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元朝秘史》(代序) 姚从吾
一、引言
这一次讨论的题目,是“漫谈《元朝秘史》”。《元朝秘史》在汉籍中是一部很特别的奇书;保留下来的形式,也很特殊,值得加以注意。今天兄弟想就个人浅学所知关于这部奇书的内容、性质、在国内和国际间学术界对它研究的概况,以及它在国史中应有的地位,略作介绍,敬请诸位先生不吝指教。兄弟是治通史中的断代史(宋辽金元史)的,《元朝秘史》只是这一阶段中直接史料的一种,所以只能随便谈一谈。
我国历史悠久,材料丰富。从前北京大学曾把国史分成六段或七段(上古、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辽宋金元、明清、近百年史),想分段工作,把国史彻底清理一番。因此对于断代史,也作专史看待,注重研究每一大段落中的一切直接史料,以期对于这一时代,有比较真切的认识。《元朝秘史》是辽宋金元时代(九〇七—一三六八)元朝初年的重要史源,所以早在二十年以前,兄弟即曾加以注意。又因卒业北大史学系后,与精通中西文史学的义宁陈寅恪先生同时留学德国;并认识法国的伯希和(Prof. P. Pelliot)先生、德国的海尼士(Prof. E. Haenisch)先生(两位都是研究《元朝秘史》的欧洲学者),直接间接得到鼓励,很早即研读叶德辉刊的汉译蒙音《元朝秘史》。一九三四年归国,在北大担任辽宋金元史,同时讲授“蒙古史择题研究”,又得认识蒙古青年学者札奇斯钦先生,作为朋友,商榷学问,至今愈密。对于《元朝秘史》的研究,虽时作时辍,没有专文发表。但因历年稍久,材料愈积愈多,也颇有追随时贤,酌加整理的打算。今承同志会邀约,辞不获已。谨就这一名著依个人浅学所知,作一概括的报告。
就正名说,《元朝秘史》,实在应当叫作《蒙古秘史》。蒙古文称这部书是“忙豁仑·纽察·脱察安。”忙豁仑,即是“蒙古的”;纽察(纽古察)意即“机秘”;脱察安,即是“史纲”或“大事记”。也就是《元史》卷三十六《文宗本纪(五)》与卷一八一《虞集传》所说的《脱卜赤颜》。这八个字合起来就是“蒙古的机秘史纲”或“蒙古的机密大事记”。但我们为什么不改为《蒙古秘史》,而仍漫谈《元朝秘史》呢?这里也应作简单的说明。第一,《元朝秘史》是一部专书的名称,通行已久,在国内知道的人较多;忽然改为《蒙古秘史》,尚须加以解说;不如仍用原名,比较简便。第二,这部书到现在虽公认是用蒙古文写的,但蒙古原文久已不存。现在存留在世界上的,是明朝初年的“汉译蒙音本”。明人叫它作《元朝秘史》那是当然的。我们的“汉文新译本”与“蒙文还原本”一时尚没有作好,自然以明人的译音本为研究的对象;那么暂时仍称它为《元朝秘史》,方为公允。第三,这部书的名称,在国际间,除日本外,已渐渐不叫《元朝秘史》,而直接叫作《蒙古秘史》了。德文、法文、英文中(海尼士教授、伯希和教授、洪煨莲教授等)原书的译名,就是实证。但国内情形不同;我们仍用旧名,一方面是由于容易了解,另一方面也还不想抹杀明人保存此一名著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