逗女儿开心而去借那天开放租赁的新动画。
读小学的菜摘放学后,会和住在附近的一男一女两个同学一起步行回家。但她没能到家。和同学就在离山野边家一百米左右的十字路口告别,两个同学在那里挥着手说那么明天见后,各自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从那里笔直走就是山野边的家。但她没有到家。
担心久久未归的女儿,山野边夫妇在住宅区到处奔走,还去学校找了个遍。
报警是在晚上九点。后来有周刊杂志就拖延过久提出了质疑。山野边对此在手记中是这么写的:想到如果报警,女儿走失会被当成案件处理,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件事并不至于惊动警察。
在我看来,人类原本就经常不按常理行动,我不觉得山野边的行为有异。哪怕是那些写山野边夫妇的行为令人费解的人遇到同样的情况,应该也会做出同样令人费解的行为。
警察接到报案后的应对也不差似乎是这样。他们迅速搜索周边,安抚山野边夫妇,以防万一还安排了处理赎金要求的人员。
翌日,山野边菜摘的尸体在郊外的河中被发现,距离山野边家徒步约三十分钟。尸体并非漂流而至,而是被随意扔在那里。
据报道,死因是窒息,但脖子上没有勒痕,因此猜测是被塑料袋之类蒙头所致,或者是被关进氧气不足的地方。不久,又有人指出菜摘可能是被下药后陷入呼吸困难的状态。据说从她的体内检测到了生物碱类物质,和南美洲原住民涂在毒箭上的很接近。看到这条信息时,我不由想起了以前工作时曾被那种箭瞄准的经历。当然,也仅仅只是想起了而已。
我刚才听到了外面记者们的对话。山野边看着门边墙上的对讲监视器。原来如此,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和动静。那时,真的就像在看大名行列一样。他们轮流蹲点,就像是参勤交代的休息时间。
差多了。我脱口而出。
哦?
参勤交代和那种玩意儿完全不一样。我回忆着参加过的参勤交代。那种制度持续了两个半世纪以人类的历史来说,因此我也曾数次由于工作而与之扯上关系。我一开始就觉得这种活动既麻烦又浪费。
千叶先生,你倒是能一本正经地说怪话呢。山野边苦笑。
我已经习惯被人这么说了。
我在学校学过。拜参勤交代所赐,各地的大名们没法在自己的领地专心发展。美树说,既然持续了两百年以上,说明是很有效果的制度吧。
是这样。我同意,但当时江户人满为患,成了负担也是事实。而且,考虑到参勤交代,旅馆也不能轻易停业,应该还有想停业却停不了的。此外,来江户的人也都爱江户更甚于家乡。这和现在一样。一旦到了都市,就无法再习惯平淡了。
千叶先生说得好像看过似的。
是看过嘛。大名行列会引起我最讨厌的那件事。
那件事?
堵塞。我回忆着因大名行列而集结的队伍,最长的时候总共有几千人,排成好几千米的长龙。我不由叹了口气,将平素一直思考的事说出口,人类最糟糕的发明就是堵塞了。
最好的呢?提问的是美树。
当然是音乐。我当即回答,Music。
山野边夫妇面面相觑。美树问身旁的山野边:江户时代也有音乐吗?
有吗,千叶先生?
钢琴发明于十八世纪初,在那之前乐器也有。不管哪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流行音乐。当时是什么呢?清元调或者小呗吧。

一开始消息错杂,山野边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混乱,皱着眉说道,什么体形魁梧的男人在街上转悠啦,什么有外国拐骗团伙的车开过啦。每一次都是一番折腾。
那个时候,美树表情苦涩,学校的朋友也是出于好心,告诉了我们许多消息。比如案件前几天,曾有个大叔在放学路上与菜摘搭话。
是有吧。山野边耸了耸肩,据说那个人叫住孩子们讲毒蛇的事。联想到毒,于是大家就沸沸扬扬地认为那个人就是凶手。
不是吗?他好像只是个在附近到处贴纸条的人而已。像是谁家的爬行动物逃跑了,大家要当心这种。
爬行动物是指
比如蛇。美树回答后,山野边又继续说:比如鳄鱼。鳄鱼好像有点大。
蛋或是幼崽吧。有人可以从某些渠道弄到这种东西。
那么说鳄鱼是凶手好像也可以。我认真地说,那两人却沮丧地摇了摇头。
最后,大约过了三个多星期,凶手抓到了。
凶手名叫本城崇,当时二十七岁,所住公寓的街道与山野边家所在的街道隔着一条河。我脑中浮现起从情报部那里听来的消息:他应该是无业吧。
无业。山野边压抑着感情嘟囔,那人没有工作,却生活无忧。
本城崇十多岁时家中起火,身为高官的父亲与经营投资公司的母亲在火灾中死亡。他得到了存款、股票、外汇等遗产,从此过上了不用工作的悠闲生活。这是情报部的消息。
还有庄园,是吗?我本想要确认,但放弃了。我们对时间的感觉与人类迥然不同,经常对过去和现在、往昔和前不久的认识有所偏差。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庄园制了。本城被逮捕是由于什么?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这对夫妇的脸就会一阵抽搐,他们体内仿佛被剧痛袭过,几乎要产生裂缝。
有目击证词。山野边美树回答。
住在沿河房子里的老婆婆看到那个人和菜摘走在一起。说到那个人时,美树脸上再度皱出皱纹。
说是老婆婆,但也就七十五左右,脑子也很清醒。她看到新闻后立刻就联系了警察。
那个时候啊。
山野边美树表情微微一动。是啊,那个时候。
审判刚开始,老妇人就推翻了自己的证词。但至少,她在案发不久后提供的证词使警方的侦查有了进展。没多久警方就证实了本城的存在,并将其列入嫌疑人名单。小学沿河路上便利店里的摄像头也拍到了本城和菜摘。此后,当警察把本城的照片给山野边夫妇看时
啊,是他。山野边想起来了。
你们和本城本来很要好吗?
也不是很要好。因为他就住在附近,多少总会有交流山野边痛苦地说,第一次遇到他是在案发前两个多月。
你不用勉强说。我大致能想象到。我说。
我并不是体谅他,也没有丰富的想象力。我只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起初是因为在路边发生的争执。
在离山野边辽家稍远些的地方,一座大公园的后巷,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吵架。女子要逃,男子强行拽住了她。女子想要挣脱,却被男子更强硬地拉住。山野边以为是情侣吵架,想从旁边走过,却又觉得他们似乎并不相识,虽然觉得麻烦还是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吗,男子恼怒地吼了一句和你无关,女子却求助说请帮帮我。于是山野边当下撒了个谎:不行,因为她和我朋友长得很像。
你朋友谁啊?巧合吧?
但是真的很像。
像谁啊?
我奶奶年轻时。
别开玩笑!
我没打算开他玩笑,当时我也是拼了。山野边辽的手记里如是说,我对自己的臂力没有信心,几乎想要逃跑。
最终,男人不情愿地离开了,并不是因为怕山野边辽,而是有年轻人在附近拿起手机要报警。
那个拿手机的男人就是本城崇。
女人道谢后离开,只剩两人独处。山野边先生,是吧?本城崇礼貌地打招呼,我读过你的小说。自从上电视节目后,经常有人在街上与山野边搭话,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异常,也全无戒心。
本城五官端正的脸上浮现笑容,说:山野边先生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呢。这话听起来并无恶意,但还是隐隐能察觉到一丝有别于一般对话的温度。山野边客套地打了个招呼,想快点离开,本城却继续扯着话题。
我从情报部拿到的资料上记有他们之后的对话,山野边的手记上却没有。或许是情报部独立获取的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写过《罪与罚》吧?本城突然问。
啊,嗯,写过。
不是有部根据那本书改编的电影吗?黑白的,叫《扒手》。
我不太了解。
那部电影里,男主人公对警察这么说过:怀才不遇的人有犯罪的自由。
确实这正是《罪与罚》的起点。优秀的人即使犯罪也无妨。
于是警察就问:谁来决定优不优秀呢?是这样吧?
我没看过那部电影。
主人公回答:自己。
自己来决定吗?我觉得人类总是会包庇自己。
电影中警察也是这么说的。他很不屑地表示:别自己决定自己是不是优秀的人。主人公这么回答他:只有一开始会包庇自己。人会自重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不觉得很酷吗?对我来说,那就是理想。
哪个?
嗯,就是冷酷无情。那个导演的每部电影都在讲述毫无天理的悲剧,演员也都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地接受了毫无天理的安排。山野边先生,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了解这个电影导演。
一定是因为他认识到,世界上遍布着不合理的不幸,这就是人生的本质。所以,出场人物也就淡漠地接受了。对了,山野边先生十年前发表的短篇小说《植物》里的主人公也是这样的吧。
你竟然知道那部作品。
我很喜欢,里面还很明确地写了铃兰有毒。
铃兰就是那样。不要说是根,连花也有剧毒。
我对那个画家主人公很能感同身受。他在每日的植物素描后又从那棵植物中提取毒素的情节,真是痛快!
我不确定用痛快当感想是不是对
是嘛。
为了那部小说而使用的资料就在家里,拜它所赐连我女儿都对毒物产生了兴趣,真是令我十分头疼。
她接触过毒物了吗?
怎么可能。毒物可没那么轻易弄到手。
但是,药店里可以买到药。
毒和药还是
一纸之隔。本城的表情没有变化,如果大量摄入退烧药,就会导致体温低下,甚至陷入虚脱状态。一旦出现副作用,即使是感冒药也能造成全身烧伤状态,甚至有可能失明。而且,正如山野边先生在《植物》里写的那样,某些地方原住民毒箭上的成分也能用于肌肉松弛剂。毒也好,药也好,都是一样的。
你很了解嘛。
我设法偷偷从海外弄到了这类东西哦。
真的?
本城的表情没有变化,很难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时候,山野边并没有把本城的话放到心里。他只是觉得那是年轻人常有的卖弄高深、故作不良,所以他才会继续说起自家孩子的烦心事。
女儿告诉山野边,她做了一本简单的绘本当成作业。
菜摘照着《咔嚓咔嚓山》的故事制作了绘本,但是对结尾部分作了稍许改编:泥船沉没后,溺水的貉子在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抱住了一块板,得救了。然后这只貉子为了报仇,去下毒什么的。可以说是全新的展开吧。
下毒?
是的,把毒投到东京的水坝里,自来水管被污染后,众人都吃了很大的苦头。这段展开非常黑暗,但是最后兔子还是打败了貉子。
她把这个交到学校?
交上去了,还取名《新咔嚓咔嚓山》。她画的中毒后痛苦的人物虽然稚嫩却很形象,还引起了小轰动。确实是富有争议的作品。山野边苦笑道,因为我这个作家父亲,班主任老师对她的作品并没有提出很明确的批评,但来找我谈话,说担心菜摘是不是有这些可怕的心思。
你女儿说什么了吗?
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说:因为爸爸的房间里有毒药的书,很可怕但也很好玩。呵呵,小孩子就是这样。
这时,本城第一次愉快地露出了牙齿:但是,就算在水坝里下毒,之后也一定会在净水厂之类的地方处理掉,大概没什么关系。
不,并不是这个问题。山野边也苦笑,如果连这都写了,反而会变得更轰动,绝对的。

我根本没想过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山野边声音很轻,那个人竟然会做出那种事。
现在呢?对此我并没有想太深,只是要确认,你了解那个人了吗?
现在山野边低低地说道,虽然不多,却渐渐了解他了。
哦?
那个人是没有良心的人。
那是什么?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千叶先生。山野边如此回答,语气里满是绝望,我只能承认,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存在,天生就没有良心的人。
是无性繁殖什么的吗?我问,我曾遇到研究这个的学者,我认识一个人,他研究利用动物的细胞进行无性繁殖,培养出基因完全相同的动物。如果是那样,就算没有双亲也能出生吧。这就是没有双亲的人类吗?
不,是良善之心的良心。他肯定是有双亲的。美树笑着指出。
是这样啊。我有点尴尬,但根据经验,这种时候如果乱了手脚,事情反而会变得复杂,坦然面对才是上策。那个没有良心的人又怎么了?
好像是说在人类当中,有种人即使对他人造成痛苦也无动于衷。山野边美树说。然后山野边辽又继续说起了被归为反社会人格者的人:美国有本书上说,每二十五人当中就有一个。
所谓的概率与统计到最后通常没有意义,但人类只能依靠概率与统计去掌握多数事物。
没有良心的人毫不起眼地和我们一起生活在同一个社会里。
唔,的确,我就经常遇到这样的人。
善于利用他人,若无其事地撒谎,即使令家养的狗饿死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我曾经数次调查过这样的人。他们身体健康,高智商,拥有吸引他人的魅力。有趣的是,他们过着平凡的生活,很少会去犯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都会有,就跟橘子也有甜有酸一样吧。实际上我无法理解所谓果实的酸甜,所以这话说得毫无真实感。
意思是说这种人只不过是酸的橘子?
也可以说只不过是甜的橘子。总之,没有发臭也没有腐坏。本城崇也是这样吧?他精神没有异常,无业,有钱,没有良心。何况
何况?
也不是克隆人。
千叶先生,你知道今天的判决吗?
我看了下午的新闻。我胡诌道,相关情报就夹在资料里,无罪释放是吧?真难以置信。我期待着自己能尽量表现得义愤填膺。
山野边美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迷惑。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千叶先生的说话方式像很有感情,又像没有感情
我不太擅长表达。说到这个,普通的人山野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始说道,会对与感情有关的词产生强烈的反应,比如我爱你悲伤之类的词。心理学家的书里写到过。
哦?
但被称为反社会人格者的那些没有良心的人不会那样。
什么意思?
爱也好,书桌也好,他们对这些词的反应是一样的。或许是他们没法理解感情这种事物。
千叶先生也给人这种感觉呢。山野边美树说,但看起来我还不用去介意她对我的戒心。
以概率来看,就算我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也不奇怪吧。事实上,我没有人类所定义的良心。只不过,我也不会被算进统计人数。
山野边露出苦笑。美树笑得更开怀:真不知道千叶先生是一本正经还是在开玩笑。

从审判的过程来看,我已经预感到会是无罪。山野边说。
哦?
被捕后,本城一度承认了杀人。然而,审判开始后,他却否认了检方的陈述。他声称自己没有杀害山野边菜摘,因为被威胁有证人、有录像,才一时糊涂供认罪行。但那些都不是真话。
以媒体为首的大部分人似乎都认为,本城崇这番申诉是临死前的最后抵抗。
然而随着审判的推进,情况发生了改变。我判断这个时候需要应付几句,于是这么说道。
山野边深深地点了点头。审判开始后不久,作为目击证人被传唤上庭的七十多岁老妇人忽然改口:我虽然说看到了,但实际上并没有自信。
而她此前是这么说的:我看到小菜摘和本城一起走。那不会错的。如果我看错了,那么要说我每天看的电视实际上是胡萝卜,我都不会吃惊。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果有人因为我年老就怀疑我视力不好,那么就站到我前方二十米试试。他脸上的痣我都能数给他看。
然而,在被传到法庭后,她却变得毫无底气:我的眼睛有点花。当时警察看不起我,说我这种老人的证词靠不住,所以我才会赌气。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看到的人是谁。
那是她自己的意愿吗?我问。
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被人威胁翻供?
我想到的是以前在别的国家接触过的一个人,一场重要官司的证人。他被人恐吓改证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推翻了之前对上司违法行为的证词,随后却被车碾压而死。他遵照了恐吓指示却还是难逃一死,原因是上司多疑,觉得某天还是会被他背叛。进一步讲,也能说是我的错,因为我提交的调查结果是可。
那个老婆婆是不是被威胁了?比如被本城。忽然改变证词有可能是被威胁了。
不是。山野边摇头,他被关着,没法威胁证人。
是吗?就算不能直接见面施加压力,或许还有间接的办法,比如让别的人去威胁。
别的人山野边咀嚼着这个词,说道,或许有。
啊,是了。照这个思路,我说出从情报部得到的消息,到底是谁找到那个公寓男的?
公寓男?山野边反问的同时,美树说:啊,是詹姆斯 斯图尔特。
他不是日本人吗?据我得到的信息,那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名叫轰。
千叶先生,你没看过《后窗》吗?主角就是詹姆斯 斯图尔特。
窗我经常看,但没有在意过是前面还是后面。
是电影名。有个腿骨折的摄影师从窗口目击到了可怕事件。
我总算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我回忆着拿到的信息。轰整日足不出户,他很早就从公司离职,却不去找新工作,领着失业保险金和靠退休金生活的母亲共同生活。他住在朝南的公寓,伙食与购物全靠老母亲供给。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说到轰每天做的事,基本就是在房间里用数码摄像机拍摄外面来往的人并乐在其中了。我几乎认为,正因为他名字里有三个车,才会对来往的车辆有兴趣。
就是说轰和这个什么詹姆斯一样也在窗边用摄像机拍摄吗?
是的。山野边点了点头,轰先生为人老实本分,却一无所获。
什么?
他工作踏实认真,却因为裁员而一蹶不振,从此闭门不出。
你好像是在给他撑腰嘛。
山野边耸了耸肩,倒像是有人在撑着他的腰一样。詹姆斯斯图尔特是美国演员,因为人品太好,似乎被称作美国的良心。他没有绯闻,也不曾离婚,估计连外遇都没有。
和你有过外遇经历的爸爸不一样。美树从一旁插话。
是啊。那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就是选择了那种人生。山野边望着远方,仿佛正在追溯珍贵的记忆。
就是很好色吗?我搭话道。
山野边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为那是对父亲遭到侮辱的反应,但又似乎不是。那个人倒也不是好色。他嘟囔着,我刚才也说过了,父亲的生活就是要抓住每一天。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考虑如何去享受每一天。山野边的解释与刚才没什么变化,与其说他是在搪塞,倒更像是对详细解释有抵触。
唔,总之就是,我拉回话题,那个叫轰的人拍到了能当作证据的画面?
是的,对那个人有利的证据。

当初,警方断定本城崇为凶手基于三个证据。这些都写在资料里,我也很清楚。
一、便利店的监控记录了山野边菜摘和本城一起走路的场景。
二、老妇人声称在河边见到两人的证词。
三、山野边菜摘的指甲里残留了本城的皮肤碎屑。

本城崇当即承认:我遇到了山野边菜摘,和她一起走了一段。
他说自己和山野边一家认识,也知道他们女儿的事。看见她在离家有点距离的地方,就上前问她去哪里。她调皮地说不告诉你,保密,坚决不透露。虽然这样,他还是想难得碰到,就和她一起走到十字路口吧。
那时,我看见菜摘带着很可爱的钥匙圈,就让她给我看看,还有点强硬地抢到了手里。本城崇对第三个证据给出了这样的说法,钥匙圈非常大,差不多有小菜摘的拳头那么大,是个小狗玩偶。我就取笑她,说这么大会不会很碍事。小菜摘喊着还给我伸过手,就在那时,她挠到了我的手腕。就是这里。他向警察展示右腕上的伤,所以,小菜摘指甲里残留的无非就是当时被挠到的印痕。
在菜摘的衣服与书包上也发现了本城的指纹和衣服纤维,但对此他都解释为在争抢钥匙圈时沾到的。
警方当然没有接受本城的说法,相反还指出小孩和大人争抢钥匙圈这种事是无稽之谈。
而在这时登场的,就是新证人轰。在公寓偷拍的轰所拍到的,正是争抢钥匙圈的画面。
为什么警察侦查时没有注意到轰的存在呢?我对此并没有兴趣,只是觉得这么问能让山野边更好地继续讲下去。
警察向附近的居民取证了,但毕竟没有访遍所有人。
而且,轰先生本来就躲在屋子里。美树继续说了下去,就算警察去过,说不定只是他母亲应付了。
可是,这个证据却让本城的律师找到了。真是幸运。
我只不过坚信被告是无辜的,一直到最后都在寻找证据而已。律师感天动地地发表了这样的感想。山野边的话里不带丝毫感情,然后发现了闭居男子轰先生拍下的录像。
拍下的录像里正如本城供述的那样完整地记录了小孩与大人争抢钥匙圈的经过。本城和山野边菜摘并排走在公园前的长路上。本城专注地看着钥匙圈,菜摘则蹦跳着想要拿回。正如本城所说,钥匙圈很大,称之为玩偶更合适些。而所谓的争执,看起来也更像是大人和小孩之间令人会心一笑的温馨玩耍。菜摘挠到本城手腕的画面也出现了。本城平和地摇着手说没关系,而菜摘连连说对不起的样子看起来也是天真无邪。
自此,审判的形势发生了改变。山野边说。
判定有罪的依据中,目击证人对证词失去了自信,指甲中残留的皮肤碎屑被证明并非行凶时留下,而本城只是两个人一起走的说法因便利店的监控录像得到了补充证明。检方依靠的三根柱子全都开始摇摇欲坠,而当本城崇申诉自己是被逼供的时候,连我都想象得到,这些证据都失去了说服力。
最近出现了好几桩冤案。山野边说,我也理解他们想要回归疑罪从无的基本原则。
谁?谁想回归?法官吗?
法官想,社会也是。
那么,我觉得该推动话题了,你大致有什么打算?
哎?
本城无罪释放了。就算检方上诉,但在那之前
或许不上诉了。山野边打断了我的话,除非能有信心在下次审判中逆转形势,找到能逆转的证据,不然检方可能也放弃了。
那么他就肯定无罪了,所以就承认本城不是凶手吗?
不是承认,只是说他可能会被判无罪而已。山野边的双眼变得黯淡。或许应该说,他恢复了我刚走进这个家时的表情。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计划。
即使这是一件被世间关注的案子吗?
关注山野边重复着这两个字,沉吟半晌,仿佛这两个字的意义正在嘴里化开,没错,或许是很受关注。
除了千叶先生以外。美树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
千叶先生说了这么些话,但看起来其实对审判没有兴趣。
没这回事。我背书似的回答。我怎么可能有兴趣?
不过,上诉期限是两星期。检方还有两星期的宽限。他们没法立刻决定也是事实。
简而言之,山野边,你也有两星期的时间。
哎?
错了吗?你也有两星期的时间。我以推测的口吻说出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这两个星期里,本城会回归社会。不在拘留所也不在法院,而是回到你所生活的这个社会。
会是这样吧。
山野边,你们终于有机会了。
千叶先生,你知道什么吗?
一想就知道。两个星期,你们得到了为女儿报仇的机会,是吧?山野边没有回答。

你们是打算报仇吧?
听到我的话,山野边和美树一时停下了动作。他们没有惊讶,也不慌张。如果是这样,过了一会儿,山野边开口,千叶先生,你要怎么做?
哎呀,我不会怎么做。我老实地回答。山野边的行为不会改变我的工作内容。只不过,我刚才也说了,你们想的地方是错的。
地方错了?
那个人会去的地方跟你们猜想的不一样。
山野边直直地盯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问题,既可以理解为你怎么知道我们掌握了本城的下落,又能理解为你怎么知道本城的下落。不论哪个答案,我都只能回答是情报部告诉我的。为了改变话题,我反问他:你知道为孩子复仇是不被允许的吗?
复仇?这是哪个时代的事?美树问。
为了父母、伯父、兄长和主公复仇是被允许的。但是,为孩子和配偶复仇不会被认作复仇。也就是说,那只是杀人罪。
主公千叶先生,你是在说江户时代?
是啊。
或许我又说了无的放矢的话。但是,山野边夫妇看起来很有兴趣,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我对历史很有兴趣。我使出常用的借口,是狂热爱好者。
为什么不能为了孩子复仇?美树说。
是想要避免不必要的流血事件吧。我以前曾听被称为主公的人说过这方面的事,要是尽可能地减少复仇行为,能省很多麻烦。
现在也是这样。山野边说,审判说到底是为了国家和社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事件。家人被杀害,谁都不想要什么审判,那种东西并不是为了被害人家属。
我以前的调查对象中,只有一个人完成了复仇。他父亲遭人杀害,但江户时代申请复仇的手续十分烦琐。首先要从主公那里取得许可状,再提交到奉行所,登记在册。就算发现了仇敌,也要去官署核对名册,得到许可后方能复仇。这个人碰巧在投宿的旅店里遇到仇敌,当即冲动地拔刀杀了对方。在紧急情况下似乎也有能够后补登记名册的手续,但手续十分烦琐。这么麻烦,我都想放弃复仇了。我记得他曾这么抱怨。
江户时代的父母,失去孩子后一定也是同样痛苦。山野边说,
不论法律怎么规定,都会想要复仇。
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就发生在大名行列的时候。
千叶先生,你是大名行列爱好者吗?美树笑着说。
一个大名在参勤交代时经过一座村落,一个三岁的小孩从队列前经过。于是家臣以不敬的罪名将小孩带去了旅馆。
三岁小孩?
村民们都恳请原谅那个孩子。
就是啊。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美树皱起了眉。
千叶先生,那个孩子被斩了吧?山野边说。
你怎么知道?
在书上看到过。德川将军的亲戚里有一个残暴冷酷的大名。我也听说那并不是真事。因为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应该会留下记录。但那个故事似乎只在非正式的日记里才有。
对当权者不利的事不会留在正式记录里。
哎?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回忆起那个大名愉快地说:管他是孩子还是什么,斩了就好。当时我为了调查两天后因大雨丧命的男性村民而在现场。大名对我毫无顾忌,还大声地说了好几个折磨孩子的点子,看起来甚是高兴。
那个大名或许也是二十五人中的那一个。美树说。
我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后又望向两人:还有后续。
后续?
那孩子的父亲是猎人。那之后几年里,他一门心思地等待时机,从远处瞄准大名后射死了他。山野边,他和你一样。这是同事当作故事告诉我的。
和我?哪里?
不管法律怎么规定,都要为孩子报仇雪恨,不会原谅。是吧?
山野边夫妇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我们无言地对视,任时间流逝。这种情况下,我是该说些什么,还是等对方开口呢?这个问题总是让我很烦恼。我倒是不介意就这么沉默地坐七天,如果可以听些音乐就更好了。但这样也就称不上是调查了。我很清楚有的同事假装调查,但实际上什么都不做。应该说,大多数同事都这样。然而,我想把工作当成工作,好好地完成。
但是, 山野边开口了,江户时代的人能切实地遵守法律吗?
切实是指美树问。
你想,又没有像《六法全书》那样的东西。
对了,那个时候有《武家诸法度》。我一边回忆一边说,虽然修改了好几次。
千叶先生,你说得好像真的见过一样。美树苦笑。山野边则说:上一次听到武家诸法度这个词还是在历史课上。真是怀念。
你们最早没把武家诸法度当成帽子吗?我就是这样。
啊?山野边眉头拧起。
难不成你以为是跟礼帽有关的那种?美树说着笑了起来。
是的。不过当时好像还没有所谓的礼帽。
武家诸帽?
是的。
他们露出同情的表情对着我笑。总是会这样。

山野边站起身,轻轻地拉开窗帘:雨不见停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工作的时候总是会下雨。小雨、雾雨,各种不同的雨,虽然偶尔也会有阴天,总之我没见过晴天,也没感受过太阳的耀眼,那些记者还在吗?
几乎走光了。山野边回答,雨这么大,大概都找地方避雨去了吧。还剩下几个。我隐约看到雨衣。
太执着了。
这种坚持,或者说是忍耐力,还是值得尊敬的。
唔,是这样吧。毕竟能下这么久。

不是在说雨吗?
在说记者啊。山野边诧异地看着我,我觉得这和雨的忍耐力没有关系。
哦。
记者之所以能忍,美树插口,难道不是因为兴奋吗?
兴奋?一动不动地待着,所以兴奋?
不,是发现目标时的兴奋。在森林里发现鸟或是别的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有什么冒出来吧,大概。
会冒出来什么?我问。
荷尔蒙之类的?山野边说。
美树点了点头:就像是内啡肽这样的东西。大概是因为这种东西,他们才能待得住。立下战功的时候,领先别人的时候,人脑中就会大量分泌内啡肽。他们尝过这样的快感,所以才能熬下去。
的确。山野边点头,这么一说,人的大部分活动都可以说成是为了得到这种成就感。
那要怎么做?一出去,那些记者就会拥上来。我不介意等到明天再出门。
我们有外出的自由。山野边无奈地说,他们不能强行阻止我们外出。
只不过他们会用麦克风和镜头团团围住你们吧。
比起一年前已经算客气了。今天他们也就是看能不能侥幸采访到我们吧。
所以,千叶先生,那个人在哪里?美树倏地提起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话题。
你们认为本城会回家吗?本城崇的家距离山野边家大约两公里,徒步也能抵达,有车就更快了。本城崇两年前改建了父母所留地皮上的独栋建筑,但看起来也就是两个巨大四方形堆叠而成的毫不起眼的房子。
不,不。我们并不认为他会回自己家。他的家被比这里更多的记者包围着。
哦。那么,你们猜测他会去哪里?
山野边稍作思考。他是在为应该透露多少意图而烦恼吧。但就算他不说,我也明白他的想法。本城崇拥有一处未公开的公寓,是在两年前买的。山野边夫妇掌握了这个消息。为了这一刻,他们也是准备周全。他们认为本城会去那个公寓。但很遗憾,那是错的。
箕轮有消息吗?美树问。
山野边拿起手机回答:没有邮件也没有来电。
这房间里没有音响,但有手机不就可以听音乐了吗?我这么想着,定定地盯着他的手机。我想请他操作手机,给我听些音乐。山野边误会了我,说道:啊,这个手机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
特定的?
准确地说,就只有箕轮了。美树笑道,类似于只能和箕轮对话的对讲机。
箕轮是什么人?
是我出道时的责编。现在是周刊杂志的记者。
这么一说,确实有过这样的情报。我随口附和了一句,并不觉得这很重要。
箕轮为了采访正在搜寻那个人的去向,如果找到就会联系我。所以我才把这个手机号码告诉了他。
除了箕轮呢?
谁都不知道。如果是十分紧急的事,警察会直接来我家。重要的消息也多数先从电视里传出来。
哦。
我平时用的手机现在接到的全是骚扰电话。他指向边几,是设置静音了吧,判决结果刚出,会有人想要对我传达些什么吧。
那个箕轮可以信任吗?
他呀山野边说,他比我小一岁。出道时,我是新人作家,而他刚进入社会工作。我们都碌碌无名,手中没有武器,两人一路战斗过来。如果没有箕轮,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么你没想过吗?如果没有箕轮,女儿也就不会被杀了。我脱口而出。山野边的视线有那么一瞬变得锐利。我知道我似乎让他不痛快了,但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不痛快。
千叶先生,如果没有箕轮,这人也不会成为像样的作家,我们也不会结婚。不管怎样,女儿都不会在。美树在一旁说道。她像是在说笑,语气很轻快。
我看向美树:你和山野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他成为作家之前吗?
那时这人离作家还山高海远呢。
山珍海味。我随声附和。
这个好像不太对。美树苦笑,当然,我们认识时,他还没想过要当作家。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她羽绒大衣山野边说着,嘴角绽出了笑容。
大衣?
当时我是个学生,正要去东京都一条小巷子里的餐厅。我在那里兼职当清洁工。我经过一家咖啡店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她站着不走,在摆弄她大衣的拉链。
因为拉链咬住了。
拉链会咬人吗?我脑中浮现出大衣啃食人肉的场景,但很快就想明白人类所谓的拉链咬住是指往上拉拉链时把布卡住的情况。那真是很恼人呢。我对美树说。
是啊,那真是太狼狈了。我拼命想要弄好。她低下头,做出摆弄卡在肚子附近的拉链的姿势。
这个时候山野边就走过来了吗?然后他就帮你修好了?
我也不至于那么自来熟。经过的时候我纳闷她在做什么,看到她拼命地摆弄拉链。我觉得她有点可怜,但还是径直去打工了。
是的,那天是这样。
那天?
大概过了两天,我又经过同一地点,结果又看到她,而且还是在摆弄拉链。我吃惊地想,难道她从两天前就一直在这里要把咬住的拉链弄好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美树笑着说。
不会有这种事吗?我问。
碰巧那天在同一个地点拉链又咬住了,我往上拉得太急了。不过我已经忘记两天前也在那里弄过拉链的事了。
对我来说,我看到的就是你一直在那里。
不过,两天前你拉链咬住的时候,就没想过以后不再拉得那么急吗?听到我的问题,山野边笑了。
千叶先生,你说到点子上了。就是那样。人类有学习能力,所以我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在同一个地方失败两次。
说了我忘记了嘛。一拉才想起来。啊,糟了!那时我就坚定地发誓,下一次要慢慢地拉拉链。
然后,我就去问她:你一直没把拉链修好吗?你两天前就在这里了吧,拉链一直咬住没修好吗?
原来如此。
我惊呆了,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惊呆的是我才对。
山野边和美树相识了。两人因为拉链卡住了衣服而相识,并一路走到了婚姻,人类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千叶先生,你不觉得这人和箕轮一起完成的早期小说很棒吗?美树忽然这么说,啊,千叶先生,你看过他的小说吗?
当然。我撒谎,因为是我幼儿园的朋友,虽然没有全部看过。
处女作里那个画家的故事固然不错,接下去那本栽培咖啡豆的故事也很好。
是啊,早期都很好。我顺着她的话说,又想到应该再补充些什么,于是说,最初的新鲜感渐渐就淡去了。这话其实只是在表达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新鲜事物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平常。
基本上大家都这么说。山野边像是在解释什么,别扭地说道,一开始大家都初生牛犊不怕虎,粗糙稚拙。渐渐地对环境有所了解,于是学会了细致老练。如此而已。
但从早期的作品里可以感受到真诚,所以我才会考虑结婚。
渐渐地作品发生了变化。我说道。当然,实际上变没变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判断在他们的对话中插上这么一句会有好处。
出名了,畅销了,上电视了,买了皮草,还能办签名会,但作品变了,箕轮也被抛弃了。
那只不过是人事调动。而且,我也没买皮草,大家都在办签名会。又不是坏事。
大概是箕轮放弃了吧。你成了个自负傲慢的作家,净写些治不了病也要不了命的中庸作品。
这话可真毒辣啊。山野边皱起了脸,但是,箕轮有一次是说过类似放弃的话。
哎?
他说:看偷工减料的原稿而导致视力下降也不会算工伤。
山野边说完,美树眯起了眼:箕轮也会说这样的话啊。
他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吧。
唔,就因为这样,箕轮才申请去了与小说无关的部门吧。这时,美树把目光投向我,啊,千叶先生没有去过签名会吗?她问道。签名会吗?我知道这是什么,以前曾经参加过,我想过去来着我模棱两可地回答,山野边很受欢迎嘛。有很多人排队求签名。有不少人说是在电视上见过他,但似乎也有许多热心读者。
还有人向我极力主张我的早期作品更优秀。山野边苦笑道。
我倒是觉得那说不定是箕轮雇来的托儿。
真的?
因为还有人说读了山野边先生的小说才了解人生的意义。
不,不是人生的意义,是有个年轻人说了解了语言的意义。他说他第一次看到进退维谷这个词。那个读者还问我:我现在只看到一半,之后会变得有意思吗?
你怎么回答他的?
就老实告诉他:应该是前半部分比较有趣。他似乎是一边打工一边拍独立制作的电影,后来几乎是他反过来向我传授创作故事的诀窍。山野边虚弱地呼了一口气回答,真是怀念啊。现在和那个时候比,好多事都变了。
是啊。美树也紧抿着唇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扯回话题,现在那个箕轮是记者,如果他得到本城的情报就会打那个电话联络你?
情报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不过,一年前发生那件事时,箕轮确实帮了我许多。
一开始是我说了很过分的话。美树皱起了眉,似乎在后悔,还骂了来跟我说话的箕轮。
那个时候我们不可能冷静。
但是,我或许是把箕轮和那个扔点心的记者相提并论了。
那个扔点心的记者,嗯,确实是很过分。
是那个害怕点心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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