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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大师讲堂学术经典:钱基博讲中国现代文学史

書城自編碼: 3723186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古代随笔
作者: 钱基博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50040748
出版社: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3-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售價:HK$ 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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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本书是国学大师钱基博的代表著作,是我国以“现代”名义写作的文学史。不仅对中国近代文学发展有独到见解,更是了解民国政治、社会风貌的重要史料。
內容簡介:
本书是一部广义性质的文学史著作,阐述了清末民初学术兴衰得失递变的轨迹,是研究我国近代文学史发展,了解当时政治、社会思想等方面的重要史料。
關於作者:
钱基博(1887-1957),字子泉,别号潜庐,江苏无锡人。中国现代古文学家、教育家、国学大师。曾执教清华大学、南京中央大学、光华大学、浙江大学。钱基博一生治学范围极广,博通四部之学,以治集部之学见称于世,有“集部之学,海内罕对”的美誉。其学术著作主要有:《韩愈志》《韩愈文读》《明代文学》《国学》《经学通志》等,尤其是他的《中国文学史》和《现代中国文学史》规模宏大,这两本书正是在他通读古今专集的基础上,剖析源流,高挹群言的两部著作。
目錄
一 新民体 | 001
康有为(附简朝亮、徐勤) | 002
梁启超(附陈千秋、谭嗣同) | 064
二 逻辑文 | 107
严复 | 108
章士钊 | 152
內容試閱
吴伯雄
梁启超说:“学术思想之在一国,犹人之有精神也。”的确,学术的盛衰,关乎一个民族的精神气象与文化氛围。民国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内忧外患,较之晚清,更为剧烈,中华民族几乎已经濒临亡国灭种的边缘。而就是在这样日月无光的民国时代,却涌现出了一批批大师,他们不但具有坚实的旧学基础,也具备超前的新学眼光。加之前代学术的遗产,西方思想的启发,古义今情,交相辉映,西学中学,融合创新。因此,民国是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梁启超、康有为、严复、王国维、鲁迅、胡适、冯友兰、余嘉锡、陈垣、钱穆、刘师培、马一孚、熊十力、顾颉刚、赵元任、汤用彤、刘文典、罗根泽……单是这一串串的人名,就足以使后来的学人心折骨惊,高山仰止。而他们在史学、哲学、文学、考古学、民俗学、教育学等各个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更是创造出了一个异彩纷呈的学术局面。
岁月如轮,大师已矣,我们已无法起大师于九原之下,领教大师们的学术文章。但是,“世无其人,归而求之吾书”(程子语)。
大师虽已远去,他们留下的皇皇巨著,却可以供后人时时研读。时时从中悬想其风采,吸取其力量,不断自勉,不断奋进。诚如古人所说:“圣贤备黄卷中,舍此安求?”有鉴于此,我们从卷帙浩繁的民国大师著作当中,精心编选出版了这一套《大师讲堂》系列丛书,分辑印行,以飨读者。原书初版多为繁体字竖排,重新排版字体转换过程当中,难免会有鲁鱼亥豕之讹,还望读者不吝赐正。
吴伯雄,福建莆田人,1981 年出生。2003 年考入福建师范大学古代文学研究系,师从陈节教授。2006 年获硕士学位。同年9 月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师从王水照先生。2009 年7 月获博士学位。同年9 月进入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教研室工作。推崇“博学而无所成名”。出版《论语择善》(九州出版社),《四库全书总目选》(凤凰出版社)。

一 新民体
当代之文,理融欧亚,词驳今古,几如五光十色,不可方物!
而要其大别,曰古文学,曰今文学,二者而已。谭古文学者,或远
祧中古以上,或近祢近古而还。王闿运、章炳麟、刘师培、李详、
孙德谦、苏玄瑛之文与诗,盖远祧中古以上者。其近祢近古而还者,
文则有王树枏、贺涛、马其昶之为湘乡,姚永朴、永概兄弟及林纾
之为桐城派焉。诗则有易顺鼎、樊增祥、杨圻之中、晚唐,陈三立、
郑孝胥、陈衍之宋诗焉。词则有朱祖谋、况周颐之为常州派焉。曲
则有王国维、吴梅之治元剧焉。此古文学之流别也。论今文学之流
别:有开通俗之文言者,曰康有为、梁启超。有创逻辑之古文者,
曰严复、章士钊。有倡白话之诗文者,曰胡适。五人之中,康有为
辈行先,名亦极高;三十年来国内政治学术之剧变,罔不以有为
为前驱。而文章之革新,亦自有为启其机括焉!

康有为(附简朝亮、徐勤)

有为,康氏,原名祖诒,字广厦,号长素,广东南海人。世以
理学传家,为粤名族。祖赞修,官连州教谕,治程朱之学 ;多士矜
式。父达初,早卒,乃受教于大父,授以书,过目不忘。七岁,能
属文,有志于圣贤之学。里党传以为笑,戏号之曰“圣人为”;盖
以其开口辄曰“圣人圣人”,故冠于名以为谑也。有为以十九岁丧
大父。年十八始游同县朱次琦之门,受学焉。次琦,粤中大儒也 ;
湛深经术,其学根柢于宋儒,而以经世致用为主;穷理治事,刮磨汉、
宋纷纭之见,惟尚躬行。一出为山西襄陵令,出则徒步,入则虀盐,
朝饔夕飨,皆三十钱 ;终身布袍 ;朴学高行,学者翕然宗之。其弟
子有名者,厥称顺德简朝亮及有为。朝亮坚苦笃实,壹慕其师 ;所
注《论语》《尚书》,折衷汉、宋而抉其粹,为次琦高弟。而有为
则诡诞敢大言,异于朝亮;言学杂佛耶,又好称西汉今文微言大义,
能为深沉瑰伟之思,实思想革新者之前驱!而发为文章,则糅经语、
子史语,旁及外国佛语、耶教语,以至声光化电诸科学语,而冶以
一炉,利以排偶 ;桐城义法至有为乃残坏无余,恣纵不傥 ;厥为后
来梁启超新民体之所由昉。学问文章,不尽类次琦也。然生平言学
必推次琦。次琦著书,晚岁皆自焚之;既卒三十年,其子之绂辑佚,
凡诗二十卷,文数十篇 ;而有为乃序之以显大其学。其辞曰 :
以躬行为宗,以无欲为尚,气节摩青苍;穷极问学,
舍汉释宋,原本孔子,而以经世救民为归;古之学术有在
于是者,则吾师朱九江先生以之。先生令山西襄陵百九十
日,政化大行,以巡抚某为某亲王嬖人,拂衣归。讲学于
其九江乡礼山草堂垂三十年。先生为先祖连州公之友,先
君知县公与伯叔父两广文公皆捧杖受业。有为未冠,以
回、参之列,辟咡受学,则先生年垂七十矣!望之凝凝如
山岳,即之温温如醇酒;硕德高风,不言而化,兴起奋
发于不自知焉!乃知以德化人之远也!先生授学者以四
行五学。四行:一曰敦行孝弟,二曰崇尚名节,三曰变
化气质,四曰检摄威仪。五学:一曰经,二曰史,三曰掌
故,四曰义理,五曰词章。日一登堂讲学,诸生敬侍,威
仪严肃。先生博闻强记,不挟一卷,而征引群书,贯穿讽
诵,不遗只字;学者录之,即可成书一卷;今所传《礼山
讲义》,是也。然十不能得六七。至夫大义所关,名节所
系,气盛颊赤,大声震堂壁;听者悚然。为才质无似,粗
闻大道之传,决以圣人为可学,而尽弃俗学;自此始也。
先生天才敏隽,少以神童闻于粤。方十三龄,仪征阮文达
督粤而召之,试诗而大惊!辟学海堂,授为都讲,沉浸经
史掌故词章之学。凡吾粤长老,若曾勉士之经,侯君谟之
史,谢兰生之词章,皆翕受而自得之;旁及金石书画,罔
不穷经极微。当是时,汉学方盛,饾饤为上,猎琐文而忘
大谊,矜多闻而遗躬行。先生敻识高行,独不蔽于俗;厉
节行于后汉;探义理于宋人。既则舍康成,释紫阳,一一
以孔子为归。其行如碧霄青云,悬崖峭壁;其德如粹玉馨
兰,琴瑟彝鼎;其学如海,其文如山,高远深博,雄健正
直;盖国朝二百年来,大贤巨儒,未之有比也。黎洲精
矣,而奇佚气多;船山深矣,而矫激太过!先生之学行,
或于亭林为近似;而平实敦大过之。著书满家,以为所
知,有《国朝学案》《国朝名臣言行录》凡百卷;《蒙古
记》《晋乘》各数十卷;诗文数十卷;晚皆自焚之,世多
疑焉。意者先生疾世之哗嚣,多以文学炫宠,而以身为法
耶?夫言之不足化人久矣!文人之亡实多矣!天下无我是
书,而教化遂以陵夷,人心遂以熄绝,则其书必当存也!
天下无我是书,而教化亡大损,人心未至灭,则先圣先哲
之遗书具在,循而行之,大道可宏,生民可救;则何以著
作炫世乎?孔子曰:“予欲无言。”子思述《中庸》之
末曰:“声色之以化民末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
矣!”先生之德,于是至矣!后之人受不言之教,以躬行
为归,何必遗书!否则著书等身而中心薮慝,其书愈多,
其名愈章,其坏风俗,败国家愈甚,是毒吾民也,奚取
焉!予小子稍有所述作,每念先生焚书之旨,未尝不反省
而悚然曰:“吾岂有心欤?抑出不得已不忍人之心欤?其
昔人曾发之而亡待己之喋喋欤?否则宜焚之也!”先生卒
于光绪壬午之春,年七十五。诗文既尽焚,无一传,同门
友营祠墓毕,议遗文。简广文竹居、胡茂才少恺皆博学高
行,以先生恶表襮哗嚣,绍述遗旨,相约勿刻;至于今又
垂三十年矣!虽然,令先生无一字流于后世,于先生至人
之德,不言之教,则不背矣!于后人思慕之意,则非也。
先生嗣子之绂明敏克家,搜辑先生佚诗文于乡里中,得
《是汝师斋诗》一卷,《大疋堂诗集》一卷,皆三十岁前
作;及佚文数十篇,皆书札为多;盖皆流传于外,先生无
从焚者。先生之文雄深疋健,深入秦汉之奥;为今所为
文,皆受法于先生。此率尔之文,少日之作,诚不足以见
先生之万一!然丹凤一羽,夏鼎一足,得之亦为至宝!与
其弃之,无宁过而存之!且大义亦时见焉。后之学者,稍
闻遗训而瞻文采,不犹愈于无耶?故敢违先生之旨,负同
门之约,刻而布之;诚知罪戾,不遑避矣!先生讳次琦,
号稚圭,又字子襄,南海县人;道光丁未进士,行事详于
《平阳水利碑》。用弁卷端。其《是汝师斋诗》,刻于粤
之学海堂。光绪三十四年秋九月,弟子康有为记。
盖诵说次琦如此。然有为之学,从次琦入,而不从次琦出。次琦制
行谨笃;而有为权奇自喜。次琦学宗程朱;而有为旁骛西汉,称
微言大义,自负可为帝王师,言天下大计。早岁酷好《周礼》,
尝贯穴之,著《政学通义》。后见井研廖平所著书,乃尽弃其旧
说。廖平者,王闿运弟子。闿运以治《春秋公羊》闻于时。平受
其学,著《四益馆经学丛书》十数种,阐今文家法,开蜀学;尝
以其间来分校广雅书院。而有为之通《公羊》,明改制,盖染于平
之说者为多也。有为初所著书曰《新学伪经考》。“伪经”者,
谓《周礼》《逸礼》《左传》及《诗》之《毛传》,凡西汉末刘歆
所力争立博士者。“新学”者,谓新莽之学。时清儒诵法许、郑
者,自号曰汉学。有为以为此新代之学,非汉代之学,故正其名曰
新学;而《新学伪经考》之作,其要旨:一曰:“西汉经学,并
无所谓古文者;凡古文皆刘歆伪作。”二曰:“秦焚书,并未厄及
《六经》,汉之十四博士所传,皆孔门足本,并无残缺。”三曰:
“孔子时所用字,即秦汉间篆书,即以文论,亦绝无今古之目。”
四曰:“刘歆欲弥缝其作伪之迹,故校中秘书时,于一切古书,多
所羼乱。”五曰:“刘歆所以作伪经之故,因欲佐莽篡汉,先谋湮
乱孔子微言大义。”而微言大义之所寄,则在于《春秋公羊》。有
为之治《公羊》也,不龂龂于其书法义例之小节,专求其微言大
义,即何休所谓“非常异义可怪之论”者。定《春秋》为孔子改制
创作之书,谓文字不过其符号,如电报之密码,如乐谱之音符,非
口授不能明。又不惟《春秋》而已。凡《六经》皆孔子所作,昔人
言孔子述而不作者误也。孔子盖自立一宗旨,而凭之以进退古人,
去取古籍。孔子改制,恒托于古。尧舜者,孔子所托也;其人有
无不可知;即有,亦至寻常,经典中尧舜之盛德大业,皆孔子理
想上所构成也!又不惟孔子而已;周秦诸子,罔不改制,罔不托
古。老子之托黄帝,墨子之托大禹,许行之托神农,是也。近人祖
述何休以治《公羊》者,若刘逢禄、龚自珍、陈立辈,皆言“改
制”,而有为之说,实与彼异。有为所谓“改制”者,盖称“政治
革命”“社会改造”而言也。故喜言“通三统”;“三统”者,谓
夏、商、周三代不同,当随时因革也。喜言“张三世”;“三世”
者,谓“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愈改而愈进也。孔子之改
制,上掩百世,下掩百世,故尊之为教主。谓欧洲之尊景教,为治
强之本;故恒欲侪孔子于基督,乃杂引谶纬之言以实之;于是有为
心目中之孔子又带有神秘性矣。具见所著《孔子改制考》。教人读
古书,不当求诸章句、训诂、名物制度之末,当求其义理,所谓义
理者,又非言心言性,乃在古人创法立制之精意。于是汉学宋学,
皆所唾弃。《伪经考》既以《古文经》为刘歆所伪造;《改制考》
又以《今文经》为孔子托古之作;于是今文古文,皆待考定!数千
年共认神圣不可侵犯之经典,于是根本发生疑问,引起学者之怀疑
批评,而国人之学术思想,于是乎生一大变化!有为言孔子托古改
制;而所以学孔子者,亦必出托古改制。孔子之托古改制,见其义
于《春秋》;而有为之托古改制,则托其说于《礼运》。有为以
《春秋》三世之义说《礼运》;谓“升平世”为“小康”,“太平
世”为“大同”。《礼运》之言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
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归,
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
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诸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
己。……是谓‘大同’。”有为谓此为孔子之理想的社会制度。曰
“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后世之所谓“民治主义”存焉。曰“讲
信修睦”,后世之所谓“国际联合主义”存焉。曰“人不独亲其
亲”“使老有所终”“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后世之所谓
“老病保险主义”存焉。曰“不独子其子”,使“幼有所长”,
后世之所谓“儿童公育主义”存焉。曰“壮有所用”,曰“男有
分”,后世之所谓“职业固定主义”存焉。曰“货恶其弃于地,
不必藏诸己”,后世之所谓“共产主义”存焉。曰“力恶其不出
于身,不必为己”,后世之所谓“劳作神圣主义”存焉。谓《春
秋》所谓“太平世”者即此!乃衍其条理为《大同书》,凡若干事
(一)无国家,全世界置一总政府,分若干区域。(二)总政府及
区政府,皆由民选。(三)无家族,男女同栖不得逾一年,届期须
易人。(四)妇女有身者入胎教院,儿童出胎入育婴院。(五)儿
童按年入蒙养院及各级学校。(六)成年后,由政府指派分任农工
等生产事业。(七)病则入养病院,老则入养老院。(八)胎教、
育婴、蒙养、养病、养老诸院,为各区之设备,入者得之
享乐。(九)成年男女,例须以若干年服役于此诸院,若今世之兵
役然。(十)设公共宿舍、公共食堂,有等差,各以其劳作所入,
自由享用。(十一)警惰为严之刑罚。(十二)学术上有新发明
者,及在胎教等五院有特别劳绩者,得殊奖。(十三)死则火葬,
火葬场比邻为肥料工厂。《大同书》之具体计划如是。全书数十万
言,于人生苦乐之根原,善恶之标准,言之极详辩;然后说明其立
法之理,其要之关键,在毁灭家族。有为谓:“佛法出家,求脱
苦也;不如使其无家可出。谓私有财产为争乱之源;无家族,则谁
复乐有私产,若夫国家,则又随家族而消灭者也;夫而后大同之
世,不蕲而自至。”有为悬此鹄为人类进化之极轨,于齐家治国平
天下而外,独树新义,固一无依傍,一无剿袭;著书立说在三十年
前,而其理想与今世所谓“世界主义”“社会主义”者多合符契,
而国人之政治思想,于是乎又生一大变化!凡此皆次琦所不敢道、
不知道者也。初有为从学次琦,凡六年而次琦卒;又屏居独学于南
海之西樵山者四年;乃出而有事于四方:北走山海关,登万里长
城;南游江汉,望中原;东诣阙里谒孔林;浪迹于燕、齐、楚、
吴、荆、襄之间,察其风土,交其士大夫;西溯江峡,如桂林。畴
昔山中所修养者,一一案之经历实验。如是者五六年。尝以其间道
香港、上海,见西人殖民政治之完整;属地如此,本国之更进可
知;因思其所以致此者,必有道德学问以为之本原。乃悉购江南制
造局及西教会所译出各书,尽读之。时所译者皆初级普通学,及工
艺、兵法、医学之书,否则耶稣经典论疏耳。于政治哲学,毫无所
及。而有为以其天禀学识,别有会悟,能举一以反三,因小以知
大;自是于其学力中别辟一蹊径。有为自言:“上海制造局译印新
书,始于同治三年,其书经所购自读及送人者共三千余册,综计制
造局开办以来,三十年间鬻书总额,不过一万一千余册。而其一人
所购,竟达四分一以上。”可见当日风气之不开,而有为能自任以
开风气也!既而造京师,乃上书乞见尚书师傅翁同龢,请间言事,
不纳。时同龢以毓庆宫师傅,为户部尚书,兼管国子监事,清德雅
望,重于朝廷。有为又因国子监祭酒盛昱以通于同龢,具封事,极
陈时局艰危,请及时变法以图自强,乞为代奏。同龢恶其讦以为
直;曰:“无裨时局,徒长乱耳。”书格不达。独户部侍郎曾纪泽
于有为变法之议,相视莫逆。而有为献议,以朝鲜辟为万国公地,
纪泽尤为赏叹云。然无术以进之。有为既郁无所舒,乃游心艺事,
于厂肆间,搜得汉魏六朝、唐、宋碑版数百本,从容玩索,学为
书,其执笔本得法于朱次琦,主虚拳实指,平腕竖锋;其用墨浸淫
于南北朝,而知气韵胎格。乃广泾县包世臣所著《艺舟双楫》,论
篆隶变化之由,派别分合之故,世代迁流之异,而序其端曰:
可著圣道,可发王制,可洞人理,可穷物变;则刻镂
其精,冥 其形为之也。不劬于圣道、王制、人理、物变,
魁儒勿道也。康子戊、已之际,旅京师,渊渊然忧,悁悁
然思,俯览万极,塞钝勿施,格绌于时,握发 然,似人
而非。厥友告之曰:“大道藏于房,小技鸣于堂,高义伏
于床,巧奰显于乡。标枝高则陨风,累石危则坠墙。东海
之鳖,不可游于井;龙伯之人,不可钓于塘。汝负畏垒之
材,取桀杙,取榈栌,安器汝?汝不自克以程于穷,固宜
哉!且汝为人太多,而为已太少;徇于外有而不反于内虚;
其亦暗于大道哉!夫道,无小无大,无有无无。大者,小
之殷也;小者,大之精也。蟭螟之巢蚊睫,蟭螟之睫,又
有巢者。视虱如轮,轮之中,虱复傅缘焉。三尺之画,七
日游,不能尽其蹊径也;拳石之山,丘壑岩峦, 深窅曲,
蠛蠓蚋生,蛙 之夜,蒙苴茂焉;一滴之水,容四大海,
洲岛烟立,鱼龙波谲,出日没月。方丈之室,有百千亿狮
子广坐,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反汝虚室,游心微密,甚
多国土,人民丰实,礼乐黼黻,草木龙郁。汝冲禫其中,
弟靡其侧,复何骛哉?盍黔汝志,锄汝心,悉之以阴,藏
之无用之地以陆沈!山林之中,钟鼓陈焉;寂寞之野,时
闻雷声。且无用者,又有用也。不龟手之药,既以治国矣。
杀一物而甚安者,物物甚安焉!苏援一枝而入微者,无所
往而不进于道也!”于是康子翻然捐弃其故,洗心藏密,
冥神却扫,摊碑摘书,弄翰飞素,千碑百记,钩午是富,
发先识之覆疑,窍后生之宦奥。是无用于时者之假物以游
岁暮也。国朝多言金石,寡论书者;惟泾县包氏 之扬之;
今则孳之衍之,凡为二十七篇;论书绝句第二十七。永维
作始于戊子之腊,实购碑于宣武城南南海馆之汗漫舫,老
树僵石,证我古墨焉。归欤于己丑之腊,乃理旧稿于西樵
山北银塘乡之淡如楼;长松败柳,侍我草玄焉。凡十七日,
至除夕,述书讫;光绪十五年也。述书者,西樵山人康有
为也。
有为论书绝精,顾强不知以为知,夸诞其词;所作又不能称是;而
转折多圆笔,六朝转笔无圆者;倘所谓“吾眼有神,吾腕有鬼”,
(《广艺舟双楫·述学篇》语。)不足以副之欤?有为固自知之矣。
有为既以上书言变法,被放归西樵山。乡人目为怪。新会梁启
超方与南海陈千秋同学于学海堂,独好奇,相将谒之;一见大服,
遂执业为弟子;共请有为开馆讲学。而以光绪十七年,于长兴里设
黉舍焉;则所谓万木草堂,是也。二人者,既夙治汉儒许、郑之
学,千秋尤精洽,闻有为说,则尽弃其学而学焉。《新学伪经考》
之作,二人者多所参议也。有为经世之怀抱在大同,而其观现在以
审次第,则起点于小康拨乱。有为论政之鹄的在民权,而其揆时势
以谋进步,则注意于君主立宪。虽著《大同书》,然秘不以示人,
其弟子初得读此书者,陈千秋、梁启超,读则大乐!锐意欲宣传
其一部分。有为弗善也!而亦不能禁其所为。后此万木草堂学徒多
言大同矣!而有为谓:“今方为据乱之世,只能言小康,不能言大
同;言则陷天下于洪水猛兽。”其教弟子,以孔学、佛学、宋明
学为体,以史学、西学为用。其教旨专在激厉气节,发扬精神。
其学纲,曰志于道,(格物克己,励节慎独。)据于德,(主静
出倪,养心不动,变化气质,检摄威仪。)依于仁,(敦行孝弟,
崇尚任恤,广宣教惠,同体饥溺。)游于艺。(礼、乐、书、数、
画、枪。)其学目,曰义理之学,(孔学、佛学、周秦诸子学、宋
明学、泰西哲学。)考据之学,(中国经学、史学,万国史学、地
理学、数学、格致科学。)经世之学,(政治原理学、中国政治沿
革得失、万国政治沿革得失、政治实际应用学、群学。)文章之
学。(中国词章学、外国语言文字学。)其课外作业,曰演说,
(每月朔望课之。)曰札记,(每日课之。)行之校内者也;曰体
操,(每间一日课之。)曰游历,(每年假时课之。)行之校外者
也。而其组织则有为自为总教授,而立学生中三人或六人为学长,
曰博文科学长,(主助教授及分校功课。)约礼科学长,(主劝勉
品行、纠检威仪。)干城科学长。(主督率体操。)其图书仪器之
室,亦委一学生专司之,曰书器库监督。凡学生人置一札记簿;日
记读书治事所心得以自课,月朔则缴呈之;而有为为之批评焉。每
日在讲堂演述必四五小时;论一事,必上下古今以究其沿革得失,
又引欧美以比较证明之;又出其理想之所穷,及悬一至善之鹄以进
退古今中外,盖使学者理想之自由日以发达,而别择之知识亦以生
焉!方是时,义乌朱一新鼎甫以御史言事罢官,主广州之广雅书
院。既旧学高望,重实行而屏华士,闻有为之敢为高论,而心不然
焉,乃贻书规曰:“君之热血,仆所深知。然古来惟极热者,一变
乃为极冷;此阴阳消长之机,贞下起元之理。纯实者甘于淡泊,遂
成石隐;高明者率其胸臆,遂为异端;此中转捩,只在几希。故持
论不可过高,择术不可不慎也。君伏阙上书,仆盖心敬其言,而不
能不心疑其事。孔子之赞《艮卦》,孟子之论 蛙,其义可深长思
耳。庄生之书,足下所见至确,而其言汪洋恣肆,究足误人。凡事
不可打通后壁。老、庄、释氏皆打通后壁之书也。愚者既不解,智
者则易溺其心志,势不至败弃五常不止,岂老、庄、释氏初意之所
及哉?然吾夫子则固计及之矣,以故有不语,有罕言,有不可得而
闻。凡所以为后世计者,至深且远。今君所云云,毋亦有当罕言者
乎?读书穷理,足以自娱;乐行忧违,贞不绝俗;愿勿以有用之
身,而逐于无涯之知也。汉学家治训诂而忘义理,常患其太浅。近
儒知训诂不足尽义理矣,而或任智以凿经,则又患其太深。夫浅者
之所失,支离破碎而已,其失易见;通儒不为所惑也。若其用心甚
锐,持论甚高,而兼济之以博学,势将鼓一世聪颖之士,颠倒于新
奇可喜之论;而惑经之风,于是乎炽!战国诸子,孰不欲明道术
哉?好高之患中之也。仆故不敢不罄其愚,冀足下铲去高论,置之
康庄大道中,使坐言可以起行;毋徒凿空武断,使古人衔冤地下,
而仍不得《六经》之用也!道也者,如饮衢尊然,无知愚贤不肖,
人人各如其量挹之而不穷。世之人,以其平淡无奇也,往往喜为新
论以求驾乎其上,遂为贤智之过而不之悟。窃恐大集流传,适为毁
弃《六经》张本耳!足下兀兀穷年,何可倒持太阿而授人以柄?始
则因噎废食,终且舐糠及米,其殆未之思乎?原足下之所以为此
者,无他焉,盖闻见杂博为之害耳!其汪洋自恣也取诸庄,其兼爱
无等也取诸墨,其权实互用也取诸释,而又炫于外夷一日之富强,
谓有合吾中国管商之术,可以旋至而立效也;故于圣人之言灿著
《六经》者悉见为平淡无奇,而必扬之使高,凿之使深;恶近儒之
言训诂,破碎害道也,则荡涤而扫除之。以训诂之学,归之刘歆,
使人无以自坚其说,而凡古书之与吾说相戾者,一皆诋为伪造;夫
然后可以唯吾所欲为,虽圣人不得不俯首而听吾驱策。噫,足下之
用意则勤矣!然其所以为说者,亦已甚矣!足下不信壁中古文,谓
《史记·河间》《鲁共王传》无壁经之说。夫当史公时,儒术始
兴,其言阔略,《河间传》不言献书,《鲁共传》不言坏壁,正与
《楚元传》不言受诗浮丘伯一例。若《史记》言古文者,皆为刘歆
所窜,则此二传,乃作伪之本;歆当弥缝之不暇,岂肯留此罅隙以
待后人之攻?足下谓歆伪《周官》,伪《左传》,伪《毛诗》《尔
雅》,互相证明,并点窜《史记》以就己说;则歆之于古文为计固
甚密矣;何于此独疏之甚乎?史公《自叙》年十岁,则诵古文;
《儒林传》有《古文尚书》,其他涉古文者尚夥;足下悉以为歆之
窜乱。夫同一书也,合己说者则取之,不合者则伪之;此宋元儒者
开其端;而近时汉学家尤甚;虽有精到,要非仆之所敢言也。”有
为送难往复,再三不休。迨二十年秋,以著书讲学,被御史奏参,
下粤督查究;避居桂林之风洞,而过桂山书院,撰《桂学答问》以
答士夫之来问学者。
有为之学,以《孔子改制考》树骨干,以《新学伪经考》张
门户,而《答问》为开示途辙。其论经学,一裁以《公羊》;由
《公羊》以通《六经》,由孟子而学孔子,而欲以《孟子》通《公
羊》,以《荀子》通《穀梁》,由《春秋繁露》以发《公羊》之义
例,由《白虎通》以观礼制之折衷。《大戴礼记》当与《小戴礼
记》同读,皆孔门口说。《尚书大传》《韩诗外传》,亦皆孔门口
说,与《繁露》《白虎通》并重。《七经纬》亦皆孔门口说,中多
非常异义。然后由《五经异义》(用陈寿祺疏证本)以读《新学伪
经考》,而别古今,分真伪;然后知孔子所以为圣人,以其改制而
曲成万物,范围万世也。其心为不忍人之仁,其制为不忍人之政。
仁道本于孝弟,则定为人伦;仁术始于井田,则推为王政;孟子发
孔子之道精,而大率发明此义,盖本末精粗举矣!《春秋》所以
宜独尊者,为孔子改制之迹在也;《公羊》《繁露》所以宜尊信
者,为孔子改制之说在也;能通《春秋》之说,则《六经》之说,
莫不同条而共贯;而孔子之大道可明矣!其治诸子,亦如治经;孔
子以《六经》改制,诸子亦各以所学改制。诸子改制,正可明孔子
之改制也。《吕氏春秋》《淮南子》为杂家,诸家之理存焉,尤可
穷究。其论宋学,以为宋儒专言义理,《宋元学案》荟萃之,当熟
读。《明儒学案》,言心学精微,可细读。《近思录》为朱子选
择,《小学》为做人样子,可熟读。千年之学,皆出于朱子;《朱
子大全集》及《语类》,宜熟读。数书皆宜编为日课,与经史并
读。《小学》尤为入手始基也。
其论读史,《二十四史》宜全读,而以《史记》、两《汉》为
重。《史记》多孔门微言大义。《汉书》虽为刘歆伪撰,而考汉时
事,舍此不得。《后汉》为孔子之治,风俗气节至美;范蔚宗又妙
于激扬;皆有经义,皆妙文章,故三史宜熟读。秦汉间日改用孔子
之制,可细心考之,当日有悦怿也。三史破,余史可分政、事、人、
文四者读之,自易。然读史当知史例;《史通削繁》可读;《十七
史商榷》《廿二史考异》《廿一史四谱》可参考;而《廿一史札记》
尤通贯,并详掌故治乱,不止史例矣;宜熟读。读史尤贵贯串。编
年之史,莫如《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纪事则有《左传纪事
本末》《通鉴纪事本末》《宋史纪事本末》《明史纪事本末》,皆
贯串群史之书,可熟观精考。掌故则“三通”并称。杜佑《通典》,
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而《通考》详,宜与《通
鉴》同读,可改称为“二通”也。若《通典》详于礼而多伪说;《通
志》惟二十略为精,余皆史文,故应不如《通考》。
其论词章之学,文先读《楚辞》,次读《文选》,则材骨立矣。
《文选》当全读,读其笔法、调法、字法,兼读《骈体文钞》,则
能文矣。读《古文辞类纂》,韩、柳集,则有法度矣。若欲成家数,
当浸淫秦汉子史,乃有得。桐城派褊薄,不足师也!诗则导源《文
选》;《唐宋诗醇》所选极精,可全读。王、孟、韦、柳、李、杜、
韩、白、苏、陆各大家集,均随性之所近学之;而杜为宗。《杜诗
镜诠》,宜全读。此外二李宜学;玉谿之绵丽,昌谷之奇丽,
真所谓“不废江河万古流”者。赋亦导源《文选》,而《赋汇》为
巨观。唐赋以王粲、黄滔为宗,选本无佳者;当于《文苑英华》求
之;不得已,则律赋必以国朝赋,以吴锡麒、顾元熙为宗;大要树
骨于六朝,研声于三唐而已。
其论学书,以为楷法率宗唐碑,欧、颜为尚。唐《石经》尤为有益,
既供摹临,尤资考证。若欲以书名,则包慎伯《艺舟双楫》及吾之《广
艺舟双楫》,遍见千碑乃能之;初学未易语此;博学详说,津逮后学,
亦宏通,亦平实。
其论朱子《小学》为做人样子,入手始基 ;楷法须摹唐碑欧、
颜,而不遽教以《艺舟双楫》;皆极平实之论也。后学骛其宏通而
忽其平实 ;有为又放言高论,益之以怪。朱一新更诤以书曰 :“学
术在平淡,不在新奇。宋儒之所以不可及者,以其平淡也。世之才
士,莫不喜新奇而厌平淡;导之者复不以平淡而以深奇。学术一差,
杀人如草;古来治日少而乱日多,率由于此。世亟需才,才者有几?
幸而得之,乃不范诸准绳规矩之中,以储斯世之用;而徒导以浮夸,
窃恐诋讦古人之不已,进而疑经 ;疑经之不已,进而疑圣 ;至于疑
圣,效可多矣。”顾有为不为动。入京师;以《新学伪经考》献同龢;
欲以微感其意,而同龢狃于故常,惊诧不已 ;以为真说经家一野狐
也,益不欲见之矣!方是时,我败于日,海军歼焉。乃率其徒从礼
部试,公车入都者凡数千人,上书申变法之议,世所传“公车上书”
者是也。中国之有群众的政治运动,于是乎托始!及赴礼部试,题
为“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而有为试文,结语曰 :“孔子大矣!孰
知万世之后,复有大于孔子者哉!”盖隐以自况也!房考阅之,咋
舌弃去。至二十一年乙未成进士,出侍郎李文田之门。文田恶其敢
为诡诞,殿试得有为卷,抑置三甲 ;遂授职工部主事,不得翰林 ;
有为大恨,竟削门生之籍!自是四年之间,凡七上书,申前议。而
有为自负其口,工捭阖 ;于古今中外史迹,及人名年号统计之数目
字,皆能历举无讹,见者惊其强记,而论议纵横,放得开,收得住,
波澜极壮,首尾条贯 ;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
既通籍,住上斜街,仍颜其室曰万木草堂;仆从十许人,夹陛侍立,
如王公贵人。久宦京朝,宾朋杂遝,争以望见颜色为幸。徒从既众,
乃立强学会于京师,继设分会于上海,寻复开保国会于北京。朝论
渐变,声生势张 ;旬日之间,必遍谒当国贵臣,见辄久谈,或频诣
见;时翁同龢号得君,在毓庆宫授帝读久,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
又为军机大臣,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以忠诚结主知,以和平
剂群嚣。天下之士,奔走其门,而亦有为之所欲藉重以要君者也!
乃谒同龢于总理衙门,高睨大谈,其大要归于变法 ;所具封事,曰
立制度,新政局,练民兵,开铁路,借外债数大端。同龢心愤其狂
而无以难也,为递折上。有为七上书而姓名达帝听 ;其后书,请
告天祖,誓群臣,以变法定国是。德宗诵之感愤 ;诏以有为前后折
并《俄皇彼得变政记》皆呈慈禧太后览,而命同龢宣索有为所进书,
令再写一分递进。同龢对:“与有为不往来。”帝问:“何也?”曰:“此
人居心叵测!”帝曰:“前此何以不说?”对曰:“臣顷见其所著《孔
子改制考》知之。”帝默然!间日,帝又宣索有为书。同龢对如前。
帝发怒诘责。同龢对传总署令进。帝以同龢老臣,又师傅 ;必欲藉
以进有为而间执诸大臣之口,不许,曰 :“着汝诣张荫桓传知。”同
龢曰 :“张荫桓日日进见,何不面谕?”帝终不许。同龢退,乃告
荫桓。同龢既不悦于有为 ;而有为则故固不知,日日扬言于朝曰 :
“翁师傅荐我矣!谓康某才百倍老臣也!”德宗则既激发于有为之
上书,乃以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四月二十四日下诏誓改革 ;其诏草则
仍以属同龢 ;而同龢先以示其门生南通张謇者也。顾二十七日,即
下诏斥同龢揽权狂悖,开缺回籍。同龢则闻驾出,亟趋赴宫门,伏
道旁碰头,帝回顾无言,神采极凋索也!于是文武一品官及满汉侍
郎补缺者,咸具折谢太后。太后则已有疑于帝矣!特逐同龢以示警
耳!而帝不为意!二十八日,召见有为 ;诏悉进所著书,曰《日本
明治变法考》,曰《俄大彼得变政致强考》,曰《突厥守旧削弱记》,
曰《波兰分灭记》,曰《法国革命记》,曰《孔子改制考》,曰《新
学伪经考》,曰《董子春秋学》,凡八种。德宗既读所进《波兰分灭记》
一种,泪承于睫,汍澜湿纸 ;曰 :“吾中国几何不为波兰之续矣!”
特赏给编书银二千两。又以有为言,显擢内阁候补侍读杨锐,刑部
候补主事刘光第,内阁候补中书林旭,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四人,
均著赏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所谓“四新参”
者是也。废八股,开学堂,汰冗员,广言路,凡百设施,不循故常;
而有为发纵指示,实管其枢。内阁学士阔普通武又以有为指,奏请
行宪法而开国会。廷议不以为然,德宗决欲行之。大学士孙家鼐谏曰:
“若开议院,民有权而君无权矣!”帝喟然曰:“朕但欲救中国耳!
若中国得救,朕虽无权无害!”于是大臣不悦。大学士荣禄既出为
直隶总督,谒帝请训。适有为奉旨召见,因问 :“何辞奏对?”有
为第曰 :“杀二品以上阻挠新法大臣一二人,则新法行矣!”荣禄
唯唯,循序俯伏,因问:“皇上视康有为何如人?”帝叹息不早用也!
已而荣禄赴颐和园谒辞皇太后。时李鸿章新失职,放居贤良祠 ;谢
皇太后赏食物,同被叫入。荣禄奏 :“康有为乱法非制。皇上如过
听,必害大事,奈何?”因顾鸿章,谓 :“鸿章多历事故,不可不
为皇太后言之。”太后问曰 :“鸿章意云何?”鸿章即叩头称皇太后
圣明。太后叹息:“儿子长大,宁知有母?我问不如不问。汝为总督,
凭汝所知好为之,勿负我!”荣禄即退出。有为告人 :“荣禄老辣,
我非其敌也。”太后既以荣禄言益疑德宗。而德宗珍妃、瑾嫔皆编
修文廷式女弟子。珍妃尤得宠,既怂恿帝大考翰詹,预知赋题为《水
火金木土谷》,以告廷式,使宿构考取;并代妃兄捉刀,列高等。
既而与太后争谐价鬻官,先鬻广州织造于玉铭,又鬻上海道于鲁伯
阳。旨下,两江总督刘坤一不识伯阳何如人,电奏诘问。为太后所
知,召珍妃讯实,挞而幽之。母子间嫌隙益深矣!于是谭嗣同进密
计,说帝召见武卫军统领袁世凯,好言抚之,擢兵部侍郎 ;而嗣同
夜驰谒世凯,传帝旨,诏以勒兵废太后,诛荣禄。世凯患嗣同躁,
又惮荣禄,不即发也。荣禄则微有闻,伺世凯来谒,卒问之。世凯
既不得隐,则以归诚于荣禄。事泄,太后怒,临朝训政,夺帝柄而
锢诸。急逮御史杨深秀及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与有为之弟
曰广仁者,骈戮焉,世所谓“戊戌六君子”。广仁以康有为弟,而
深秀以常言得三千杆毛瑟围颐和园有余也。各省惟湖南行新政认
真,得罪甚!巡抚陈宝箴、学政江标、巡警道黄遵宪皆革职。然
太后终疑帝之任有为,以翁同龢故 ;乃下诏罪同龢,着地方官严加
管束,禁交关宾客 ;其词以荐康有为也!独有为先期得帝旨,令逃
走,且曰 :“他日更效驰驱,共建大业。”则微行之上海,得英人以
兵舰迎护,至香港,仅乃免于难也!遂署号曰更生。自是亡命海外,
作汗漫游者十六年,随从奴子皆顶戴如戈什。华侨望见,疑为中国
大臣,输款佽左,日盈于门 ;则以其间纠合海内外同志,名其会曰
保皇会,一以声援在幽之德宗,一以消杀革命之势力。卒无有成功,
而意气不衰!足迹所之,遍十三国 ;率以为莫吾中国若也!作《爱
国歌》以见意曰 :
登地顶昆仑之墟,左望万里,曰维神洲。东南襟沧海,
西北枕崇丘。岳岭环峙,川泽汇流。中开府之奥区,万国
莫我侔。
我江河浩浩万余里,其余百川无涯涘。江南十里必有
川,深广可以泛汽船!新头、恒河与密士失必,浅窄仅比
我小泉;来因、多铙、泰吾士、先河、秦摆,皆是短小流
涓涓!幼发拉的、底格里两河,难比江河之长源。万国无
我水利专。巨山广泽,大野深林,原隰陵衍,江河溪浔。
千百里间,崇深。相彼印度与北美,万里平原无寸岑。
埃及、波斯、阿拉伯,沙漠沉沉。地形自欧洲之外兮,无
与我并驾而倚衿。
地兼三带,候备寒暑。川岳含珍,原野平楚。五金荟萃,
万宝繁 。以花为国,灿烂天府。横览大地,莫我能与!
鸟兽昆虫,果蓏草木。亿品万汇,物产繁毓。羽毛齿
革,锦绣珠玉。衣食器用,内求自足。五色六章,袨丝为
服。饮馔百品,美备水陆。冠绝万国,犹受多福!
巍巍我祖,懿惟黄帝!天启神灵,创始治世。监视万国,
无如赤县地。自崑 西,东徙临莅。时巡镇抚,师兵营卫。
有苗蚩尤,铁额铜头!是戮是平,乃统九洲。力牧开辟,
风后宣猷。仓颉制字,文明休休!
惟我文明,曰五千年。历史绵远莫我先!埃及金字陵,
中绝文明不传!印度九十六道,微妙多不宣。惟我圣作文
字远而存。尧舜让帝创民主,孔子改制文教宣!汉、唐开
辟益光大,东亚各国皆我文化权。希腊兴周末,文章盛贺、
梅。罗马更是强汉世,皆只当我云来孙!何况欧洲诸国之
后生,岛陆群种,属更何言?
我同胞兮祖轩辕!《世本》族谱百世传;皆诸侯大夫
遗子孙,金枝玉叶布中原。于今兄弟五万万,同一源!地
球之大姓,莫我远原!万国之人民,莫我庶繁!
中华地大比全欧!全国同文东亚洲!日本、高丽、安
南,皆我语言文字之遗留。虽有闽、粤音稍转,十六省语
能通邮。印度文二十,语言分四流。欧洲十余国,国国语
文殊异难搜求。奥国十四文;英之威路士与爱尔兰,语言
殊异难讲闻。彼遍设铁路尚如此,我无铁路乃能同语文。
大地同化之力,无如我神!
神禹开华夏,秦汉大一统。长城万里压 ,张骞西
域远凿空!汉武唐太鞭四夷,南朔东西皆入贡。郭侃百日
灭波斯,天朝自古诸蛮重!亚洲国土我尊,上国之人众
所奉!至今安南、印度称阿叔,二千年内神威动!
我人相好端金色,我人聪明妙神识,我国制作先极!
据几着裤持箸饮。突厥、印度、埃及号文明,不裤手食坐
地席;英用刀匕二百年,倍根之世尚不识。惟我圣贤豪杰
多如鲫,文化武功如交织。我心怦怦起感激,大地文明世
家我!
我若生高丽兮,一时胁罢兵而亡!噫!我若生阿富汗、
暹罗之小国寡民兮,虽自厉而无能强!噫!我若生印度兮,
久为奴而无乡!噫!我若为突厥、波斯之人兮,教力压而
难扬!噫!我即为荷兰、比利时、瑞典、丹、墨之国民兮,
蕞尔强善而难张!噫!我又为德、法、奥、意诸强之民兮,
争雄于欧,而难逞大力于太平洋!噫!方霸义之相竞兮,
非有广土众民难回翔。惟我有霸国之资兮,横览大地无与
我颉颃。我何幸生此大国兮,神气王长!
我之哲学包东西!我无压力无所迷!我欲自强兮,一
号而心齐!大呼而奋发,气锐神横飞!我速事工艺汽机兮,
可以欧、美为府库!我人民四五万万兮,选民兵可有千万
数!我金铁生殖无量兮,我军舰可以千艘造!纵横绝五
洲兮,看黄龙旗之飞舞!
有为不以诗名;然辞意非常,有诗家所不敢吟,不能吟者。盖诗如
其文,糅杂经语、诸子语、史语,旁及外国佛语、耶教语;而出之
以狂荡豪逸之气,写之以倔强奥衍之笔,如黄河千里九曲,浑灏流
转,挟泥沙俱下,崖激波飞,跳踉啸怒,不达海而不止;返虚入浑,
积健为雄;权奇魁垒,诗外常见有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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